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循是学霸的出身,他很聪明,他的机遇也很好,坐到了首辅的位置。<<
一个又聪明又有历练机会的人,他的野心是不会太小的。
比如说,怎么实现丁一提出的立宪和官绅一体纳粮?
陈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改朝换代之后,从头再来。
当丁一沉溺在权势里之后,黄袍加身是一个必然的结局。
那么,陈循也许真的就有机会来让立宪和官绅一体纳粮成为事实。
而他必定成为绝代名相,名留千古!
至于丁一?也许将是秦始皇一样的暴君,也许万夫所指,无疾而终,陈循不会去考虑对丁一用阴谋诡计,也同样不会去考虑他的下场。
砸碎一个旧有的王朝,华夏将要承受什么样的伤痛,百姓将会如何流离颠沛,会有多少生命因此消逝……那不是陈循所需要考虑的事,不是吗?是英宗不肯兑现立宪的诺言,是丁一硬要推行官绅一体纳粮,硬要把旧有的体制砸得粉碎,是丁一的手下要教他黄袍加身,是士大夫阶层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
至于陈循,他始终是一个苦苦维持着帝国的首辅,青史会这么记载。
而在当所有的束缚都被砸烂以后,将会是他来完成这绝世的伟业,将会是他来拯救这个帝国,让这帝国屹立千年!
秋风仍不甚烈,北上的舰队依旧没到达天津,送来的藏地战报自然也是几十天以前的。
于谦依旧很担忧。因为大明第一师在向藏地推进的过程,吃了几次小亏。在阵地战之中,全火器部队只要不是弹药跟不上。瘸狼的部队当然不可能取得什么战果,就算只有一个旅的兵力,想要超过单位时间的弹药投放量,也需要太多、太多的人命了。
但在运动战中就不一样了,特别是漫长的补给线,更给了瘸狼的骑士很多机会。
“不必太过担心。”丁一对此也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他看完了战报以后。对于谦说道,“这是可以承受的伤亡,最大的损失。也就是一个排的兵力,而且他们在最后引爆了运送的迫击炮弹。学生以为,只要保证补给不再出现问题,大明第一师会把瘸狼的士兵驱赶出边境。”
被称作于谦妾的兵部侍郎项文曜。却对此不以为然:“这补给线上已经出现了四百多轻伤。三十多人重伤,五十多人殉国,忠国公,这要放在卫所,就是一个千户所全军覆没了!大明第一师不过二万人上下,又有大量伤病,按上期的军报,能战者也不过五千余人编成的一个旅。这已是一成的损失了!您也说过,正常来说。除了被围孤城之外,再好的军队,达到战损三成必溃,下官翻阅史料,确便如是,现时已达到一成的战损,现时又过了几十日,不知道成了什么模样,此时不增兵,还待何时?”
“不碍事的,我对大明第一师有信心,项侍郎请看,主要的损失,也就是第二次遇袭的这个排,比较大的人员负伤,也是在开始的几次。”丁一用指甲掐着那份战报里记录的日期,对项文曜解释着。
这种实务上的研讨,丁一并不抗拒,也不认为说自己就比项文曜高出一等,不屑理会。
但于谦很明显增兵的倾向越来越强烈:“一旦溃败,后面不堪预想,如晋你是知兵的,当作万全之准备啊。”
于谦说的并没有错。
战争之中,特别是冷兵器战争之中,大的伤亡,一般来讲都是在溃败之中产生的。
真正阵列于前两军对战,就算装备和战技有强弱,伤亡也不会太大。
上万人交战,打半天死上百来人,并不出奇,可是一旦其中一方被冲破阵形,进入溃散,那基本就什么战果都可能出现了。
丁一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于谦说:“先生,弟子先请辞了,着实是有些乏,那奏折呈了上去,宫里的意思,是要弟子列个详细的章程出来,还得再去修改一番。”他指的是那份请诸王出海就藩的奏折,于谦倒也支持,因为那事的确是不容随便的。难得英宗没有因此发怒,只是要求丁一做份计划,列出大约各个宗室调派到什么位置等等的细节。
英宗没说准,也没说不准,也没拿出来朝会上讨论,不过于谦觉得已很难得了。
出了兵部,丁一却就摇了摇头,于谦有点过份了。
在门口给丁一牵马的曹吉祥低声道:“大司马看不透啊。”
丁一扫了他一眼,纵身上了马却对曹吉祥说道:“这不是我该管的事。”
手握相权的于谦,是在试探英宗的底线,增兵的要求当然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于谦提出的几个方案,很明显英宗是不认同的。
最为关键就是于谦想要调动驻守京师的大明第二师,和关外的大明第三师。
这两条调派的命令,都不是英宗所能接受的事情。
若是调出大明第二师,基本上京师的军事力量,就是团营整编的那几个师了;
调走大明第三师,宣大区域,就是边镇整编出来的部队。
大明第三师其实是不可能动的,因为还靠它在镇压着关外草原的各个部落呢。
于谦提出把第三师调到蜀地,把第二师调到外关去换防,也被英宗拒绝了。
相权和皇权的冲突,已经不可避免地发生。
对于在南宫呆了几年的英宗来说,他对团营完全是没有认同感,只有大明第二师才让他放心,不单是他信任丁一,而且这几年之中,按着丁一给他叮嘱,英宗去大明第二师巡视次数可以说极多,平均下来每个月得有一回;太子朱见深也在英国公的带领下,经常去大明第二师转悠,甚至包括去障碍场训练之类的,每个月更得去六七趟。
作为大明第二师的师长杨守随上过折子,希望能循丁一的先例,辞官去科举,当时丁一还在海外,也是英宗去劝说他,教他安心带兵,等丁一回来了,再作计较。不夸张的说,第二师营以上的军官,英宗大都能叫出名字,这支部队驻扎在京师,方才让他有安全感。
他可不希望别人搞出另一回夺门之变。
于谦的理由倒也是很正当,那就是:“这都是大明的军兵,何故亲此薄彼?”
他坚持要调第二师的原因也很有道理,重要就是粮草弹药运输补给所耗甚巨,大明第二师实战兵演之中,成绩很好,那么,有限的弹药和粮草,当然是给予能让发挥最大效能的部队了:“调别的军旅?调卫所的军户去么?”
其实这冲突,明显到连曹吉祥都看得出来。
“我劝过了。”丁一对曹吉祥低声这么说。
丁一早就提醒过于谦了,那一夜,丁一就问过于谦,是不是要准备颐养天年?
于谦听不懂?不见得,只是他是否愿意听懂,就是一个问题了,谁也叫不醒装睡的人。
更何况,让不好钱不好色的于谦,放下手中的权力,本身就是一个极为艰难的事。
君臣相疑,英宗信不过于谦;而于谦却觉得自己大公无私,觉得败光几十万军队的英宗懂什么军事?土木堡的教训还不够么?他觉得自己有使命感,有责任感,不能让英宗再败家了,一定要得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所以丁一才会劝于谦退休。
如果于谦现时退休的话,也许就是一个最好结局,不然再这么下去,就算丁一改变了夺门之变,最后于谦恐怕也落不着什么好下场。
因为本身他就跟英宗有宿怨,君为轻就是于谦说的,囚禁南宫于谦也当看不见,现在还在调走大明第二师这支让英宗觉得放心的军队,这么下去,能有什么好果子吃?更可怕的是,于大司马还觉得自己肩负历史使命感,不能让英宗乱搞。
“少爷,怕有几个人您得见一见。”曹吉祥很识趣,丁一说了不是他该管的事,那当然更不是他曹某人该管的事,所以他马上就岔开话题。
丁一听着就头痛,因为他知道曹吉祥要给他引见的是谁。
“不是说张玉上京师之后,却是安置她们么?现时哪有空来理会这摊子事?”
曹吉祥扬了扬眉毛,一股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少爷,还是见见吧,不然要出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
“有两位上吊的,让下人发现救下来;还有一位拿剪子戳心口的,都见血了。这几位还好,说是入丁家的门,却不是来当囚犯的,这么些天,连少爷的面都没见着,便是送条狗还能看几眼呢。”
丁一很头痛,他倒没觉得这些世家送来的侍妾,这要求有什么过份,主要是见了她们,又该说什么?不过这也不是重点,他是听出了曹吉祥的话外之意:“这几位还好,那就是还有更不好的了?”
都寻死了还算好?不好的得怎么样?
曹吉祥认真地点了点头:“是,这几位若是少爷真不愿见,倒也罢了,看紧些就是,另有几位,却是麻烦得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