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白曰,慈宁宫依旧灯火通明,百盏宫灯透过轻纱发出淡淡的微光,寝殿之中的命妇们争相斗艳,莺声燕语,又有年长的老妪赐坐在殿中与身边的妇人言笑。
一些皇室近亲的男子也到了,不过不敢放肆,如王成、张鹤龄兄弟,平时虽然跋扈得很,可是今曰却温顺得像是小猫一样,乖乖地在殿门这边站着,目不斜视。
天子驾到,众人纷纷跪迎,嘉靖是见惯了这样的排场的,派若无人地到了张太后跟前,跪下叩了三个头,道:“儿臣恭祝母后万寿无疆。”
嘉靖入京两年多,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架势,张太后又惊又喜,不得不从榻上下来,亲自将嘉靖搀扶起,嗔怒埋怨道:“皇帝是天子,怎的这样作践自己快快起来,地上凉。”
嘉靖顺势起来,呵呵一笑,而后道:“二位爱卿进来吧。”
说话之间,徐谦和杨一清一道进来,杨一清是糟老头子,年过七旬,本身又没什么出奇之处,所以他进来的时候,女眷们都像是瞎了眼睛,愣是没看到他。
这便是风烛残年的悲剧之处,别看在男子们面前,年老是资本,说话都有底气,可是在女人家们看来,糟老头子就如空气一样,可有可无。
大家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杨一清身边那带着年轻活力、英俊潇洒、身材修长的徐谦身上,有这杨一清做陪衬,此刻的徐谦实在是光彩夺目,英姿不凡。
杨一清和徐谦尽皆拜倒,向张太后贺寿:“恭祝娘娘万寿无疆。”
张太后端庄地道:“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二人又向诸多贵人们行了礼,自报了姓名,众人晓得这少年是徐谦,更是多了几分关注。
“你看看人家,小小年纪就成了状元郎,教习皇家校尉,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比他的年纪还大呢,见了他也得叫他一声大人。”
“他便是徐教习这样的年纪,真能把学堂办好吗”
众人又是欣赏又带着狐疑,毕竟不少亲戚都在学堂里头,且不指望把人教好,就怕把人带坏了。
他们是见识了子侄这一辈一群狐朋狗友厮混一起是什么光景的,什么坏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胡说。
张太后命人给杨一清和徐谦赐坐,徐谦坐下,见这么多老妇、少妇看他,心里怪有点不好意思,目光一转,想躲闪这些热切的眸子,不妨却是看到了个熟悉的人影,却是那陆家小姐。
陆家小姐跟在陆老夫人身后,乖巧地在旁伺候,有时捋起鬓角的乱发露出鹅蛋般的脸庞侧对着徐谦,凑在陆老夫人耳边说着悄悄话,这些话多半和徐谦有关,陆老夫人便瞧着徐谦呵呵地笑。
这笑容让徐谦不由自主的汗毛竖起,不晓得这陆小姐说了自己多少坏话。
正在这时候,嘉靖慢悠悠地道:“母后,你不是常说,这生辰也没什么意思,年年都是这个样子,一晃眼就过了,无非就是听听戏,说说话吗朕想到了一个好玩的玩意,让一些后生晚辈来给你祝寿,你看如何”
张太后心领神会,和王太后对视一眼,俱都露出得逞的笑容,道:“哦不晓得是哪些后生晚辈。”
嘉靖正色道:“这些既有功臣之后,也有忠良遗孤,都是我大明将来的栋梁之材,他们听闻母后生辰,所以也想尽尽孝心。”
张太后笑了,道:“你呀,就是会出一些古灵精怪的主意,人都来了,叫进来吧,哀家好好看看。”
她说到好好看看的时候,朝王太后使了个眼色,王太后则朝身边的一个嬷嬷咳嗽一声,这嬷嬷立即碎步进了一旁的耳房。
说是耳房,不妨说是偏殿,这偏殿用数重轻纱隔开,嬷嬷朝轻纱的方向行了个礼,抬眼看了轻纱后的俏丽身影一眼,道:“殿下,人来了,娘娘请你去瞧瞧。”
轻纱后的声音显得不悦,银铃的声音道:“有什么好瞧的,都是一群纨绔子弟,平时里在人前乖巧得很,背地里就是另一个样子,本宫厌烦死了这样的人,没有父荫,他们这些眼高手低的人怕要饿死了。你去打听打听,这些人读过书吗都是酒囊饭袋。”
嬷嬷苦笑道:“其实那个谢昭不就满腹经纶吗殿下还不是不喜欢。”
轻纱后的人呆滞一下,便恼羞成怒地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样木讷的人,本宫喜欢那才怪了。”
嬷嬷顺势道:“不知殿下喜欢什么样的”
里头的人嗔怒道:“你休要打听,我喜欢什么样的,母后也寻不来。”
这话有点摸不着头脑,堂堂公主,背后是两宫太后,还有天子撑腰,这世上还有寻不来的人莫非是要文曲星下凡,又或者是天上的神兵不成,不过公主今曰火气格外的大,嬷嬷不敢顶撞她,便道:“娘娘说了,殿下看看就是,成与不成是另外一回事,权当是请殿下来看戏而已,殿下可不要为难老奴……”
“好吧……好吧……”永淳公主心软了,道:“就依了母后,去,把帘儿卷开,本宫从这里瞧瞧就成了。”
她莲步出来,竟就是上次徐谦在江南所见的红秀,近两年的功夫,红秀身上平添了几分成熟,一身雍容宫装,似也掩不住她的婀娜之态,杏子一样的脸儿白皙如画,到了门前,含烟的眼眸透过帘子看向外殿,她的眸子带着几分慵懒,似乎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可是突然间,她眸光一动,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似乎看到了有趣的事,低声呢喃:“竟然是他”
嬷嬷在旁道:“殿下说的他是谁”
“没什么。”红秀意识失态,薄唇微扬,自嘲地笑笑,漫不经心地道:“那个坐在陛下边上的少年,是什么来头”
嬷嬷顺着红秀的话瞄了外头一眼,道:“他是状元公徐谦,翰林院的侍读,今次不是叫进来两个学堂生员和校尉来给张娘娘贺寿吗这皇家学堂的教习便是他。”
红秀呆了一下,皱皱鼻子,道:“乳臭未干的小子而已。”口里虽是不屑,心里却是颇为吃惊,她不由想到在浙江时的事,那时候颇为痛快,为什么痛快呢红秀没有往深里去想,她仔细回忆,感觉在那儿并没有什么值得回味的东西,说是说人间天堂,风景并没有宫中美艳,似乎……似乎有一个人,倒是让她颇有兴趣。
她饶有兴趣的打量徐谦,徐谦比从前高了,许是做了老爷,肤色比以前也白皙了一些,依旧是那样眉清目秀,就是坐着的时候显得过于严肃。
这么久没见,竟没有一点陌生感,以至于红秀突然想起二人分别时的话,
“我现在心里惆怅,做不出诗来。”
“你这人好不识趣,有人欺你,是我为你报信,黄公公那边,我也给你多有美言,现在求你作诗道别,你竟是推三阻四。”
“我做不出诗来,不如只赠你一句话罢。”“等到那孤帆远影碧空尽,才知道思念总比西湖瘦。愿姑娘此去一帆风顺……”
“这虽不是诗,却有些意思,才知道思念总比西湖痩,哎……”
“好了,滚出去罢!”
“我靠!”
想到这里,红秀莞尔笑了,眼睛如星辰一样闪一闪,薄唇勾起的时候煞是好看。
这个傻子,不晓得还记得我吗想到这里,红秀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红秀的一颦一笑,还有那蹙眉时的恍惚,都落在身边的老嬷嬷眼里,这老嬷嬷顿时骇然,吓得脸都绿了,心里在嘀咕:“这徐谦可是有妻子的,宫里还给他许了一门亲,一个人,两份的债,假若……假若……这不是要人的命吗若是让娘娘知晓,这宫里头不晓得有多少人要人头落地吧。”
偏殿里的人胡思乱想,外殿传出喧哗,却见一队魁梧彪悍的武士一身劲装鱼贯而入,这些武士乍看之下,便带着一股摄人的威势,目露凶光,让人望而生畏。
武士们入殿,旋即一字排开,一齐拜倒在地,朗声道:“恭祝张太后万寿无疆!”
这些人一齐发出呼声,个个都声若洪钟,更是平添威势。
张太后顿时吓住了,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却勉强地做出微笑,道:“好,都是好男儿,你们可是皇家校尉吗””
杨一清站出来,拜倒在地,道:“微臣启禀娘娘,此乃武备学堂武士。”
张太后旋即颌首,对嘉靖道:“哀家是妇道人家,说不上好坏,陛下以为如何”
嘉靖满是赞赏,道:“壮士。”又补充道:“勇士营也不过如此。”
听得一边的御马监掌印太监立即愁眉苦脸,勇士营乃是宫中最精锐的武装,禁卫中的禁卫,由御马监统帅,这武备学堂才艹练几个月,就把勇士营比了下去,这不是分明说他无能
………………………………………………………………………………………………
汗,发现今天只有六张月票,那个,求点月票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