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一个功勋赫赫的将门之后,眼看着没几年就要光荣退休的老将,居然会沦落到如此境地?难道他俞咨皋心中就没有大明朝廷,没有大明百姓么,非要做出这些将会令他晚节不保的事情来?
就在孙越陵凝神细想之时,李旦等人又来到了他的身边,对着他说道:“大人,这里就是著名的澎湖湾了。”一指不远处蔚蓝色的湖水、风光秀美的沙滩,道,“大人要不要去感受一下,这里的风景真是美的让人窒息。”
说实话孙越陵倒是很想去看一下,澎湖湾嘛,那首歌怎么唱来着,晚风吹拂澎湖湾,白浪逐沙滩,可是他现在身为一团之长,怎能在没有到达台湾前便去游山玩水,这还不被其他官员骂死,于是笑道:“不去了,站在远处看一看也便是了。”
见孙越陵望着远处平静如镜的湖水,李旦憨笑道:‘大人,这澎湖如今总算又回到了咱大明的怀抱。”
孙越陵点了点头,问道:“荷兰红夷离开澎湖,也有一段时间了吧?”
李旦回应道:“是的,这些荷兰人是去年八月离开澎湖的,快有一年的时间了。”随即又回想到了什么似的,叹了一口气,道,“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这里还是一片战火连天,想不到如今已经是一派祥和,一点战争的痕迹也没有留下。”
“哦?”孙越陵感到一阵诧异,说道,“去年的澎湖之战,你也参与了?”
李旦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大人,大明与荷兰开战之时,当时的巡抚大人南居益曾今发动所有海商为出征效力,在下当时仍在泉州,有幸蒙得南大人招揽,曾和我的义子郑一官一起出船出人,为我大明水师尽一份心力。”
“是吗?”孙越陵看着满脸慷慨神色的李旦和郑一官等人,想不到他们竟然也参与了澎湖之战。不过这也难怪,李旦和郑一官等人本就是亦商亦盗,有着自己的私人武装和战船,他们的商船虽然装的是货物,但船上的手下们可都是随时可以参与作战的人,南居益能够发动他们参与对荷之战,也算是统一战线吧。
在如今的情形之下,他并不反对与这些亦商亦盗的商人们合作,只要他们干的不是出卖大明利益的行为,而是能为大明带来财富和荣耀,为何不支持他们的举动?这也算是大明海策中以夷制夷的方式,既然大明不能对他们完全掌控,那么扶持一批亲近官府的人,打击那些无法无天的海商,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郑一官满脸兴奋,对着孙越陵说道:“不瞒大人,在下去年就曾参与大明对红毛番的战斗,还亲手焚毁了他们的一艘战船。”
孙越陵笑道:“很好很好,只要你们继续为我大明奋勇效命,做听命于官府的大明海商,本使保证会全力支持你们经营,让你们的生意蒸蒸日上,扩展到东南洋各国。”随即话锋一转道,“不过,倘若你们勾结外番,做那些祸国殃民的事情,那就休要怪本使翻脸不认人,将你们尽数缉拿治罪。”
李旦和郑一官听得孙越陵如此说,都是高兴无比,连声说道:“大人放心,我等一定遵守朝廷的政策,按照大人的吩咐行事,绝不会做出于我大明不利的事情。”孙越陵对他们如此说,就是在表态他将会支持他们的生意,为他们的经营保驾护航。能够得到福建按察使作为他们的后盾,他们心中当然高兴,所以连忙不迭的表态。
“如此就好。”孙越陵对着他们说道。
船队在澎湖停留了半天后再次起航,往台湾大员而去,于翌日清晨时分抵达台湾近海。到了台湾近海之后,他们的船队被荷兰的海上巡逻战船发现,一番例行盘问之后,由巡逻船引领着驶往热兰遮城海港。
热兰遮城位于大员东侧的一个大岛之上,原本这里只是一座荒无人烟的岛屿,叫做一鲲身岛。荷兰人到了大员之后,在这个战略要冲之地筑城,建成了一座西式的城堡,并将整个舰队指挥部设立在此,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台湾长官宋克就是居住在这个热兰遮城堡之中。
荷兰人盘踞台湾之后,大肆镇压当地村社的土著人,并将抓来的奴隶安置在热兰遮和大员为他们劳作。经过荷兰人近一年的经营,在热兰遮城的东面渐渐形成一个市集,因为毗邻着大员港,这个市集又是东南洋各国海商经营海贸的转角之地,所以愈加兴旺发达,各国商贩都喜欢叫这个市集为“热兰遮镇”,甚至有人说它才是真正的热兰遮城。
船队在热兰遮城南面海港外停下,等待着荷兰人的使者通传。过了足足一个时辰后,荷兰的船只才朝着他们缓缓开来,示意他们可以开进港湾之内。
李旦、郑一官等人见怪不怪,东方胜平却不屑道:“吗的,这些红毛番还真把这里当成自己的领地了,居然要我们等上这么长的时间。”
李旦闻言叹道:“这些荷兰人仗着武力强大,就敢在我大明海疆边陲为所欲为,自从他们占据台湾之后,东南洋的海商们都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就连我也在他们的威压之下,不得不对他们妥协,按照他们要求来经营。否则的话,荷兰人就会为难我设在热兰遮镇的商行。”
他这话是说给孙越陵听的,孙越陵心中自然清楚。李旦为了能够保持着从日本到大明的贸易,不得不向盘踞在台湾的荷兰人妥协,将部分贸易经营权交予荷兰人。如此荷兰人才允许他在热兰遮镇开设商行作为明日贸易的中转站。
据李旦早前所说,目前他在热兰遮镇的商行由其子李国助打理,已经隐隐成为热兰遮诸多商家中的翘楚。热兰遮镇也逐渐形成了以明人为首的汉人势力,在台湾也颇有影响力。
船队随着荷兰船只进入港湾,荷兰的使者再次向使节团传达讯号,只允许九艘大船进入内港,剩下的两艘战船不得驶入,只能停靠在海港外围的二鲲身岛附近。二鲲身岛离热兰遮城起码有二百丈的距离,荷兰人这样做分明就是在防范着他们。
这就有点欺人太甚了,水师守备王梦熊气不可遏,怒道:“红毛番猖狂如此,彼忘乎澎湖之败耶?”
去年的澎湖之战中,王梦熊就是作为先锋队与荷兰人战斗的,如今事隔不到一年,荷兰人竟然又变得如此嚣张,让他这个军伍之人感到不能接受。
孙越陵心中也倍感气愤,尤其是他作为一个后世中人,岂能容忍外邦夷人在中国的土地上为所欲为、发号施令,但眼下事急攸关,他又是肩负着巡抚朱钦相的重托,自然不能如他们一般暴跳如雷,只能先忍下一口气,待见了宋克之后再行商议,淡淡说道:“都不要再说了,我等暂且先按照他们的要求便是。”
留下二艘水师战船之后,使节团剩下的主船和货船随着荷兰船只驶入港湾,在热兰遮城南边海港停靠。
孙越陵带着一众大小官员和海商离船上岸之后,并没有迎来荷兰舰队长官的迎接,彼方只派出了一个舰队尉官名叫普朗克的来迎接他们。
福州知府陆文衡忍不住了,对着孙越陵说道:“我天朝上国使节团来此,荷兰红夷竟然只派出一个区区尉官前来迎接,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大人,下官建议使节团原地驻休,不入夷城,并传檄通知红夷长官宋克,倘若不亲自前来迎接上国使节,我等将不再与其通商贸易。”
孙越陵也想不到荷兰人竟然猖狂如此,只派出一个区区尉官前来迎接,舰队长官宋克竟然等着他们前去拜见,这简直是目中无人。陆文衡是饱读诗书的明朝士子,心中向来有着天朝上国的自尊,岂能容忍外邦夷人在大明海疆如此放肆,所以才会如此劝慰自己。
不过,既然一开始都忍了,那何必再生波折?孙越陵紧缩双眉,一捋浓密短髯,道:“算了,既然宋克不愿前来,我等何必强人所难?走,本使倒要看看,这些荷兰人能够折腾出什么名堂!”说罢,大步随着那个尉官普朗克而去。
自从进入港湾之后,孙越陵见到荷兰人停泊在海港旁的战舰,船高桅粗,上下分为四层,且船体两旁数层之内都装置着炮跺,竟然比明朝的最大战船福船还高大,令人见之心惊。难怪荷兰人如此嚣张,光是这战船就比明朝先进不少,装置的大炮也比明朝战船多。明朝最强的战船福船之上装载的大炮不过十数门,而这荷兰战舰之上的大炮起码有四十门之多。
前来迎接的荷兰人的士兵也都是配备着长剑和各式长短铳,孙越陵注意到的是,这些士兵身上的长短铳有些并非明军惯用的火铳,而是燧发铳,那可是比火绳引火的火铳先进不少的武器。
有如此坚船利器,无怪物荷兰人凭着仅仅千余人马就敢横跨印度洋海峡,来到大明的沿海为非作歹。不过虽然他们在战船和火器上领先于明朝,但还远远达不到绝对碾压的地步,明朝凭借着船多人广、武备丰富的人力物力优势,再加上主场作战的后勤保障,完全可以将这些荷兰强盗们御在国门之外。
使节团来到了热兰遮城前,都被这个充满着异域风光的城堡给震慑。这是一座方形的城堡,四角都建有突出棱堡,共有三层,高达五丈,二层和三层还设有炮位,各层中间还有突出的半圆堡,可谓是一座极为坚固的堡垒,比之明朝的方形城墙堡垒优化不少,想必极难攻克。
使节团一行从南门进入热兰遮城堡之后,被引领至三层的议事大厅见荷兰驻台湾长官宋克。令大明官员们感到诧异的是,这座城堡并不像明朝的堡垒只是四周围以城墙,它的整体是密封式的,只能靠四周开设的窗口采光,纵然是在这个大白天,堡垒里面也显得颇为昏暗。
在议会厅里,孙越陵终于见到了荷兰长官宋克。难怪明朝人喜欢称呼荷兰人为红毛番,这个宋克高鼻深目,一头红棕色的毛发,胡子刮的干干净净,头戴着高耸翻起的黑色皮帽,身穿蓝白二色的制式军褂,看上起颇有气势。
在双方通译的介绍下,宋克右手抚胸,对着孙越陵半附身施礼。
陆文衡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当即毫不客气地指着宋克说道:“尔等外邦番民,见到我大明国使节还不跪下?”按照他的理解,孙越陵是代表着福建巡抚朱钦相前来台湾的,更是作为大明国的使节,宋克只不过是一个番邦派遣到台湾的小小舰队长官,竟敢不施跪礼,让他怒火填胸。
宋克虽然听不太明白陆文衡的话,但从其形貌上分辨出这是很不客气的语言,尤其是最后两个字“跪下”更是他经常从明国人口中听到的,顿时脸色一变。他身旁的尉官普朗克不由怒火升起,用尚不纯熟的汉话说道:“我塞你目,你说什么?”说的居然是福建骂人的方言,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学来的。
他们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巴达维亚总部派遣到台湾的舰队,向来自视甚高,不把这些东方土蛮放在眼里,如今岂能容忍东方人对他当面喝斥。
孙越陵心中听得好笑,这普朗克学什么不好,竟然学会了大明的国骂,而且还是福建的方言,伸手阻止欲反唇相讥的陆文衡,对着宋克说道:“宋克长官,本使此次前来,是带着我大明国官府的谕令前来的,涉及要很重要的贸易事宜,希望你能够冷静下来,好好地与我们进行商谈。”
郑一官连忙将这话翻译一遍,说给宋克等人听。
宋克听到此话后,终于按捺下心头的怒火,狠狠扫了一眼陆文衡,然后对着孙越陵等人说道:“pleacse,sitdowon!”(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