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金九音一家就出了城,金九音带着桃花和沉鱼坐一辆车,葛氏带着两个小孙子和一个丫鬟坐一辆车,后面还跟着几辆拉米面的车。
到护国寺的时候太阳才微斜,跟着迎客的僧人进了大殿,先烧了香求了平安。得知她们的来意,僧人很快把她们引到供牌位的地方。
把祖父的牌位放好,点了长明灯,捐了香油钱,金九音抱着智哥儿,嘉哥儿跪在她旁边,姐弟三个给祖父磕头。
然后他们仨就退了出去,留下葛氏一人在里面,金九音知道祖母这是想和祖父说话呢。她带着嘉哥儿参观护国寺,陪同的僧人在一旁讲解。
林嘉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十分好奇,但他一向乖巧,只眼睛晶亮,并没有撒欢跑。
“姐姐,你看,那有个读书人!”林嘉突然指着不远处道,那竹林旁边果然有个读书人坐在石凳上读书。
僧人解释道:“那是寄住在寺里的书生。”
林嘉不解,金九音便道:“嘉哥儿,并不是所有读书人都像你一样,吃饱穿暖,还有余钱买书。还有不少家境贫寒的,你看到的那个书生应该是进京赶考的,囊中羞涩住不起客栈,这才借住到庙里来的。但这并没有磨灭他读书上进之心,你看他身上被露水打湿的衣裳还没有干,显然是很早就起来读书了,这种勤学的精神就值得你学习。”
“嗯,姐姐,我会的。”林嘉小脸郑重,“我一定会勤奋读书的。”考科举,做官,给姐姐撑腰。
“我自然是相信嘉哥儿的。”金九音莞尔一笑,道:“你这孩子就是太老成,没有一点同龄人的活泼。勤奋读书是一方面,但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送你读书是希望你识字明理的,并非要求你一定要读成什么样,哪怕将来你做个教书先生,账房先生,也是可以的。”
“知道了,姐姐,我喜欢读书。”林嘉十岁了,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许多,明白姐姐的好意。
金九音拍拍他的肩膀,“喜欢就好。”
中午他们在寺里用了斋饭,歇了午觉,然后便打道回府了。给祖父积福的米面福袋也已经散完了,一些拿着福袋的穷苦人还没散去,看到金九音一行人的时候,还有人过来向葛氏问好磕头,口称“慈善老太太”。
把葛氏给激动的呀,一路上都念叨“人呀,就是该多行善积德”。
回去的路上暑气还没有散尽,金九音就把车上的帘子挽起,让风吹进来。看着路两旁的风景,倒也非常惬意。
“小康停车。”金九音忽然喊。
车停了,金九音跳下车,朝后面葛氏坐的车走去,“祖母,我瞧着那边的花开得挺好看,我去摘一些。”
葛氏伸出头看,果然看到山坡上开着一片花,红红黄黄的,还挺好看,“去吧,嘉哥儿,去帮你一起摘。”
姑娘家家的哪有不喜欢花的?葛氏骨子里还是乡下人,并不觉得停车摘花有什么不妥,她年轻那会也喜欢,下田回来看到路旁的野花也会摘几朵插在门上,一天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哎!”林智大声应着跳下了马车,“姐姐,我帮你摘。”
姐弟俩朝山坡走去。
自打从林家庄回来就鲜有出城的机会,金九音已经很久没看到过这样生命力顽强的野花了,花瓣的颜色有些浅,花朵也小,但开了很多,一丛丛,一片片,宛如小型的花海。
金九音忽然起个想法:用这些野花做胭脂香膏效果怎么样?
倒是可以试试,就是这些花还是太少了,赶明儿她再出城多摘一些,要是做出来的胭脂香膏好用,还可以再开个胭脂铺子。
正摘着,金九音眉心一皱,抬头朝山坡的另一边望去,那里有个人在跑,很慌张,她能看到他脸上的惊惶,甚至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
他一边跑,一边扭头往后看,好像被人追一样。
林嘉看到姐姐的动作,跑过来,“姐,那个人后面有狗追吗?跑得那么狼狈。”
金九音被他的说词逗笑了,“不一定是狗。”也可能是人。
“不是狗是什么?难道是野猪?姐,野猪会跑这里来吗?那咱们快走吧!”林嘉有些着急,他倒是不怕,但今天祖母和弟弟也在,伤着他们就不好了。
金九音笑得更大声了,这里是去护国寺上香的路,哪里会有什么野猪?连野兔都没有。
那人也看到的金九音姐弟,眼睛一亮,咬紧牙跑过来,看到路边的马车眼睛更亮了,“姑,姑娘,帮我!在下是,是,国子监的学生。”他大口喘着气。
金九音打量着他,刚才远看狼狈,现在近观更狼狈。他穿一件半旧的长袍,上面沾满了尘土,脸上也有,可见不知道摔倒了多少回。
他身上似乎还有伤,应该是伤在腿上,虽然他竭力做出自然的样子,但金九音已经看到他奔跑时的一瘸一拐。
“姑娘,在下不是坏人,在下真是国子监的学生,去年入学甲班的,在下姓年,名熙,家住城南官帽巷,家中兄弟四人,在下排行最小,姑娘一打听便是。”他急急地说着。
“姐姐!”林嘉拽了拽金九音的衣角。
金九音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想帮这个国子监的学生,心中轻叹,帮人是好事,可若因为帮人而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就不好了。
她倒不是怀疑他的话,而是这人说了那么多,却只字不提他被何人追赶,因何追赶,若是学子间的口角还好,若追他的人是恶霸,甚至是权贵,那他们帮他岂不被连累了?
不过看到林嘉眼底的期望,金九音开口了:“怎么帮?”
那人大喜,“姑娘捎在下一程,把在下带进城就行了。”
“好!”金九音答应了。
“多谢姑娘高义。”那人深深作揖,满脸感激。
腾了一辆马车给那人坐,刚行了盏茶的功夫,后面就响起来马蹄声。金九音往后看,四匹高头大马,应该是哪家的健仆。
他们勒住马,拦在车前,“哎,可有瞧见一个书生?”
钱小康坐在车辕上,“看见了,从那里往那个方向去了。”他随手往后指了指。
那几人盯着钱小康看了许久,钱小康的表情自然极了,那几人没看出什么,前头的那个一挥手,“走!”掉转马头朝后追去。
金九音松了一口气,对钱小康道:“赶紧走。”心里却在想那个国子监的学生到底得罪了谁?
“姑娘!”桃花轻轻唤道。
“怎么了?”金九音看过去。
“那几个人里面有个奴婢在嘉荣郡主别院见过。”刚才她悄悄掀开一道缝,没想到一眼看到个眼熟的人,吓得她立刻放下了帘子。幸亏那几人的注意力在钱小康身上,没看到她的动作。
“看清楚了?”金九音手一顿。
桃花点头,“奴婢不会看错的。”
金九音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下了一道命令,“速速进城。”
嘉荣郡主?呵呵,之前帮人是不忍林嘉失望,现在知道追书生的人是嘉荣郡主身边的,那她偏就帮人帮到底了。
钱小康甩开鞭子,马车飞速朝前驶去,金九音垂着眸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桃花和沉鱼则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她们都知道姑娘带了个书生,那个书生会让他们陷入危险之中。
还没到城门,那几个人去而复返,又把他们的马车拦下了,“再问你们一遍,那个书生往哪去了?”语气凶狠。
钱小康可不是吓大的,不耐烦地道:“不是已经告诉你们了吗?让开,我们赶着回城。”
“大胆,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跟爷这么说话?爷看你是活腻歪了。”追了半天鬼影子都没一个,其中一人早憋了一肚子的火了。
“呦呵,看把你狂的,光天化日,天子脚下,难不成你还敢抢劫杀人不成?”钱小康可不买账,冷笑着,“小爷我也不是那无名无姓的,知道这马车里做得谁不?庆宁候府的千金小姐。知道后头车里坐得谁不?那是我们家老太太,知道林妃娘娘不?那是林妃娘娘的亲伯娘,大皇子殿下的嫡亲舅祖母。”
“哼,赶紧把路让开。”
“你这小王八羔------”那人话没说完就被边上的人捂住了嘴,这人朝着钱小康一抱拳,客气地道:“原来是庆宁候府的贵仆,失敬,失敬。我等皆是嘉荣郡主府上的,有个小贼偷了府上的东西,我等奉命捉人,小哥若是看见了,还望为我等指个明路,我等感激不尽。”
“这才是人说的话。”钱小康语气好了些,“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们了。”
“你放——”先前那人冲钱小康瞪眼,又被人拦住了,“抱歉,我这个兄弟性子有些急躁,小兄弟不要理会他。刚才我们沿着路追过去了,却没追到人,小兄弟是不是看错了?”
钱小康嗤笑一声,“看吧,给你们指了方向,你们却不信。没追到人?呵,那是个大活人,明知道后面有人追他,不知道躲起来?不知道改变方向?就站那等着你们去捉?”
那人审视着钱小康,钱小康才不怕呢,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样子。良久,那人一抱拳,“如此便谢过小兄弟了,走!”带着人把路让开了。
钱小康翻翻白眼,扬鞭赶车,走出老远骑在马上的这些人还能听到他的骂骂咧咧。性子暴的那一个气得额上青筋爆出,“你别拦着我,老子今天非收拾他一顿不可。”
“然后呢?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人,能不能不要节外生枝了?”
“你难道看不出吗?那小子坏得冒水,故意给我们指错路,那个书生八成就在他们车上。”
“就算在车上你能怎么办?咱们敢搜他们车吗?”
“为什么不敢?咱们可是奉郡主之命。”
“你没听到他的话吗?那车上是庆宁候的伯娘和闺女,都是女眷,咱们郡主是圣上的侄女不假,可大皇子还是圣上的亲儿子呢?郡主也说了这段时间让咱们收敛一二。”
“那你说怎么办?抓不到人咱们怎么交差?那个书生是国子监的学生,他要是真跑到衙门嚷嚷,后果就严重了。”
“咱们兵分两路,那书生不会跑得这么快,你和铭子往回继续找,我和赵嘉跟在他们后面。”
金九音自然发现有人跟在后面,不过她并不担心,城门已经在望了,而且他们也不敢搜马车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