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忍几天,鱼儿很快入网了。”
段嵘叹了一声,“再不进网,对不起我段大掌柜搭上的一世英名。”他掀开杯盖,闻着沁人心脾的茶香,“都已经安排下去,就等着看那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到底是谁吧。”
代淳桦心中一动,想到她的亲信调查出来的结果,心底浮上一丝茫然。
曲大富为什么,真的是他吗?
可是,为什么。
代淳桦回府的时候,正好碰到司马宝岩被人抬着回客房了。
白术面露惭愧地赶过来解释说,“都是老奴的不是,园子里事太多了,便请朱公子来帮帮忙,谁知道朱公子直接热中暑了。”
代淳桦愣了一下,差点忘了,还有这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混小子。
这些人都不约而同地来到他们不该来的地方,是巧合吗——当然不可能,一切变得莫名其妙却又莫名合情合理。
等,等真相浮现的时候。
代淳桦先去探望了司马宝岩,尽了地主之谊,然后便回了半夏居更衣。
半夏居里静悄悄的,丫鬟们有的在无精打采地在屋里打瞌睡,有的在摸牌,还有的在闲聊。
小喜第一个见到她进来了,像只小鸟似的迎过来,“老夫人回来了!”
小丫鬟们都过来了,院子突然热闹了起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在代淳桦耳里十分动听。
小喜笑眯眯地伺候她更衣,小嘴不停地在说话,“您的茶树昨天又死了一棵,可不是我们不用心,我都是按照您吩咐丝毫不差伺候的……您的无花果长得很不错,她们总偷吃,被我训了……”
小丫头喋喋不休地说着,代淳桦细细听着——别看这小丫头说的好像废话一样,其实说的都是她走后所有的变化。
小喜观察力、记忆力都不错,总能将这园子里事说的一清二楚。这也是她喜欢小喜的原因,谁不喜欢聪明的人呢。
“……昨天晚上半夜,表小姐和辛大公子去了大老爷那里,听说王捕快也去了。”小喜在给代淳桦篦头,“是不是重了?”
“没有。”
她在想着方才小喜说的话,心下正思虑着什么。
“最好玩的是司马公子了,他下午干活的时候居然中暑了,被人抬回住处的……”小喜捂嘴偷了了一下,“京城的人真的很娇气。”
天冬打了帘子进来,小喜见了,立马规规矩矩站到一便,“天冬姑娘。”然后便退出了屋子。
小喜放下帘子的时候,看到天冬附在代淳桦耳边说着什么,可以说是十分小心了。
她微微勾了下嘴角,又开开心心地找丁香讨赏去了。
“跟她说在绿水阁祈福一定吓坏了吧。”
天冬点点头,“这两日姨娘愁的都瘦了一圈,光让白棋给她开药吃。”
代淳桦道:“随她吧,她没怀疑什么吧。”
“没有,不过奴婢看三姑娘应该怀疑了,只是她也没对姨娘说什么。”
这让天冬很费解,防了两天什么都没发生。
代淳桦欣慰地笑了笑,“她这个闺女,跟她一点都不像,也不像她爹小心眼,倒是像我。”
“您的孙女当然像您了。”
代淳桦听着这话很受用,忽然她又想到什么,神色肃了肃,“我方才忘了问水苏,梅笙那边情况怎么样,成渝替她找的法师可有用?”
天冬犹豫地说道:“这个奴婢可不清楚,这两天表小姐的病总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得亲自去看看。”
这是她的一块心病,若是连驱邪都不成,拿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代淳桦一进降梅轩便觉得不对劲儿,只见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正坐在廊下喝酒,听着有动静了,立马盘腿捻指,身旁有个小孩儿正在睡觉,被道士一脚踹醒。
而廊下站着的丫鬟更是来自各个院的,看来里面的人不少嘛。
得,这是给她摆了个龙门阵。
她倒要看看里面有什么猫腻。
小喜有些懵懵地,“老夫人……”
“行了,你也在廊下等着吧,跟她们玩去。”
“哎……”
代淳桦走了进去,发现里面灯火通明,恍若白昼,儿子、孙女、外孙女种类齐全,应有尽有。
“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有没有人给我这个老太婆解释一下。”
众人起身行礼,白子炎一脸凝重,“自然是有重要的事要跟娘说,是救命的事,是救我们白家所有人性命的事。”
代淳桦看了看原云柯,只见她也和往常不一样,脸色并不好看,很沉重。
她心下越发没底了起来。
原云柯给青芽打了个眼色,青芽点了点头,气势冲冲地冲到外面,将一串丫鬟撵到园子的廖宇亭里去吃蟹,说是主子赏的。
丫鬟婆子自然欢喜,三三两两地结伴而去。
青芽见小喜不肯离去,拽着她往外走,“人家都走了,你在这里做什么,走吧……”
院子里的道士高喊:“青芽姑娘,还有我呢!”
青芽回首瞪了他一眼,“等着!”
小童一蹦两尺高,“谢谢青芽姐姐,你最好啦!”
老道士也不要脸地附和,“谢谢青芽姐姐!”
脸皮真厚,众人如是想。
屋内,代淳桦静静听着。
“事情就是这样,司马宝岩这些日子无时无刻都在套我关于阮夫人的话,二姐问了和司马宝岩接触的下人,他带来的人也曾向人打听绿水阁的事,这些都不是巧合,而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原云柯不紧不慢地说着,却让代淳桦的心一点点揪着。
白水苏正了正身子,难掩脸上的焦急道:“是啊祖母,看得出来司马宝岩挺着急的,不然也不会出做出这种打脸的事,八层是想通过梅笙知道这个秘密,或者找到什么证据,一旦他找不到,可能会……”
伪造!
不用说出来所有人都知道。
一个执掌内阁的大学士这种事做起来轻车熟路,不能更容易。
白子炎看自己的母亲表情太淡了,觉得她没有领悟其中要害,于是道:“母亲……娘咧,现在司马大学士摆明是要搞咱们家,您就赶紧说出来吧,咱们好提前想对策。不然火烧眉毛,白家所有人可能都要跟着陪葬了……”
见老母亲还是抿着唇神色肃然,他干脆跪下,原云柯和白水苏见他跪下,也跟着跪下,“求娘救大家伙一命!”
白子炎也是求生欲爆棚,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娘!救救孩子们把,我们死了行,孩子们才多大,他们不能死啊……”
原云柯做不出卡卡磕头的事,她只在后面附和,这种事还得交给人家儿子。
昨夜白子炎被她和辛成渝吓得够呛,这会儿戏精上身,拦都拦不住。
代淳桦终于愣愣地回神儿,她深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了,“好了,都起来吧。有事好好说,跟我说说细节。”
白子炎还是不起来,他觉得必须要母亲应下才算谈判成功。
代淳桦叹了口气,“你们跟我说明白,我也许就能知道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她看着三双对未知事物渴求的眼睛,道:“我会告诉你们小阮的秘密,这总可以吧。”
听她这么说,三人终于放了心,终于站了起来。
廖宇亭内热闹非凡,这个时候还未到秋爽时令,蟹还不是最大的时候,但捡大的买还是可以对付吃个蟹宴的。
二十来个丫鬟分成两桌坐了,大家玩闹说笑,为沉寂的园子平添了几分活力。
不多时装着螃蟹的蒸笼便端上来了,带着海鲜特有的香气弥漫着满亭子。
青芽不忘招呼大家,“哎,姐妹们这些蟹不可凉了吃,趁热吃才正好,否则就腥了,还要坏肚子。”
拿别人的钱做人情就是好,今天这一出是白家大爷出钱的,太爽了。
“大家可劲儿吃别客气,我家小姐向来大方,不吃个圆肚子回去,我可不依。”
一开始众人只敢附和着,不敢真的开玩笑,一圈酒敬下来,大家好的跟亲姊妹似的。
小喜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吃着螃蟹,突然盘子被夺了。
青芽将她的盘子递给身旁的小丫鬟,笑嘻嘻说道:“给你换个热的,这么凉的螃蟹吃了是要生病的。”
“谢谢姐姐。”
小喜拉了青芽坐下,眉头深深皱着,“青芽姐姐,我是担心老夫人那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里不踏实。”
伸手给青芽倒了一杯菊花酒,“让姐姐见笑了。”
青芽很给面子的喝了:“你也太胆小了。也是,你不常跟在老夫人身边,不知道老夫人和我们家小姐每次见面的阵仗,这都不算什么。”
“那是,老夫人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是最疼表小姐的。指望明天的一切能顺顺利利的就好。”
小喜展开笑颜,“我再敬姐姐一杯,姐姐素日来辛苦了,希望明天一切顺利,表小姐早日康复才好。”
青芽听了很高兴,搂着小喜又与她喝了一杯,“借你吉言,来,干。”
酒过三巡,青芽和小喜搂作一团,跟亲姐俩似的。
“我告诉你啊,我们小姐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小姐了,以后你也来降梅轩吧,我罩着你。”青芽打了个酒嗝,熏的小喜一哆嗦。
小喜干笑,“小喜求之不得,姐姐可要记在心里,别光嘴上说诳我。”
青芽直起身子,拍拍胸脯,“我是那种人吗,你打听打听去,你青芽姐这辈子就没骗过人。不信你问……”
说着她慢慢趴在桌上,嘴里还振振有词的。
“哎呀,青芽姐姐起来啦,我问你明天绿水阁到底什么法事啊,我好想去凑凑热闹。”
青芽扑腾坐起来,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突然贴近她的耳朵,“我跟你说啊,绿水阁……”她古怪地笑了一声,“绿水阁没有法事,老夫人骗人的~秦姨娘的祈福法事,在林长阁~”
她笑了几声,又趴了回去,嘴里嘟囔着:“老狐狸,都是老狐狸……”
林长阁?
小喜心中大惊之后,很快镇定下来,林长阁便在绿水阁五里外,那里确实是风水宝地,做祈福之地再好不过。
总比在什么鬼阁要好上千万倍,身以毒攻毒,阴气散尽便是绝佳风水宝地,都是骗人的。
但为什么要设下障眼法诓骗众人?
“小喜,青芽怎么了?”
丁香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小喜面露羞愧,“都是我不好,以为青芽姐姐的酒量很好呢……”
“是你酒量大吧。”
丁香无奈地摇摇头,宠溺着看着她,“过来搭把手,将她送回去,老夫人也回去了,咱们也该撤了。”
“哎,知道了姐姐。”
两人架起青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不老实的青芽送回降梅轩。
刚出降梅轩,小喜一模腰,‘呀’了一声,“丁香姐姐,我的荷包不见了!”
“你再仔细找找,是不是掉在哪里了?”
小喜找来找去,差点急哭了,“没有啊。”她‘啊’了一声,“我知道了,定是落在廖宇亭了。那边可能还没收拾完,我去找找!”
丁香来不及阻止,便见她跑出去老远,只好道:“小心点,早点回来!”
“知道了!”
丁香摇头,“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莽撞。”
夜色如浓墨般散开,黑夜越发浓烈。
代淳桦就这么站在窗前许久了了,她的目光木然,像一尊雕像一般没有生机。
丁香进去的时候便看到她静默廖然的身影,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是遇到了天大的难事了。
她不由出声,“老夫人,我回来了。”
代淳桦木然地回头,看到她身后空无一人后,眼神陡然一暗,“小喜呢,我还等这孩子给我说笑话呢。”
“她方才吃酒的时候讲荷包落在那里了,回去取了。等她回来便让她过来,可好?”
丁香暗骂小喜找东西找的不是时候,老夫人最爱听小喜东拉西扯,有她在主子能心情会好些。
“不必了,我想睡了。”
丁香冷了一瞬,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盈上心头。
瓦儿巷。
太堇如今静坐对他已经毫无修行意义了,他的心被仇恨和愧疚占据了,已经不能再静下来了。索性他再在院中布阵推演着明天将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