崇文殿里的争吵,惹得嘉靖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他感觉一切都失去了自己的控制,只是他的眼眸一转,却是看到了角落里忍俊不禁的徐谦。心里不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家伙,竟是在幸灾乐祸。
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杨廷和咳嗽两声,看在这位阁老的面上,大家才安静了一些。
李士翱的眼眸也瞥到了徐谦身上,见他在旁不吭声,心里勃然大怒,我们为了你的屁事争吵不休,你倒是清闲,他喝道:“徐谦,你身为浙江巡抚,到了现在,不该有个交代吗”
徐谦只得站出来,道:“敢问李大人要什么交代”
李士翱道:“正是你的新政,才贻误了军机,你可知道,贻误军机是大罪!”
徐谦脸色平静,道:“大人这话让下官有点不明白,下官怎么贻误军机了”
这家伙就是个牛皮糖,总有火上浇油的各种办法。
李士翱盛怒道:“本官问你,为何到现在,浙江才入仓一百一十四万担官粮,户部给浙江拟定的,乃是足足一百四十万,还有二十六万担呢你可知道,朝廷缺了你这二十六万担官粮,极有可能引起官军哗变,也有可能,使明年发生灾患之后,朝廷无力赈济,甚至可能会酿成饥民变为流民,流民变成乱民,到了现在,你非但不反省自责,反而漠不关心。”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将焦点放在了徐谦身上,徐谦脸色平静,道:“大人,谁说浙江缺了二十六万担官粮,只不过是浙江还有三十万担官粮还未运到京师而已,下官保证,多则一月,少则十天,这批官粮就可入仓,浙江今年上缴官粮的数额不是一百一十四万担,也不是一百四十万担,而是一百四十六万担,比之户部定下来的额度,还要多了六万担?ahref="iei8"tart="_bnk"iei8墒谴笕瞬槐媸欠牵砦p可惺椋荒芴宀煜虑椋匆晃兑源宋杩诠ペi舷鹿倮簦ペν跹Вペπ抡笕苏饣p可惺椋龅囊参疵馓痪≈熬≡鹆艘恍?br/
听到这些话,满堂皆惊。
还有三十万担……这绝不可能!
可是徐谦既然说了出来,而且如此自信满满,敢在这里立下保证,也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只是这粮食到底从哪里来
而更至关重要的是,李士翱已经发难,这么多官员站出来,攻讦新政,攻讦王学,他们的基础,就来自于浙江今年一定完不成户部交代的任务,正因为不能完成,那么大可以将不能完成的理由,算在新政和王学头上,这才能达到他们的政治目的。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确实是把问题算到了王学和新政头上,将王学、新政和官粮的收缴捆绑在了一起,这个时候,假若徐谦当真能再拿出三十万担的官粮,那么岂不是说,新政和王学有益国计民生吗
想想看,浙江可是减免了粮税的地方,这自然使得百姓得益,因此大家攻讦的借口,就是便宜了百姓,却亏空了朝廷上头,可假若朝廷的官粮不曾亏欠,甚至比之丰年时上缴的还要多六万担,而下头的百姓,又从中享受了免税和减税的好处,如此一来,岂不是正好说明新政乃是善政、德政
许多人的脸色很不好看了,有人震惊,有人将信将疑,有人后悔。
尤其是李士翱,更是脑子嗡嗡作响,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朝廷为什么动兵动兵不就是找浙江的麻烦吗不就是要罢黜新政吗?费了这么多的功夫,怎么最后反倒自己砸了自己的脚丫子,给他人做了嫁衣。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些数目,可是户部几经折算过的,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虽然负责折算的是梁藤,梁藤这厮万万想不到,竟然是伪学歼人,可是这并不代表李士翱是蠢蛋,恰恰相反,李士翱从前就曾在户部做过钱粮主事,现如今高居户部尚书,对钱粮之事很是敏感,梁藤交上来的账簿,他仔细的看过,也进行过核算,并且和新任浙江巡按报来的数字进行核算过,怎么算,浙江的官粮,也应当是在一百一十万担左右,这个数字不会有太大的差错,这姓徐的就算再有银子,可是浙江市面上的银子早就兜售一空,至于从其他地方购买,也一定来不及,这三十万担官粮,难道是他变出来的
李士翱笑了,发出森森冷笑,虽然这样似乎很没有气度,不过再有气度的人,面对今曰这个局面,怕也再难展现出什么风度。
他冷冷看了徐谦一眼:“你休要拿这些话来蒙骗,你哪里来的三十万担官粮,你以为户部是呆子是傻子,一点都不知内情吗你为了上缴官粮,早在半年之前,就在双屿港大肆收购粮食,到现在,总计收上来的官粮是三十七万担,这一点,想来不会有错吧。而户部拟出定额之后,浙江钱粮局四处收购市面上的余粮,总计收购的粮食是六十七万担,这一点,想来没有错吧”
所有人屏住呼吸,现在谁都没有吭声,专注着徐谦和李士翱之间的对决,现在的问题,显然他们也明白,引经据典,说一些空话套话是打倒不了对手的,唯一的法子,就是坐实对方的罪名。
李士翱的人,希望用准确的数字,将徐谦为首的伪学打垮,坐实他们贻误军机,误国误民。
而王学之人,也希望徐谦能够当真拿出三十万担官粮所信服的来路出来,坐实李士翱和他的小伙伴们借机打击政敌,挑起政争的罪名。
双方都卯足了劲,甚至许多人,连呼吸都已忘了,仿佛接下来的几言几语之中,就可改变在场许多人的命运,官场之上,命运跌宕起伏,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你会平步青云,又或者是黯然贬谪。而眼前,则是最关键的时候。
便是嘉靖,也是来了兴趣,他喜欢明争暗斗,因为他从安陆踏进京师的那一曰,斗争就成了他的主题,在位近五年,这五年来,他每曰都在猜忌和阴险的宫廷斗争中度过,现在,显然好戏开场,他也很希望看看,徐谦是如何打倒他的对手。
徐谦虽然年轻,可是如今,城府已是极深,被对方算计出了自己在浙江筹措粮食的细节,他也一点都不显露出丝毫震惊,他淡淡的道:“不错,确实如此。”
李士翱打起精神,继续道:“也就是说,钱粮局和海路安抚使司,浙江总计筹粮一百零四万担,敢问徐抚台,老夫算的有没有错。”
徐谦颌首点头:“一点都没有错,大人不愧是户部尚书。”
李士翱继续又道:“除此之外,你们浙江,依旧还留有一些粮赋,虽然减免了许多,可是老夫根据这几年户部的折算,浙江今年的粮税,绝不会超过三十万担,至多,至多,也就是二十五万担上下,不知老夫说的对吗”
浙江自从大规模减免粮税之后,几乎将粮税减免到了从前二成的水平,二十五万担到三十万担这个数字,确实也没有错,大规模的减税,能征来这些官粮,就已经是极限了。
李士翱微微一笑,道:“如此算下来,一百零四万担加上二十五万担,浙江能缴的粮食,至多也不过是一百三十万担上下而已。”
徐谦颌首点头:“大人果然果然厉害,浙江的粮食数量,竟是被大人猜了个不离十,不错,按照大人的算法确实是一百三十万担,只是大人为何非要说是一百一十万担呢”
李士翱轻蔑的看了他一眼,道:“你竟也敢自称是封疆大吏,官粮自浙江各府各县运到京师,其中的损耗,最少也该有二十万担,老夫将这一百三十万担减去了二十万担的损耗,自然而然,就算出了你们至多缴一百一十万担官粮。”
损耗!这是大明朝一个冥顽不化的问题,而恰恰这户部计算缴纳多少粮食,是算你有多少粮食入库,而绝不是算你征来了多少。比如江西一年实征官粮一百二十万担,入库是一百万担,那么就等于,缴纳的官粮是一百万担。浙江也是如此,李士翱显然不是清流,对这损耗的内情知道的一清二楚。
什么是损耗呢所谓损耗,就像火耗一般,比如各县征了粮,就必须押解入京,要押解入京,自然不免要送去南通州,由漕船运送北上,所以你得先将粮食运到南通州去,可是南通州距离浙江,可有不短的距离,你要押解这么多银子,动用的人手成千上万,而这些人押着粮食浩浩荡荡出发,总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吧那么就必须得给他们口粮,口粮哪里来自然是征来的官粮里,于是损耗就出现了,有了这个名目,上下官吏自然不免要在里头刮油水,比如自己随便截留个几百担,到时候统统都可以算到损耗里,朝廷问起来,自然是民夫们吃了,这既是一种自然的现象,毕竟民夫们运粮,总要吃喝,除此之外,还是不少地方官员上下其手的一个手段,总而言之,少了粮,都往这里头推就是,反正户部又不是神仙,也不可能把损耗算的一清二楚,每人截留个几百担,小菜一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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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送到,老虎硬生生的被逼的最近跟数学打交道有没有大家一定要月票支持一下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