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
成都历来就是西南重镇,自秦、汉起,就成为西南治所,三国时更是成为蜀国国都所在,经历了唐宋的洗礼后,这座古老的都城更是显得璀璨夺目,成为了天下间屈指可数的大都会。明洪武四年,明军攻破大夏国政权,入主成都,在此设立sc承宣布政使司,将其纳入大明版图。
成都都城经过历朝历代的修建,形成了以蜀王府、子城、大城为体系的城池格局,其中蜀王府位于整个都城的中心区,子城在西北,大城在东南。整个都城,除了蜀王府是坐北朝南格局外,其余城池、房舍、街道都是由正北往东偏斜了少许,形成了有别于其它大都会的独特菱形布局。
成都城墙周长三十余里,城墙高达四丈,“辟五门,楼皆五间。城东门曰迎晖,南门曰中和,西门曰清远,北门曰大安。其小西门曰延秋”。
成都位于川中平原,由都江堰处引岷江水灌溉整个平原,亦使成都形成了以西郊河、金河、锦江环绕其间的独特水系,风景怡人处实不亚于江南。都城中的子城是商旅繁华之所,贩夫走卒、三教九流等人物皆会于此,乃是成都府的商业地带,而大城范围则是成都府的治所所在,多为军事要地和朝廷法司,出入人员也显得相对简单,比不上少城的形形色色。
孙越陵巡按sc居所就在这大城中靠近蜀王府的将军衙门街,离子城不过区区几里,也是颇为繁华。这里本来是一座专门接待上差的驿馆,但由于他的到来,sc巡抚朱燮元特意将此地作为他的下榻之处。
都察院监察御史、巡按sc孙越陵,来到这座充满着历史韵味的古老都市,已经整整三个月了。
他和白石山城的商队,离开京师一路西去,过关中、越秦岭,经汉中、广元、锦州,历经千山万水,终于来到了这座他向往已久的西南首府之都。好在白石山城在西南一带的名头身为响亮,他们这一行并没有遇到什么拦路劫匪之类的麻烦,一路畅通无阻,顺利抵达目的地。
但在整个西去的路上,有二件事情让孙越陵印象深刻,难以忘记。第一件事是途经sx境内,一路所见百姓流离、饿殍于途,无数大明百姓对朝廷的苛捐重税难以承受,让他心中凄恻;第二件事就是经剑阁入川时,翻越秦岭大巴山脉,沿途一路所见的风景让他如痴如醉,过百里栈道时更是让他惊叹不已,感慨着这人力所开凿出来的奇异通途。
来到成都后,楚欣莹等山城中人与他作别,径自回了北城门外的白石城。他则带着张鹏勇、易飞等一干人,前往sc巡抚衙门报道,准备着接下来的履职上任。
可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sc巡抚衙门中的一众官员虽然对他的来到表示热烈欢迎并大加款待,但是在言谈之中,根本就不曾提及为祸川南的奢崇明之乱,好像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曾存在一般。
初来乍到,虽然有官命在身,但孙越陵也不好穷追锲问,只得先将此事压在心头,准备择机再说。岂料,一直等到他在成都过完了这个寒冷的年关,巡抚朱燮元对此事也仍是闭口不言,只是将历年来的一些钱粮册目、府治要事等一些台账拿给他看,请他稽查检验。
孙越陵整日就是看些台账、文书,应付着一些当地官员的迎来送往,早就是厌烦不堪,心有愠火。朱燮元这老家伙明知道他是奉了上命,来督导西南平寇事宜的,偏对此事缄口不言,整日只是搪塞应付,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心中实在想不明白,难道朱燮元并不打算出兵平贼,而是打算养寇自重吗?
他决定要问一个清楚明白。
这一日,孙越陵终于按捺不住,带着张鹏勇和易飞来再次来到巡抚衙门。他让张鹏勇二人候在外堂,自己直入内厅,在公事房内找到朱燮元,决定当面和他说个清楚,一表心志。
听完孙越陵的满腹牢骚的发泄之后,朱燮元哈哈大笑起来,朗声说道:“孙大人,你来成都不久,尚不熟悉当地的风土人情、社会风俗,何必轻易言兵?老夫不是让各使司衙门官员亲自陪同,并将历年来的人事更迭、钱粮谷物等事禀报于你知晓么,这么快孙大人就对这些事情了然于胸了吗?”
孙越陵看着眼前这五旬上下,体格雄伟、腰圆脸胖的老头,心中怨隙已生,他好歹是都察院巡按御史,“代天子巡狩”的上差,按规矩,除了巡抚朱燮元,sc布政使、按察使、指挥使等各司一把手之外,他起码也算得上是sc官员的翘楚,何以朱燮元一直对他百般托词,避左右而言它。
孙越陵忍受不住,他决定拿出“钦差”的范儿来,否则眼前的朱燮元恐怕还真把他当成了初出茅庐的小毛头了,丝毫不把他放在心头,说道:“朱大人,实不相瞒,下官此次入川,乃是奉了皇命而来。下官临走之时,圣上百般叮嘱,一定要竭心尽力,协助诸公尽早平寇,了却西南大患。这奢安之乱,可是堵在圣上喉间的一根尖刺,圣上为此劳心尽力,寝食不安啊!”一边说着话,一边拱起双手朝天祷念,脸上神情严肃无比。
这一招,他是从毛文龙那里学来的。当年毛文龙为激励手下斗志,不惜借用皇帝的名誉诉苦。此番他巡按sc临走时只有**星等人对他千咛万嘱,压根儿就没见着天启一面,但此时天高皇帝远,他又是钦差御史,如此说来,谁又敢怀疑这话的真假?虽然这有点拿着鸡毛当令箭,但此时,他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
果不其然,听到他提及当今圣上,纵然是一个年不满二十的皇帝,但毕竟也是天威浩荡,朱燮元立刻变了一副脸色,不再一脸的轻描淡写,而是十分凝重肃穆,说道:“孙大人言之有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臣子,岂能不为圣上分忧解难。这奢安之乱,确实是要将其尽快扫平才是。”
听他如此说,孙越陵心中一喜,这老家伙终于肯说到正题了,连忙接口说道:“既如此,那就请朱大人召集众将,部署出征计划,将叛乱一举荡平,下官愿为大人麾下先锋出征。”
他的话一落,孙越陵就发现老家伙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神色,慢慢又变成了那副无动于衷的神态,说道:“孙大人严重了,出征大事,岂能让你亲力亲为,自有手下将领担当。”顿了一顿,又道,“非是本官不愿出征,而是眼下公务繁杂,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本官实在是无暇他顾啊!无奈,只得将出征一事暂且押后,待他日再做定夺。”
“公务繁杂?”孙越陵闻言快气疯了,有什么事比得上平乱重要,他满以为他将当今天子抬了出来,老家伙一定会妥协,岂料他仍是这幅模样,真是让人气炸胸膛。
孙越陵终于忍受不住,气道:“朱大人,您方才也说道我等臣子要为当今圣上分忧。如今你左顾右盼,按兵不动,下官不知您究竟打着什么念头?难道您是效仿当年李成梁吗?”这话他也是忍了好久,今天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了。
李成梁是万历年间的镇守辽东的大将,当时整个辽东境内的蒙古、女真各部都被其压制地喘不过气来,但不知为何,李成梁却对以努尔哈赤为首的建州女真放任不管,反而把枪头对准了海西女真的叶赫、哈达等部落,更是放弃了遏制建州女真的险要屏障宽甸六堡,从而导致了建州女真的发展壮大。
从这一点来说,李成梁似乎很有点养寇的嫌疑。如今孙越陵以此质问朱燮元,言下之意就是他朱燮元是不是也在学李成梁哪样,打算养寇自重。
“胡说八道,岂有此理!”朱燮元终于怒了,一掌拍在茶桌上,震得茶水飞溅,桌几晃动。他本人也是气的老脸涨红,双目圆睁,朝孙越陵怒视而来。
孙越陵见巡抚大人震怒,心中也有些发毛,毕竟朱燮元是封疆大吏,且这还是他第一次和这种级别的官员当面冲撞。但话已经说出口,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所以他横下心来,昂然迎上朱燮元的眼光。
朱燮元怒视了他半晌,终于冷笑一声,说道:“孙大人不愧为阁臣推荐之人,胆魄不小。我且问你,你说老夫效仿李成梁,可有确凿证据?”
孙越陵一时无语应答。老家伙毕竟是老家伙,竟然能这么快就沉下气来,而且还挑出了他话语间的诟病之处。
他确实是没有朱燮元养寇自重的罪证,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怒气之语。而且,经过他多月来的了解,西南百姓对这位朱巡抚是相当拥戴,口碑极佳。去年奢崇明乱军围困成都,全靠了这位朱巡抚力抗重担,殚心竭力,才解了成都之围,将叛军赶回了永宁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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