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星云失色,冷风乍起,似乎要变天了。
鬼车鸟从天际哀鸣而过,角楼之上萤火如轮,彻骨的寒气从地底深处冒了出来,化作了浓厚的雾气,弥散在京师的各大坊市之间,所有事物在这寒意的笼罩下显得玄妙而又虚幻,给这座偌大的皇城平添了不少神秘气息。
位于石驸马街的风华社密宅内,刘老二提着灯笼正在院中来回巡视。
今夜轮到他当值,自从孙会主率众再次迁回此处后,就严令诸人务必加强警惕,小心防范。刘老二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江南风华社高调入主京师,早就惹得京师诸般势力眼红,如今风华社与花旗社暗中较劲,正值生死存亡的关头,他又岂会麻痹大意。
夜已深沉,远处传来一慢四块五声梆子响,正是寅时。刘老二左手提着灯笼,右手按在腰后的刀把上,一双眼睛如同发春的狸猫般发出蓝幽幽的光芒,警惕地朝着四下梭巡。
巡到中进院落,刘老二抬眼看向前方屋檐暗影处,对着那里提了提手中灯笼示意,上面还潜藏着另一个会中的兄弟,与他一样是今夜的守夜人,他是明哨,那个兄弟是暗哨,就算他被人偷袭干掉,但那名兄弟一定能够及时发出预警之声。
刘老二为人好慕高义,自命不凡,常以秦汉游侠儿自诩,就连他腰上系挂的那把长刀,也是仿唐时横刀而铸的钢刀,直来直去,更显刚烈。
当他巡视到前进院落时,忽然听得右边围墙边上传来一声异响,紧接着是一把如同婴孩夜啼般的凄叫响起,直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刘老二咒骂一声,嘟囔道:“哪来的野猫,敢跑到老子的地头上来发春?”提起灯笼朝着围墙边照去,想要一看究竟。
随着他的脚步声临近,墙角边的花草从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刘老二拨开花草枝桠,探头对着里面一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刘老二一阵诧异,正想要钻过去再看看,却发现头上似乎有些不对劲,连忙抬头,漆黑的墙头上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脸庞,裂齿朝他一笑,在暗夜里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刘老二大吃一惊,右手已经握到了身后横刀之上,正要拔出横刀,却感觉到一阵阴森森的寒气从身后传来,浑身上下顿时如坠冰窟,凄寒彻骨,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
“不好,被人暗算了!”刘老二想要开口呼喊,却只是张了张嘴,呼出了一口雾状的白气,就此软倒下去。
“呼”的一声,墙上头跃落一人,紧接着无数人纷纷紧随而下。
只见那名从后面偷袭刘老二的人转过身来,昂首望向对面檐角之上。檐角之上黑影一闪,一人飞身而下,落在这人身前,压低声音道:“暗哨已除,风华社再无防范。”
这人微微点头,一抬手道:“杀,一个不留!”
众人得令,纷纷握紧了手中兵器,朝着院落后方杀了过去。
这些人自然是花旗社一伙了,本来他们只知道风华社的密宅在西城,并不知道具体位置。后来萧叔禽经过一番查探,终于从暗中出入此地的东林党身上发现这个密宅所在。
熊思飞得到这个消息后不再犹豫,一边派人前去通知崔呈秀和许显纯,一边点齐社中人手,在这个暗夜对风华社密宅发动了突袭。为确保万无一失,刚才他和萧叔禽分别出手干掉明哨和暗哨,如今风华社内全无防范,正是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最佳时候。
由于毫无示警,花旗社的人马直冲后院,风华社大部分人酣睡正浓,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根本就来不及反抗,不少人在睡梦之中被直接斩杀,只有少数武功高强之人及时醒觉,躲过了致命的杀招,但如此境况下也来不及发起有效抵抗,只能边战边退,口中呼喊连声,企图惊醒更多的会中兄弟。
顷刻间,整个三重院落已经沦为了杀伐之地,惨叫声、呼号声、兵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打碎这原本宁静幽寒的夜空。
熊思飞自然将孙越陵列为头等杀戮对象,他飞身越过屋脊,朝着后院主堂飞速掠去,只要孙越陵一死,这些人群龙无首,必定全部丧命于此。
就在此时,“锵”的一声龙吟之声响起,一人从对面屋脊上飞速而来,手中长剑闪烁着慑人的寒芒,大声叫道:“方逸尘在此,谁敢在此放肆?”
任刑和林春威见到方逸尘飞刺熊思飞,双双飞身而起,朝着方逸尘迎去,任刑更是叫道:“会主,他就交给我们了!”
“当当”连声,瞬息之间任刑、林春威二人已和方逸尘连拼了数招。
熊思飞冷笑一声,不再管方逸尘,闪身而前,朝着台阶上跃去。
正当他要踏足台阶之时,蓦地前方房门“砰”的一声大开,紧接着暗影里一道银芒闪动,直取他的面门,来势如电,威猛无俦。
熊思飞应变极快,足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飘然后退。
这点银芒紧追不舍,如同噬魂夺魄的的上古神器一般,朝着熊思飞附体而至。
熊思飞退至中庭,双掌一阵舞动,拍在了这紧追不舍的银芒之上。
“轰”的一声,银芒敛去,一人挺枪立在熊思飞的对面,正是风华社会主孙越陵。
原来他在睡梦之中给惊醒,发觉有人突袭密宅,连忙整衣备抢,准备反击。刚才两名从窗户中跃入企图杀他立功的人已经被他当场刺死,随后又发觉熊思飞疾速掠至,于是二话不说,挺枪就刺,将其逼回了院落之中。
熊思飞好整以暇,冷冷看着他道:“孙越陵,今日看你能猖狂到几时!”
孙越陵环顾全场,整个密宅内已是血流成河,会中的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只余少数人仍在负隅顽抗。
他的心中在滴血,花旗社竟然在深夜对他们发起突袭,眼下兄弟们死伤过半,无论如何是翻不了盘了,挺枪一指熊思飞,怒叱道:“熊思飞你真是卑鄙,竟然偷袭我们。”
熊思飞冷笑不止,道:“人在江湖,胜者为王。你是第一天出来混吗,竟然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孙越陵压下心中的愤怒,大声叫了起来,道:“所有人后撤,往我这边聚集,不要死战!”既然无法翻盘,那么只能让大家抱成一团,将伤亡减小到最低。
听到会主喊话,所有人都振作起来,纷纷打退身前的敌人,朝着他的方向奔来。
熊思飞哼道:“你先顾好你自己再说吧!”话音未落,身形抢先发动,朝着孙越陵飞速掠至,双手连弹,无数道阴冷的劲风从四面八方朝着他疾旋而至。
孙越陵长枪抡起,如匹练一般舞动起来,护着了全身上下,将这些阴冷的劲气悉数击落。
熊思飞嘿嘿笑道:“不错啊,有两下子。”身形暴涨,倏忽间就破入了他的枪影之中。
孙越陵闷哼道:“岂止两下子。”身子疾旋,长枪挑起,一枪搠向熊思飞咽喉。
熊思飞左手三指一弹,“叮”的一声弹中枪尖,长枪落空,右手化指为掌,拍向了孙越陵心口。
孙越陵变招不及,右掌击出,迎向了他的手掌,“砰”的一声,双掌交击,一股凄寒彻骨的劲气沿着手臂直抵胸口,整条手臂似乎都被冰冻了,仿佛没有了知觉。
两人身影再次分开,熊思飞讶然望向他,道:“你果真不赖,不愧是厉若冰的徒弟。”
孙越陵暗自运劲驱除寒劲,口中毫不示弱,道:“我还没真正出手呢!”说罢,长枪横扫,一股凛冽之极的杀伐之意弥散开来,叫道,“噬魂夺魄!”不等熊思飞有所反应,挺枪而上,直取他的胸腹要害。
熊思飞脸色首次变得凝重起来,不再大意,身形疾速跃动,双手疾弹不休,一道又一道的阴冷劲气随着他的腾挪跳跃,朝着孙越陵击去。
“砰砰”连声,瞬息之间两人就拼了十数招。
熊思飞边打边叫,喝道:“你这是什么枪法?分明就不是燎原百击?”厉若冰的燎原百击他曾经领教过,可根本就不是孙越陵这般套路。孙越陵的枪法更狠,更凛冽,也更霸气。
孙越陵嘿嘿冷笑,道:“枪者噬魂,这是我自创的枪法,叫做噬魂杀,今日就拿你试枪!”
熊思飞眼睑一缩,道:“想杀我,你还不够格。”说罢,身形高高拔起,来到孙越陵的头顶,双指临空而下,左手一指点出,直取孙越陵脑门。
孙越陵的武艺竟然是他想象的还要高许多,他不得不使出精纯的技法来应对。许多人都以为他的冰玄指数指连发才厉害,其实他的这招“犀利一指”才是他最为凛冽的指法,是除了“十指连环”之外的最厉害的杀招,当初对阵袁天罡时就曾使用过,差一点就要凑效。
孙越陵只感到头顶劲风压体,凄寒入骨,浑身仿佛坠入了冰窖一般,就连双腿几乎要震栗起来,难以站稳。他不得不催发出全部的真劲才能消抵掉这彻骨的寒意,手中长枪凌空一扫,朝着人在半空的熊思飞刺去。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如果熊思飞一指震裂他的脑门,那么他的长枪也势必划穿熊思飞的胸腹。
熊思飞显然不欲与他同归于尽,冷哼一声,身形在半空中横翻,躲过了这致命一枪,往后方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