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婉如原本以为这个男人的离开会为很多事情画上一个句号,哪怕这个句号不那么完美,也带着很多遗憾,甚至也还有一些伤感,但是它毕竟代表着结束了,诚如池枫和常岚所说,像陆为民这样的副省级官员离开成长地到外省工作,也就基本上意味着不太可能回来了,时间和空间上的差距会让一切都慢慢淡化和磨蚀掉。
而这几年里,季婉如除了在节日用电话发一个短信问候外,基本上连电话都没有再打一个,哪怕在生意上遇到再大的困难,哪怕偶尔会浮起无限的思念,她都很好的克制住了自己,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过去的也许就该让它过去了。
但季婉如万万没想到陆为民在离开昌江四年之后又回来了,而且是以省委副书记的身份重新莅临昌江,这样的冲击让季婉如一时间也有些迷茫,不知道该怎么来应对这一件事情,是就此装作一无所知,还是依然像对方在齐鲁那样只是保持着最基本的联络?亦或是以一种全新的大家都能坦然相处的方式来维系?季婉如也有些拿不准。
池枫和常岚的态度则是喜不自胜的,她们的身份不同,对于一个知根知底而且关系密切的领导能重返昌江并且担任更为重要的领导岗位,对她们来说当然是意见天大的好事,她们甚至没有意识到季婉如态度的诡异复杂,或许她们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她们和季婉如的不同,或者就是下意识的没有往某些方面去想。
司机意识到了老板神游天外了,可又不敢打扰老板的思绪,只能漫无目的的在宋州二环路上行驶绕圈,老板不发话,他也不好多问,那就这么兜风得了。
一直到雷克萨斯过了隧道,季婉如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拿出电话,略作犹豫就拨出了电话。
“枫姐,还在忙么?在办公室,哦,我就是想要和你说个事儿,陆书记不是回来了么?我想咱们这些老朋友也该去拜会一下才对,对,他现在是大领导了,我们这些搞企业不指望他能给我们原则以外的照顾,但是听他介绍一下今后经济发展形势也是好的啊,嗯,我想抽个时间请他吃顿饭,到时候我把你和岚姐叫上一道,你看行不行?那好,就这么说定了,我这会儿还在宋州,打算待会儿就来昌州,嗯,先打电话问一问,他的电话应该没变吧?哦,还是昌江的老号,行,他还没有秘书?好,那我先和他直接联系一下,到时候再专程登门拜访,约好了,我给你和岚姐打电话。”
搁下电话,季婉如像是放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全身上下都轻松了许多,有些事情始终要去面对,躲避不是办法,反而会让人患得患失,季婉如觉得自己应当坦然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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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你池枫真的不打算登我办公室的门了呢。”看见一身干练西装的池枫,陆为民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站起身来走了过来,和池枫握了握手,“我就在琢磨,是不是我的人缘关系变糟糕了,咱们回昌江之后,就没几个人上门来过了呢,连电话都少了,我觉得以前我在齐鲁和中央工作的时候,每一次回来,大家都还要电话和我说几句啊,这一次倒好,虽说我下去的时间多一些,可也还是有十来天是呆在省委里的,可愣是没见着谁来登门呢,你池枫是第一个。”
池枫也大大方方的四处打量了一圈陆为民的办公室,这才笑道:“陆书记,大家也得避讳一下啊,你现在身份可我原来不一样了,是省委副书记了,这大家一窝蜂的都往你这里跑,影响会不会不太好呢?会不会招来一些闲言碎语呢?而且我们也有些吃不准你欢迎不欢迎我们登门呢?万一你冷着脸训我们一顿呢?”
“你池枫还是这张不饶人的嘴啊,我是省委副书记,协助国钊书记负责党务工作,我想我在办公室里接待一些基层地方上的干部来反映汇报工作情况,这应该是我的本职工作才对,难道说这还有什么不对不成?到办公室来谈工作这才是最正常不过的工作方式,那种动辄去酒店茶楼,或者到家里来谈工作的,那才是有问题,我看有些人是把自己的工作性质都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却成天去琢磨这些,我看这样的干部才真正该好好被训一顿。”
亲手替池枫端来一杯茶,池枫双手接过,“陆书记,你这找个秘书难度就这么大?要求就这么高?还得要你亲自来倒水。”
“我倒水怎么了,你是客嘛。”陆为民摇摇头,示意池枫入座,自己也回到另一端的沙发上坐下,“办公厅里人不少,我临时需要一样可以随时抽人,找个合手的秘书不太容易,将就用我又不太愿意,所以是宁缺毋滥,等一等也好。”
“对了,陆书记,我真的是第一个登你办公室门的人?”池枫转了转眼珠问道。
“嗯,我以前的熟人里边,登门的你是第一个。”陆为民点点头,“前段时间我一直在昌西州和西梁,也没回来两天,加上有没有秘书,所以也许有人来了,没找着我,大概就走了吧,我也不知道。”
“唔,我在省里新闻报道看到了,您在昌西州一呆就是十多天,又到西梁去呆了一个星期,怎么这么急切?是不是尹书记把您给催的太紧了?”
池枫也清楚现在陆为民的工作分工,副书记分管党务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现在把脱贫工作也交给了陆为民就有点儿耐人寻味了,不过在池枫看来这反而是一件好事情,单纯的党务工作对于陆为民来说太不具有挑战性了,要把脱贫这项老大难工作压在陆为民身上,也才能显得出陆为民的能耐来,对于陆为民的本事,池枫也是身怀信心。
陆为民瞥了池枫一眼,微微摇头:“不是国钊书记催得紧,而是我自己心里不踏实,这几年在齐鲁和中央呆着,对昌江这边关注也就少了一些,但是还是能感受到昌江和沿海发达地区的差距,尤其是这些落后贫困地区,所以国钊书记把脱贫工作交给我来负责主抓之后,我就有点儿坐不住了,不把下边儿的底摸起来,我睡觉都不安枕,下边报上来的那些东西,我不敢说是水分太重,但是总是没有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来得实在,还得要自己下去走一走看一看,才能真正感受到我们昌江究竟是个什么样。”
池枫心中微动,“陆书记,听您的口气,情况不太好?昌西州这几年发展速度还是比较快的吧?雷志虎和谭伟峰这两位可都是你手底下强将,苏谯的底子可都是他们打下来的,我清楚他们的能耐,至于说西梁,也就是这两年遭遇了金融危机影响吧,发展出了点儿问题,不至于让您这么着急吧?”
“池枫,怎么你也学着这种态度了?”陆为民语气变得重了一点,“我不知道昌州的情况怎么样,我也还没有时间调研昌州,当然昌州也没有贫困县,但是昌西州和西梁的情况是我亲眼所见的,很不乐观,不仅仅是经济发展和脱贫问题,还在于这些地方的干部观念意识和纪律作风,如果你们昌州的干部都是你现在这种心态,我看你们昌州也够呛,别以为这几年发展快一点儿就忘乎所以了。”
池枫没想到自己本来是宽慰陆为民的话却引来陆为民这么大的脾气,心里也有些意外,看样子陆为民在昌西州和西梁的所见所闻是很让陆为民不满意,所以才会这么不客气的对自己也撂下重话来,赶紧道:“陆书记,昌州发展快慢和我可没太大关系,我去年才到昌州,而且我现在分管文教卫体这一块,……”
陆为民也觉得自己似乎情绪有些不太对头,怎么火气又朝着池枫去了,摇摇头:“对不起,池枫,可能我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头,大概是在昌西州和西梁调研这段时间太疲倦了。”
池枫倒不在意,打量了一下陆为民脸色,脸上浮起一抹怪异的神色,“陆书记,是不是昌西州和西梁情况太糟糕?尹书记这是不是太迫不及待了一点儿啊?省里边就找不出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