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喜冷笑一声,手中拂尘的千百冰丝倏地收拢聚集,迅速凝结成团,软质拂尘仿佛变成了一把精钢长剑,“当”的一声格飞了孙越陵掷出的长剑,然后他挺“剑”而前,对着朝他砸落的花架仰冲而去。
“轰”的一声,刘德喜居然连人带“剑”从轰然倒落的花架之中疾穿而过,身形不歇地直追孙越陵而来。
孙越陵大惊,刚才全力掷出的一剑已经耗费了他大部分的真劲,为了能够迅速逃离,他瞪在花架之上的一脚也是用上了残余的劲道,就是为了能否阻止刘德喜那么一分半会的功夫。可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身势不停,不仅化解了他的这一剑,更是穿透花架,对着自己急追而来。
此时,他人在半空,力竭下已经无法运转气息,刘德喜功聚拂尘的“一剑”正从后方附体追至,眼看就要“刺入”他后背。
孙越陵心中悲呼我命休矣,他万料不到刘德喜不仅能将真劲化作千万碎劲,更能够将之聚拢成束,使得手中拂尘变成一把犹如实质般的森森“厉剑”。
这一剑,离他后心已不到三尺距离。
就在此危及关头,蓦地,从长春宫主殿瓦檐上斜刺里飞出一个蒙面人,手中持着一柄森森长剑,居高临下朝着刘德喜面门飞刺,劲风呼啸。
刘德喜见有变故,反应竟然十分迅速,顷刻间就变直刺为横扫,“当”的一声闷响,手中拂尘与那人的长剑硬拼了一记。
这一剑显然威力十足,不逊于刘德喜手中拂尘的劲道,刘德喜被逼得不得不落回到地面上。蒙面人趁势一个翻身,往孙越陵刚刚稳住身形的偏殿檐角上投来。
“呼”的一声,那人重重落在了他边上,瞬间踩碎了数片殿瓦。可见刘德喜的这一招也让他耗费了不少的劲道,以至于没有余力来提气轻身。
“跟我来。”那人低喝一声,身形拔起,朝着北面乾西五所的方向掠去。
孙越陵来不及惊诧,连忙跟在那人身后,遇殿越殿,逢宫过宫,展开身法一阵狂追。
长春宫的打斗声一开始在孙越陵和刘德喜的刻意控制下还比较小,但是二人打到后来,谁也不能保证兵刃交击之声不被其他人给听见,尤其是最后的几招,加上这个突然出现的蒙面人与刘德喜的互拼,声音已经非常之大了,在这安静宁和的后宫之内,无疑是耸人听闻。
此时,不仅是后宫内的太监,就连宫城外的禁军也给惊动了,纷纷朝着长春宫的方向赶来。
孙越陵跟在蒙面人身后,跨越了几重殿宇后,来到了乾西五所的数排房舍之上。那人伸手一指脚下靠着角落里的屋舍,道:“你先到这里躲上一躲,我等会再来找你。”说罢也不等他答应,飞身而下,打开了一间屋舍的门,示意他进去。
此刻,远处传来了阵阵喊叫声,火光、灯光更是将长春宫附近照得亮如白昼。孙越陵知道已经惊动了禁军,想要硬闯出宫无异于找死,只得听从那人的吩咐,进入了房舍之内。
那人待他进去后,将门关好,然后飞身而起,瞬间不见了踪迹。
屋内一片漆黑,但孙越陵功聚双目之下,还是能略微看个清楚。这似乎是一间用来储藏各式工具的屋子,里面堆满了扫帚、锄头之类。
孙越陵此时已经无法可想,只得盘膝而坐,暗自调息。刚才与刘德喜的一番打斗虽然时间不长,但他已是全力施为,几乎耗尽了真劲,此刻只能运功调息,冀图迅速恢复过来。
刘德喜的内劲果然够诡异,让他负伤了不小的内伤,如果不是蒙面人及时出现将他救下的话,恐怕他现在已经落入刘德喜手中,任其宰割。
他坐在一片黑暗之中,运转紫薇斗决真气三个周天之后,顿感浑身劳累尽去,起码恢复了平时大半的功力。但仍有少许诡异劲气如吸血黄鳝一般,潜藏在他的窍络之内,一时半会不能化去。
刘德喜果然不愧为潜伏在宫城内的超卓高手,只是这些诡异气劲已让他感到十分头痛。
只是,不知道救他的那个人是谁。从眼下的情况来看,这人应该也是皇宫里面的人,否则不会对环境如此熟悉,还将他带到这个偏僻的角落里来。
皇城之内果然是藏龙卧虎,只是不知道此人是敌是友。
孙越陵凝神细听,远处的喊叫声和脚步声已经慢慢小了下来,终于渐不可闻。
又过了约一个时辰后,孙越陵忽然听得外面轻微脚步声响起,一人迅速掠至屋外。果然,屋舍的门被推开,一人踏步而入。
孙越陵站了起来,看向那人,只见他已经摘去了面罩,身着一身软甲,身形挺拔,气度不凡,竟然是禁军统领张之奇。
孙越陵大惊失色,道:“怎会是你?”
张之奇没有答话,将手中的一副衣甲抛给他,道:“换上。”
纵然他心中惊惧莫名,但也明白张之奇此举恐怕不是要害他,而是要救他,于是脱了夜行衣,换上了这副甲胄和盔帽。
张之奇等他换好衣裳,上下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而去,道:“跟着我,不要说话。”
孙越陵连忙跟在他身后而去。
来到外面,张之奇转向北面,过了一道门后,来到了花树葱郁的鹅卵石小道之上。他没有说话,孙越陵自然不会胡乱发问,只是心里暗自诧异,一直跟着他走过几个亭台和楼阁后,绕过一个大殿,远处的宫城门赫然再望。
此时天色渐白,月亮已经隐没在东天之上,曙色微露,凛冽的寒风刮面而来,让人倍感拂晓时分的瑟瑟秋凉。
张之奇带着他从宫城北门玄武门而出,折而向西,往西安门而去。
皇城之内明显加强了巡查了守卫,不时有禁卫梭巡而过,见到张之奇和他联袂而行,都对着张之奇开口致意,倒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不多时,二人已经来到了西安门。张之奇要出皇城,自然没人敢过问。孙越陵一路行来也是刻意低着头,拉紧了束腮的缨绳,紧紧跟在张之奇身后。
出了西安门,就是西安门大街,张之奇没有回头,道:“走,去吃点东西。”说罢朝着前面街道大步而去。
孙越陵踏足街道之上,顿时感到松了一口大气,连腰杆也挺直了不少。他现在穿得是禁军的服饰,这套行头平日里见得多,还从来没有穿过,如今穿在身上,倒让他有一种新颖奇特的感觉。
由于是黎明时分,街道上行人不多,只有早起的摊贩为了混口食摆起了摊档。张之奇带着他来到一间食铺,进到里面后,伙计见到他们到来,连忙迎了上来,对着张之奇点头哈腰道:“张统领,今个儿这么早,您要吃点什么?”显然张之奇平日里也经常来此,所以被这的伙计所熟识。
张之奇道:“来两碗炒肝,两叠猪葱包,两碗粳米粥,两份烧饼。”
“好嘞,您候着!”伙计答应一声,将他们引到了铺内一间隔房之内,忙活去了。
在隔房坐下后,孙越陵终于忍不住了,问道:“统领大人,您为何要救我?”张之奇也是他的“老熟人”了,本来二人交情一向不错,但自从他在西四楼牌私放徐鸿儒后,张之奇就变成了他的“敌人”,不仅向皇上告了他的御状,且一直对他心存芥蒂。
如今,张之奇不仅不捉拿他,还亲自将他救出皇城,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的这个问题也是一直憋了许久。
张之奇冷哼一声,居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谈及他事,道:“你不要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竟敢擅闯皇城。你以为没人能发现你吗?你一进入宫城,本统领就知道了。”
孙越陵一阵郝然,他还以为自己潜入皇城神不知鬼不觉,岂料除了刘德喜之外,连张之奇也发现了他,看来皇城果然不是随意出入之地,叹道:“张统领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张之奇眼中精光暴起,射向他道:“你要知道,其实我并喜欢你的为人,相反我十分讨厌你。我救你是因为我爹的缘故,换言之是为了大局着想,这一点你要明白。“
孙越陵大讶道:“因为你爹的缘故?英国公?”
张之奇将脸转向一边,不再看他,自顾自道:“倘若不是我爹平日里对我们再三叮嘱,务必不要再和你们东林人为敌的话,本统领才懒得管你的死活。”
孙越陵仍旧不太明白,试探着说道:“国公他老人家对我们东林人如此看重,晚辈感激不尽,一定择日登门拜访,以谢统领相救之恩。”
张之奇再次哼了一声,道:“本将始终不明白,为何我爹对你等东林人总是如此在意!”语气间似乎十分不满他爹的行事作风。
他如此一说,孙越陵心中隐隐明白了点什么。按道理,张之奇代表的的是勋戚一方的势力,只会一心效忠与天启皇帝,不太会直接参与到朝廷中的党争之中来,是天启手中最为有力的筹码。
但是事情也有例外,比如天子势微,又或被朝臣或者阉宦挟持时,这股势力才会重新抬头,力保他们效忠的对象无虞。而天子得以依赖他们才能保持朝中势力的平衡,从而掌控整个朝局。
当年移宫案中,天启皇帝被后宫李选侍挟持,英国公张维贤就是站在东林一方的,成为了有史以来最为牛逼的四大轿夫之一,不惜以堂堂国公之尊,抬着轿子从后宫将天启给抢了出来。
自从东林坐大之后,英国公反而与东林疏远,继续保持着远离朝局之外的超卓姿态。如今东林党被驱逐后转向式微,阉党势力迅速坐大,已经控制了大部分朝廷机构。所以,英国公在审时度势之下,才重新对他们东林人伸出援手。
尽管不能十分确定,但孙越陵已从眼前张之奇的态度上猜出了个大概,张维贤恐怕是在看到东林没落之后,不能容忍阉党的为所欲为,所以才叮嘱他的儿子从此不要与东林为敌,而是要大力相帮,与东林保持良好关系。
孙越陵心中想通此点,方笑道:“张统领,恐怕你我现今并非敌人,而是战友,我们的共同敌人该是魏阉才是。”
这一次,张之奇没有故作高傲,而是叹了口气,道:“也许你说的对,如今我的敌人并非是你,而是魏忠贤。”
孙越陵看着他,正色道:“统领说的没错,魏忠贤是我们的共同敌人。说心里话,我从来就没有把统领当作是敌人,那日刑场之上私放徐鸿儒,也是我迫不得已之举,内中详情不便向统领透露,但请统领相信,我绝对没有和邪教妖人一伙,也绝对不会做出对皇上不利的事情,我孙越陵,自始自终对皇上都是忠心耿耿,绝无二意!”
张之奇眼中寒芒亮起,盯着他狠狠说道:“现在你肯承认放走徐鸿儒了?”
孙越陵苦笑道:“我也是有苦衷啊,还望统领谅解,如有得罪之处,还请统领多多包涵!”
张之奇闷哼一声道:“你害得我好苦。”
孙越陵唯有继续苦笑应对——放走徐鸿儒后,他死不承认,许多东林人还上折为他辩驳,大骂张之奇伤重推脱责任,故意彻词抹黑孙越陵。张之奇的形象在皇城一落千丈,连天启皇帝对他的话也是将信将疑,这事让张之奇郁愤了好些阵子,可又无可奈何,只能强忍了这口气。
孙越陵讪笑道:“统领请勿生气,这一顿,就让在下做东,当作是向统领赔不是了。”
此时,伙计已将各色早点端了过来,摆满了整整一桌。
张之奇犹自气愤未消,道:“一顿早饭就能弥补罪过,岂不是太便宜了你。”
孙越陵听他话中似乎有话,笑道:“那统领想要怎么样,但请吩咐,只要是我孙越陵力所能及的事情,必定全力以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