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淳桦突然笑不出来了,她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除了长的没变化,其余什么都透着陌生。
以往的她以前也是这般气人,但不是这般信手拈来的气人,而是嘴硬死犟,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老夫人不用这么看着我,人经历的多了,再笨的人也能学乖了。”
青芽忍不住说道:“那是我家小姐聪明!”
聪明个屁,代淳桦在心里骂道。
原云柯拍怕青芽的小手,站起来走近代淳桦,“外祖母啊,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只要明天太阳升起,我就只能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可能从此连门都出不去了,您说我是不是应该大彻大悟一番?”
几句话把青芽说的直抹眼泪——这些人怎么都这么坏,我家小姐这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摊上这样的外祖吧。
“你当真病了?”代淳桦才想起这一茬,因为她表现的很正常,没看出她哪里不舒服。
原云柯摊手,“自然是病了,不生病我能放弃嫁去长安司马家,那可是我费尽心思求来的好姻缘。若不是不得已,谁会放弃呢。”
这话代淳桦是信的,当初丢人现眼一出出的事,至今想起鸡皮疙瘩还能掉一地。
“还请老夫人给司马家好好回复,好好解释我的情况,别让白家平白得罪了人才是,毕竟咱们是商户,民不与官结怨。”
代淳桦嘴角一抽——真是太不要脸了,明明是你自己鼓捣出来的破事,白家该你的。
她不想再跟这只作妖精对话了,她起身,“折腾了这些日子,你该反省反省自己的行为,白家不可能永远为你兜底,你要好自为之,切莫再有第二回。”
白家不是你父母,是有底线的。
原云柯颔首而笑,“人都应该有底线。”
没有底线的是奴隶,不是人。
“你歇息吧,什么时候合适派人通知一声,白家的几位坐堂大夫会为你来看诊。”
“知道了。”
代淳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抬脚走出屋子,很快稍显杂乱的脚步声消失在院子里。
青芽摔下帘子,哼了一声,“什么玩意儿啊,这么晚过来胡说八道一气走了,白家的人脑子都有毛病。”
“她可不是胡说一通……”
原云柯喃喃道。
这位说话挺是那么回事的,看来小茶说的话有点可信,这老夫人确实很厉害。厉害指的不是在白家后宅的权力,而是在白家生意上的地位。
有一次青芽埋汰白家老太埋汰的正起劲,一边的小茶忍不住分辨几句。她说,五年前大老爷得了场大病,其他的商业对手趁火打劫,眼见要完,是老夫人出来料理了一切,稳住了白家生意,直到两年后大老爷痊愈老夫人才退了下来。
两年的时间足以在白云山庄培养出自己势力,那这代淳桦绝非后宅妇人那么简单了。
所以原云柯急切地想证明给她看,你的外孙女是个正常人,可以正常对话的。
不过看反应,好像是她心急了一些,效果一般。
“小姐你饿了吗?”
耳边青芽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有点,你去做几个小菜。”
“好咧,我这就去。”
被需要的感觉很好,青芽很享受。
“二姐,你说的是真的,那官小姐真的得了见不得人的病?”
白银朱对左梅笙没有多少同情,现在只对她罕见的病症感兴趣。
白水苏道:“可不是,我看那症状不是俗症,恐怕要费些周折了。说起来那病症真的很奇怪,以前的医术药经中从未曾提起过。”
“那我得去看看了。”白银朱摩拳擦掌。
白水苏见她这样,慌忙嘱咐道:“休要胡闹,她现在得了病,总算消停了下来,你再别惹她,再招出事来,倒霉的还是你。”
“哼。”
白银朱侧过身子,伸手挑了挑灯芯,“我不惹她,她也别来惹我,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咱们白家已经忍的够多了,再忍下去就成王八了。”
白水苏乐了一下,拍了下妹妹的头,“什么话。”
“二姐你就是太过小心了,你看今天她回来的消息早早的送去了东院,结果你看看老夫人和娘都没去迎,可见他们也都忍够了她的了,她以后的日子难过咯。”
白水苏笑了笑,“你呀就是不肯动脑子,我告诉你老夫人方才就去看她了。”
“啊?”
白银朱眼睛睁的老大,“老夫人干嘛要去看她,没得又让她有了嚣张的理由了,真是要命。”
她郁闷地看着姐姐,“姐你最聪明,晓不晓得老夫人究竟怎么想的。”
“老夫人的心思我可拿不准,但你只要记得,她是姑姑的女儿,而姑姑是老夫人的女儿。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血脉就是血脉,哪里是能割得断就能割得断的。在这件事上你切莫像兰如一般自作聪明,不要乱发表意见。”
听白水苏这么一说,白银朱心里也没了底。
她以为左梅笙作妖作到这个程度,一定是完蛋了,谁想竟不是这么简单。
“为什么她这么好运气呢。”
不服气啊。
“你啊没事别跟她较劲了,都是小孩子家的置气,你还真往心里去吗。实在不喜欢她,不理会她就是了。”
白水苏将账本摊在书案上看了起来。
“我可没你那么大度,我不管她惹没惹到我,我只知道她看不上白家,又花着白家的钱,实在令人不齿。”
白水苏无奈地摇摇头,“你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白银朱不服气地哼了声,她看到姐姐在看书,也从书匣中拿出医术细细看着。
看了一会,她道:“不过,我真的对那家伙的病症很感兴趣,真想亲自去看看。”
白水苏抬头,“那你还总把人家当仇人,好好的她不会让你看吗?”
“哎——”白银朱不满地说道,“二姐你去了趟大窑镇,怎么总帮着她说话,是收了她什么好处吗?”
“胡说八道。”
白水苏不再理会她,埋头看书。
其实她也知道为什么会对左梅笙产生变化,只是这段短暂的相处让她觉得左梅笙好似不像想象中的蠢笨。
也许大家都被她的表面所惑呢。
和她一样想法的还有白家大爷白子炎。
他身子本来就不好,折腾这两日便乏得很,此时他正躺在榻上歇着,一个丫鬟捶腿,一个丫鬟捏肩,还有个丫鬟在一边打扇。
辛姑见了厅里,忍不住讥诮道:“看看你多会享受,一个人要三个人伺候。”
“快别气我了,我这一路上真是折腾的够呛。那小丫头特会折腾人,看宏哥儿让她气的,现在还在生气呢。”白子炎道。
辛姑暗暗笑了笑,道:“再能折腾你们也得受着,谁让你们把人请回来的呢。俗话说的好,‘请神容易送神难’,你们就受着吧。”
她反正是乐的看笑话。
白子炎坐起来,摆了摆手,三个丫鬟便退出屋子。
“你也别看笑话了,如果梅笙真只是以往那么折腾人也就罢了。这回我冷眼瞧着,梅笙可不像是个蠢的,说话办事很有条理,也没故意置气耍脾气。我想着这丫头是不是一直在装着一副讨人厌的样子,如果真是这样,那未免太有城府了。”
辛姑听罢,想起女儿回来跟她说的话,道:“水苏跟你说的意思差不多。不过我看你们是想多了,装是装不出那种状态的,再说了,没必要装混蛋吧。她以后的依仗就只有白家,她进门把人得罪个遍,到底图什么呢,作死?”
“听你这么说,我也搞不明白了。以后你们弄弄清楚吧,反正都是后院的事。”
白子炎复又躺下挺尸了。
三日后,白家大药房里的三个坐堂大夫都来到了白府内院的降梅轩。
降梅轩的窗子和门都被黑布密密地封着,看起来有几分可怖。
为首的大夫名唤白棋,是太爷时从族里挑选的人才,现今已有六十岁了,是白家资历最深的大夫了。
其余两位,一位叫张生,是从别处挖来的名医。还有一位叫林艺,三十来岁的年纪,是白家栽培的天赋大夫。
有这三位一起出诊,贺州还没有谁有这个待遇。
代淳桦看了看被封的门窗,叹了口气,道:“有劳三位了,老身也是没有办法了,只好请三位一起来诊治了。”
白棋拱了拱手,道:“老夫人客气了,这是我们分内的事。”
“病症有些奇怪,治不好我白家也不会说什么,尽力便好。”
白棋一怔,和两边两人交换了眼神,看来这表小姐的症状确实很严重啊,连老夫人都这么说了。
青芽打了帘子站出来,“既然来了,赶快给我们小姐看诊吧。”
老夫人对三人点点头,“进去吧。”
“你们一个一个地看诊。”青芽道。
白棋第一个进去,三刻钟后,他皱着眉头出来了,嘴里喃喃道:“怪病怪病啊……”
林艺和张生想问个清楚,白棋烦躁地摆摆手,你们进去就知道了。
“下一个。”
林艺提着药箱现行进去了,作为一个医者好奇心达到了顶峰。
两个时辰后,三个大夫都看完了,来到了暖阁中。
代淳桦道:“如何?”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齐刷刷地摇头。
“白棋你也看不出门道?”
白棋面露忏愧之色,“老夫人,小的无能,确实看不出病症为何。咱们从来没见过这种子症状……”
张生和林艺也道没见过这种症状。
代淳桦听罢心里发毛,“连你们都没有看出什么来,那可怎么好。”
“不若我们几个回去好好商量商量,找找古书,看看还有没有办法。”张生道。
代淳桦叹了口气,也只得先如此了。
“此事关系着我外孙女的名声,还请三位千万保密才是。”
林艺道:“这个自然,不过许多人都知道我们三一起给表小姐治病,病还是要说,我们只对外人言是见不得阳光的皮肤病,如此于谁都好交代。”
“林先生想的周到,便如此吧。”
送走张生和林艺后,独留白棋一人问话。
代淳桦问道:“白棋这里没有外人,你跟我说实话,以你的医术当真看不出门路?”
她见识过白棋的医术,多少疑难杂症在他手上得以治好,说是当世名医不为过。
白棋道:“老夫人,白棋可不敢诳您呐。我现在脑子里还一片混乱,表小姐的病症真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棘手的很。您看表小姐只要惊到阳光便痛苦难当,可皮肤表面却只有些许发红,不仔细瞧都看不出来,这不奇了吗。”
“会不会是……她装的?”
这是代淳桦一直想说的,这种事是左梅笙能干得出来的,也是最有可能的事。
不想白棋否定的很干脆,“老夫人,白棋我看过多少病人,见识过许多病人的痛苦状态,装痛是瞒不过我的眼睛的,一个人痛的表情和肌肉的状态是装不出来饿。表小姐遇到阳光后痛苦的状态不是做假,是真的痛极了。”
白棋如此这般说法,让代淳桦更加慌了。
“那不是装的,那就是当真得了怪病?”
白棋露出迷茫的神色,用不确定的语气道:“人的身体复杂,许多病症千奇百怪也是有的……总不会是中邪了吧。”
“中邪?!”
代淳桦好似心中一亮,“你说的对呀,谁说一定是病呢,要是中邪不就说得通了。”
“老夫人,我只是随口一说,您可千万别当真啊。有许多无知之人以为家人是中邪又是跳大神又是喝香灰的,反而耽搁了病症。”白棋忍不住劝道。
代淳桦见他如此紧张,道:“白先生想哪里去了,我还不至于糊涂成那个样子。若是你们都束手无策请道士和尚来做做法事什么的,也是一个办法不是。皇宫里不还有巫术科……”
白棋唠唠叨叨又劝了许久,才离了白府回了药房。
“这老白可真是固执,我不过就提了一句,这下让他教育了一个时辰。”
代淳桦半躺在胡床上歇着,想想就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