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都通总部,
任菲回到楼内原本属于赵方旭的办公室,一进屋便立即关上房门靠在门板上沉思了片刻。
她显然就像是张楚岚与徐四猜测的那样,并非一个被硬拉上来什么都不知道的傀儡,相反就算在人脉上得不到什么可靠的内部消息,也仍然通过对局势的观察发现了许多不是那么对劲的地方。
只是……
在徐四开口说出那些话之前,
任菲其实一直都不愿意往这方面思考,或者说根本不敢相信那位作风温和的老先生,为了解决问题居然会选择与嬴勾那种家伙合作,甚至………一切也都很有可能是那位老先生亲手策划的。
毕竟,一切都太顺了。
现在想想不管是嬴勾的所作所为,还是普通人与异人面对嬴勾时的反应,又或是大家决定了联手应对灾难的后续一系列事务,发生过的一切似乎也都在将整起事件逐渐引导至同一方向。
那嬴勾看起来明明就是个相当谨慎的家伙,结果却偏偏在自身‘极度憎恶’人类的情况下,选择了一种任谁看或许都过于轻敌的方式进行报复。
都说给人希望,然后再将希望狠狠摔在地上,才算是那种最能让人感到绝望的遭遇,但这………会是那嬴勾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么?
外人看来,甚至包括公司内部的大多数员工,或许都觉得嬴勾代表的就是纯粹的恶意,是那种无论做出什么事也都不稀奇的十恶不赦之徒。
但事实上……
在公司内部大多数的高层眼里看来,尽管嬴勾完全可以算是个不被世道所接纳的异类,但其本身却只是一个被塑造成了反面典型的‘普通人’,这么做自然是为了让大家在灾难面前同仇敌忾。
毕竟,嬴勾或许并非所谓的‘极恶’,但所行之事到底还是与公司不同,所作所为按照常理来看也足以被问罪了。
何况,
嬴勾手里还掌握着极有可能掀翻整个世道的力量,他们以夸大其词的方式说服众人联合起来对抗嬴勾,无疑也只是为了‘自保’与彻底否定嬴勾那种残酷的报复行为。
不过,若是真的想要计较对错,他嬴勾针对人类的报复行为固然有错,可他到底为何会像现在这样走上一条极端之路,也是公司方面这些清楚内幕的高层们所不愿提及的。
因为苏诚……
因为那货出任公司实际负责人时的所作所为……
因为那货不仅仅只是能代表公司方面的态度,其本身更是由那些人类高层代表推举出来的‘合适人选’,在某种层面上完完全全可以代表世上大多数人的态度。
所以,他苏诚对柳小江的所作所为,就等同于是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意志。
嬴勾……
它无疑就是由人们亲手塑造而来的怪物!
所以,若是在相对比较正常,也并未失去理智的情况下,
嬴勾或许应该极度憎恶把自己逼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人们,应该会想着竭尽所能的为自身曾经处境展开报复。
但只要嬴勾仍然还具备着理性,那么不管手中的力量究竟有多大,难道不该是要以自身最小的代价,尽快解决自己厌恶与仇视的敌人么?
然而,他在手握力量的时候,却并未选择肆意宣泄仇恨,不仅没有尽快对公司与异人们下手,就连那些被连带着同样有一份意志寄托在苏诚身上的普通人,也都并未遭受到来自于嬴勾的报复。
而如此克制自身的仇恨,并未真正踏足极端之路的嬴勾,心里真的会想着要彻底摧毁一切么………
这种时候谁若是还真觉得嬴勾乃是十恶不赦之徒,那可真就是内心之中完全不存在一点共情能力了。
毕竟,无论换做是谁处于柳小江当时的位置,无端遭遇苏诚……乃至整个世道所给予的迫害,恐怕也都会做出与那柳小江相同的选择,甚至还很有可能会出现比这嬴勾更恐怖的怪物。
而像是嬴勾这种被逼上梁山,以至于最终成为了人类公敌,却并未按照人类公敌的方式残忍对待众人,那这………还能算是人们心中的那种十恶不赦之徒么?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嬴勾的所作所为在任菲心中,充其量也就只能被称为一个恶人,但却并不能算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尽管最终的结果同样都是罪无可恕,但那‘极恶’二字却更像是人们用来推卸责任的手段。
因此,在赢勾的身上,
任菲也很容易就看清了问题的所在,明白了那位老先生目前想要解决的问题,其实也不仅仅只是普通人与异人之间的矛盾,而是一种隐藏在此问题下面更为根本性的一种顽疾。
那嬴勾做事在自己看来之所以很是奇怪,也极有可能是当初脱离公司之后被老先生给说动了,毕竟他本就不是一个容易走上极端之路的家伙,杀苏诚……与公司分道扬镳也很可能是为了自保。
至于柳小江在杀死苏诚后,在众人面前所说的那些话,要么是被那苏诚给气昏了头,要么………就是没有其他解决问题的办法,只能选择将恐惧种在人们心里,以求自身在今后能够平静度日。
之后……
这本性其实不易极端的家伙,不知为何见到了那位老先生,得到了一种能更好解决问题的建议………
“呼……”
任菲想清楚这其中的一些可能性之后,不免深呼吸了一下抬眼看向屋内的办公桌。
而这一眼……
她仿佛看见了曾今那个略显肥胖的赵方旭,此刻仍然坐在自己的办公桌里面处理工作,但却对自己有所感应的放下手头的工作,抬头看着这边还算是满意的笑了笑,接着………一切烟消云散。
任菲望着漆黑并未开灯的房间内,那张仍有窗外月光照亮的办公桌,不禁有些恍惚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接着走到办公桌前却并未急着坐在位子上,反倒是伸手扶住旋转椅侧身看向了窗外。
“赵董,我记得您曾经说过……”
“公司在意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异人和普通人,我们一直都只是在努力维系这世道上的平稳,恰好只是异人………若是被普通人有所察觉的话,注定会给这世道带来巨大的混乱。”
“看来您和那位老先生两个人,也早已经察觉到了问题的关键,其实根本无关于异人还是普通人么。”
“唉……不惜性命,不惜付出巨大的代价,结果却是让自己的一生化作泡影,如果问题在此次真的能够得到了解决,那公司也就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
另一边,
“所谓天理……”
柳小江坐在内景之中显现的沙发上,手握着操控设备陪着身边的加百列一起打游戏,一局结束过后他看着画面上显示的失败提醒,由于也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已经输掉多少次了,摇头道:
“难道才是这世上唯一不可被抹除,甚至就连替代品都不能有的东西么?”
“哈?”加百列见到柳小江又输了自己,本来还想高高在上的开口嘲讽几句,却不料一连听见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不禁诧异道:
“你怎么突然又对天理这玩意儿感兴趣了?”
“之前不是都说了么……”
“任何生物反抗天理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因为那东西不仅仅只是在维系‘规矩’,更是世间之所以会有我们这些生命的根本原因之一,所以反抗它无论最终成功与否………不能活命就是失败。”
“那……替代,或者是修改它呢?”柳小江略微沉默了片刻,接着说出了让加百列更为困惑的一番话。
不过,考虑到柳小江的实力,以及自己二人这种类似于共生的关系,加百列终归还是忍住了并未开口讥讽柳小江,而是努力平息了一下情绪后说道:
“我承认……”
“你很可能是目前这世上最厉害的家伙,本身天赋也绝不亚于当初还活跃着的诸神,甚至可以说………你这具明明并非人类,却又不被天理排斥的身体,迟早会让你达到前人不可想象的境界。”
“但,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了……”
“你的力量再强,也脱胎于这世界,而这世界上万物的诞生,又与那天理脱不了关系,所以只要一直还有这层关系在,你反抗天理就永远都不可能成功,甚至还会失去你已经拥有的那些东西。”
“毕竟,就算真有那么个万一,你能做到与天理彻底划清界限,也不可能在对方所不允许的情况下,随随便便带着‘它的重要组成部分’安然离去,因为那就等同于是在要它的命了。”
“什么意思?”柳小江低头略微思考了片刻,但却并未能完全理解这种说法。
“你之前亲自去到外面的时候,应该也曾对炼金术之类的东西有所了解吧?”加百列对此有些无奈的放下了手柄,接着便像个本地人一样盘腿坐在了沙发上。
“嗯,但也不过是浅薄的理解,只是听说了它们各自所遵从的基本理念。”柳小江点头道。
“那就好……”加百列顿时松了口气,“倒是省得我再和你解释炼金术了。”
“这么说吧……”
“哪怕是在我们那边,炼金术也是有些特殊的,因为它最开始出现的原因,其实并不是为了寻求什么力量,仅仅就只像是这种手段的名字一样,本意………是为了炼出金子那种有价值的东西。”
“所以,即便是在后来因意外得到了一些力量,炼金术也与你们所认为的修炼有着巨大差别,哪怕是与你们这边的那些个术士相比………也差的很远。”
“因为……”
“他们相较对自身的修炼,往往更依赖外物的力量,是通过一种所谓的炼金术式,借用世间原本就存在的力量办事,制造炼金物品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因此与你们的炼器师同样有所区别。”
“通过手段借用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柳小江疑惑道。
“这不就和那些施展能力,必须寻求方位的术士一样么,炼金术是通过那种所谓的术式,而这边则是依靠奇门阵法与方位,再配合自己体内的炁来引动………”
“但区别就在这里。”加百列摇头道。
“你们这边的术士若想施展能力,必要的方位、阵法与自身修为缺一不可,否则就连普通的入门手段都做不到。”
“而炼金术………则是只要本身有炼金术的天赋,嗯,也就是炁的存在,就算体内只有一点点炁的存在,配合自身所熟练掌握的术式,就能够发挥出炼金术的手段,区别也只在于威力的大小。”
“换句话说……”
“实际上对炼金术士而言,真正重要的无非只是术式,修为这种东西………最多也只是限制了他们的成长,而不会成为限制他们能否施展炼金术的重要因素。”
闻言,
柳小江不由得缓缓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已经知道加百列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所以,若是真要说炼金术与什么相似的话,他们炼金术士反倒更像是普通人里面的科学家,只要发明出了能成功借用世间力量的炼金术式,就可以利用这术式造福其他许多能力不足的同胞。”
“他们就像是外面的普通人一样,是在努力遵循于天理所定下的规矩,自身所使用的力量………也相当于是沾了天理的光,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了天理的存在,他们顶多也就是不入流的异人。”
“所以呢?”柳小江虽说并未深入了解炼金术,但也知道炼金术士相较于其他异人,也更像是外面那些普通人的科学家一样,是在以向外探索的方式寻求力量,而并非正常修炼者的向内渴求。
对此,
加百列面色无奈的摊了摊手,道:“有一句话,一直流传在那些比较厉害的炼金术士圈子里,我相信只是粗略了解过炼金术的你,应该也并不知道这句话吧?”
“什么话?”
“一即是全,全即是一。”
“………”
“意思是说世界其实就是一个整体,哪怕你能看见身边的那些生老病死,但站在世界的层面上来看,一切都在维系一个稳定的轮回………缺一不可。”
“一只‘蚂蚁’也不行么?”
“对,一只蚂蚁也不行,只要是其中的一份子,被剥离出去就会破坏那种稳定的轮回,整个世界估计也就会随之彻底陷入崩溃了,所以我才说………就算你真能超脱,也不可能带的走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