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性格开朗多了,我还是头一回见你笑,小姑真好看。”黎轻舟歪着头,嘴角噙着未明的笑意。
“小子有眼光,我是全家最好看的,我跟你们长得不大一样。”
此言一出,黎兆祥的脸色微变,他偏头看了看父亲,只见黎桑青沉了口气,“食不言寝不语,都闭嘴吃饭。”
黎兆祥温声对儿子说:“你舟车劳顿该是累了,赶紧吃饭回去休息。”
“是。”
原云柯将众人脸色神色尽收眼底,有一个想法从心底浮起,抹也抹不掉——也许黎柯瑶的身世真的有问题。
黎柯瑶长的有点混血儿的意思,瘦的时候更明显一些,皮肤白的夸张,深目高鼻,跟家里的标准黄皮肤长眼睛不大一样。
当然也可以把锅都推到母亲那边去,但今天他们的反应恰恰证实了一切都有待考证。
如果黎柯瑶不是他们家的女儿,那对她的一系列近似仇恨的行为,就说的通了。
这一切她马上想找秦道清商量商量,顺便问问他的翻译大计怎么样了,结果一联系,刘领班告诉她秦道清被抽调到市局查案了,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原云柯看了报纸果然看到市长被刺杀的新闻赫然纸上,这事确实够棘手,恐怕警察署的压力也很大。
算了不麻烦他了,她自己查好了。
就从黎柯瑶生母的身份开始查起。
黎柯瑶的生母是黎桑青的一个小妾,名叫李香檀,是个卖艺的歌姬。她在黎柯瑶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那个时候明艳还没有进府,能够了解这个人的除了黎家父子之外,就只剩下……崔林花了。
是时候去看看她了,做女儿的这么长时间不去看看母亲实在不大应该。
这天是星期天她让家里的厨娘做了崔林花爱吃的点心包上,拎着去了黎家老宅。
黎家老宅还是清朝时的建筑,两扇红漆门已经斑驳掉渣,大锁上锈迹斑斑,看样子没人从正门进来过。
原云柯又转到后北门,终于看到了一扇没有上锁的小铁门,她敲了敲门,“有人在吗。”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脚步声渐近,只是门那边的人很机警,隔着门问:“谁?”
“我是黎柯瑶,来看看我妈。”
门那边的人似乎犹豫了片刻,“我是看房子的,你等一会儿,我去问一问。”过了五分钟才又有人拉开门,“是三小姐啊,快请进来。”
“你病好了?”
原云柯看李代菊比上一次见她的时候脸颊确实消瘦了不少,看样子真的像生了场大病的样子。
“劳您惦记,夫人知道了会很开心。”
跟着李代菊往前走去去,穿过两栋房子,踏上回廊,在一个收拾地干干净净的院子停下,“就在这里了,以前这就是夫人的屋子,她住的很习惯,比在楼里自在。”
“那就好,我一直想过来,可我爸说怕妈受刺激。可是当儿女的哪里能放心的下,我这一宿宿的睡不着觉,头发都快掉没了。”
原云柯一边说着夸张地话,一边打量李代菊的神色,见她眉宇郁郁,“怎么了看你的神色我妈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夫人一直是那样,这回闯了这等祸事,我心里难安。要是我一直守在她身边就好了,偏偏病了,悔死人了。”
说话间已经进了院子,“现在夫人在睡觉,吃了代维大夫的药,就能安静地睡一会儿,要不然这一宿宿的阵受不了。”
代维的药……
她还真信不着代维的药,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我不急,我等妈醒了,跟她说几句,不然我白来了。”原云柯将手中的点心递给她,“我妈最爱吃的,这里吃不到。”
李代菊记过点心,犹豫地说道:“要不,那你进屋等?”
“不用了,我在四处转一转,好久没来了,我可是这里长大的,严格说这里才是我的家。”
黎家搬进洋楼不过是十年前的事情,在此之前黎家一家人一直是生活在这个大院子里。这个深宅大院才是黎家的根本。
来到这里后的李代菊似乎舒展了不少,回想在洋楼的时候,她那种浑身紧绷着神经的压迫感让她记忆深刻。
李代菊点点头,“那你随便走走,但那片林子就别去了,时间长没人打理,什么飞禽走兽都把那当家了。”
“我知道,一会儿就回来。”
黎家的院子占地很大,假山流水,亭台楼阁一样不缺。只是现在被野草爬山虎吞噬了,隐约能想象有人打理的时候怎么个精致。
而现在这些都成了野生动物的窠臼,野生动物植物园也挺好,没浪费。
黎柯瑶的居住的地方在南边的一个小院,不大,院子里面种了一棵香樟树,远远地就能看到如伞的树冠鹤立鸡群。
在路上邂逅了一只大锦鸡和一队猞猁,越过一座凉亭,然后便到了那座处处都透着熟悉的房舍。
一些不属于原云柯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出现——
一个未长成少女穿着骑马装在香樟树下看书,树叶落到她的书上,她捻起树叶回眸浅笑……
不知不觉中原云柯的手已经摸上了香樟树的树干,脑子里的记忆似乎更清晰了一些。
黎柯瑶的童年还是很快乐的,黎桑青比较注重子女学习,并不会因为她是女子而在学业上放松。她也愿意学习,励志要去大不列颠留学深造。
按理说这样有明确目标的女孩子,应该不会轻易坠入爱河,联想宋千的那本日记的内容,她越发确定黎柯瑶是被人设计了。
难点在于,这个设计的目的很蹊跷。
黎柯瑶的房门挂着一把锁头,原云柯绕到房子后面,按照感觉抬起左边第二个花盆,果然找到一把钥匙。
门轻松地被打开了,屋子里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脚一迈进去瞬间尘土飞扬。
她扯了丝巾捂住嘴垫着脚走进了卧房。
卧房布置的不像是个小女孩儿的房间,花架上摆的都是各种建筑的纸质模型,白墙上贴满了房子的三维图,看得出来她很有想法。
黎柯瑶的床是拔步床,里面的空间很大,她爬进去伸手在棚顶摸索了,终于在东北角摸到一个嵌入木板的铁环,她使劲一拉——
只听一阵机括运转之声,最后啪一声涩响从床底传出来。
原云柯赶紧爬进床底,不多时就将一个木箱子拖了出来。
箱子不大,也没有上锁,可能是对自己的机关很有信心。箱子里面东西很少,只有一本记事本,记事本上面记录着都是些原云柯看不懂的各色参数,还是英文,不是建筑专业的看不懂。
她耐着性子一页页翻到后面,才发现了重点。
后面终于写了她看得懂的文字,虽然依然是英文。
可能拜本身黎柯瑶懂英语所赐,她看英文看的很明白,只不过她是以散文的形势抒发情感,得到的信息有限。
这一篇说,黎柯瑶说她似乎错了,看错人了。和身边的人比,她像是婴儿一样透明。她快不能呼吸了,她想赶紧出国透口气,这个家像一个深渊,吸食着她的灵魂。
下面都是像这种诸如此类的发泄的零碎记载,有用的信息她故意避开不谈,想来她应该太害怕所以倍加谨慎了。
到了最后她好像兴致高了,绝望感渐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喜悦。
她说她找到一个很重要的人,他愿意带她逃离这个家,然后出国。
在之后就没有之后了,信息也戛然而止。
“我擦,你到底找到什么人了,你倒是说啊!到底是不是宋千!”
她不甘心地抖了抖记事本,一片轻薄的纸飘了出来,落到了布满灰尘的地上。
原云柯眼睛一亮,立马捡了起来。
这是一张地图,地图上似乎是洛北老城区,上面有两间古董店是黎家的老字号店,现在还在老城区。
其中有一个不知名建筑被黎柯瑶用红笔圈了起来,看来这个地方似乎对她有特别的意义,亦或是说,这里就是她要找的人。
这么隐秘费劲地机关,要隐藏的东西不会这么简单,她坚信。
她将这些东西放到包里,然后将东西归于原位,便离开了这里。
原云柯回到崔林花的住处,李代菊看着她满身灰的样子,赶紧拿过来的鸡毛掸子,帮她掸灰,“我的小姐,你这是到灰里打滚了?”
“嘿嘿,我去拿我的宝贝儿了。”
李代菊这会儿才看到她还捧着一个脏兮兮的纸房子,她皱起眉头,“你拿这玩意儿干什么,多晦气。”
知道她不懂这些,原云柯也不解释,她问:“我妈醒了吗?”
“还没有呢,有时候睡的晚,起来吃个饭,吃药后又睡了。”
“总这么睡着也不好吧……”
李代菊叹气,“谁说不是呢……”这时看家的大爷跑了出来,“大菊,外面又来人了,是小少爷。”
能称之为‘小少爷’的只有黎轻舟,他怎么也来了,是跟踪她吗。
带着满腹的狐疑,原云柯对迎面而来的黎轻舟满脸慈爱,“你怎么也来了,早知道就一起来了,还得我多花好几个铜板。”
黎轻舟玩笑似的一揖,“那真是我的不是,我是大大方方坐车来的,一会儿你跟我一起回去就是了。”
“我难道不想坐车来吗,你是没看到你爷爷之前的嘴脸,一提来这里眼睛瞪的跟张飞似的。你是他最喜欢的大孙子,当然无所谓了,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黎轻舟笑道:“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只管来没问题。”
李代菊沏了菊花茶过来,“这是咱们院子的菊花做的,可香了,你们过来尝尝。”
两人过去葡萄藤下的石桌遍坐着,黎轻舟给原云柯倒上茶,深吸一口气,“真香,这是家的味道。我总觉得还是这里的一切是最好的,那种亲切感什么先进的东西都替代不了。”
原云柯没什么感觉,她道:“小小的孩儿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跟些写乡愁的老男人一样,亏你还出国了。”
“不出国不觉得还是家乡好,这是所有出国的人的心声。”黎轻舟喝了一口茶,连连点头,“就是这个味儿。”
李代菊又送来了一盘小点心,“这是桂花糕,也是就地取材,你们尝尝。”
“我奶奶怎么样,醒了吗?”
李代菊摇摇头,“我去看看,太阳都快落山了,我看也快了。”
“没事我们慢慢等。”
和黎轻舟谈话,发现他这个人很滑,有点小精明,他会利用他的晚辈身份以讨巧的方式套她的话,但智商和他爹是比不了的。
这个人还真是讨厌,年年轻轻地怎么就一股油腻味儿。
好在没一会儿工夫就李代菊过来跟两人说,老夫人醒了,可以见他们了,
原云柯和黎轻舟随她进了屋里,李代菊进屋待了一会儿出来,才将两人带了进去。
一进屋人还没看清,黎轻舟就扑到炕上的女人身上嗷嗷大哭,“奶奶啊,你怎么这么瘦了吗,让我这个当孙子的心里多难受啊……”
崔林花迷迷瞪瞪地睁了睁眼睛,反应了半天,“你是小舟?”
她捧起黎轻舟的脸,仔细瞧了瞧,“你怎么长成这样了,脸怎么胖。”
“妈,小舟哪里胖了,他才多大就发福了?”原云柯忍不住笑道。
崔林花像没听到她说的话一样,口中呐呐地说着:“小舟,你是小舟,小胖子……”
“对,我是小胖,我小时候可胖了。您还记得吗,您以前喜欢牵着我的手看茶花。”黎轻舟眼中似有泪光。
“小舟,小舟,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一会儿胖一会儿瘦,果然是脑子不清楚了。
原云柯噗嗤笑了,这还叫瘦,他以前是有多胖,球吗。
“奶奶,我是长大了,你的孙子长大的,可不是以前的小胖子了,后来瘦了,现在又胖了不少。”
崔林花捧起他的脸仔细看着,突然眼色一边,凶光毕露,她的手迅速下移收紧,嘶吼着:“害人的东西,你给我去死!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