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时恭候大驾!”说罢,声音已经远去。
霍家距离此处并不远,且是大户人家,声名在外,薛长戈一行人不到半天脚程便已赶至门外,当年寒雁城一战,霍君羡亦在其列,莫白若想知道师傅当年生死去向,只能从活下来的人口中打听了,之前段七并未说出他需要的信息,如今听说薛长戈意图拜访霍家,与楚王宴会之约,还有些时日,当即随行跟上,一问究竟,
师傅去向不明,生死不知,莫白得人授业之恩,自然是要查个清楚,也不枉师徒缘分一场。
霍家自祖上便是多代商贾,家底雄厚,虽然之前因为其父霍元龄行差踏错,中间荒废了不少家业,但后来霍君羡无心武林纷争,便重拾家业,如今已有富抵半壁江山的家产。
虽然家业甚大,但霍家宅邸却是平平无奇,来之前薛长戈曾不止一次猜想,这富可敌国的霍家,宅院究竟是何等的富丽堂皇,然而此时顺着引路人的指点,看着眼前有些颓垣待修的庄园,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嘲笑。
还未等马车停稳,只见薛长戈蓦地自马背一跃而起,跨国院墙,径直冲了进去,然而此时,宅内之人早有准备,霍君羡早早便已开始等候,段七择小道捷径而走,自然是早于他们先到。
薛长戈虽与霍君羡素未谋面,但早就听说过他的平生事迹,尽得江南煞寒冰剑气‘凝傲剑诀’真传,寒风彻骨的无形剑气,令薛长戈颇有些忌惮。
段七快剑,霍君羡气寒,两人均分得授江南煞生平两大绝学,因为这两门绝学暴戾之气冠绝天下,过于强悍,绝计不可以一人之身修炼。
当年江南煞曾将两门绝学以契合之机练成,练至化境之时,将生平至爱误试了剑锋,以致抱憾终身,之后江南煞便将两门功夫分相传授,未免后背步他的前尘,留下严命,不可合二为一,亦不可一分为二。
是以自江南煞西游之后,霍君羡便与段七成了一对不可分开的冤家,虽为同门,但两人却是各有千秋。
“你!便是这家的主人?”薛长戈语锋冰冷地说道。
“正是在下!知道你们要来舍下,早已恭候多时了!”霍君羡抱拳行礼,很有风度,虽然多年未行走江湖,但江湖的礼数,他丝毫没忘。
“你?等我?”薛长戈依旧面无表情地说道。
“对,当然还有与你一同前来的那几位朋友!”霍君羡文质彬彬地答道。
霍家富甲天下,然而霍君羡言谈举止却很是亲和,没有一丝酸腐铜臭,趾高气昂的气势,说罢,径直打开大门,将于旭、莫白他们迎了进来。
“你知道我前来贵府的目的么?”看着霍君羡笑面相迎的样子,薛长戈肃然说道。
“为了恋儿!”
“你都知道,还对我如此礼待?”
“人不能纠结于过往,再说过门即是客,倘若怠慢了贵客,岂不让各位笑话!”霍君羡依旧大气地说道。
常言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亦或者,他从来都未将薛长戈当成情场对手。
霍君羡一边回复薛长戈的说话,一边很是热情地招呼着莫白等人,薛长戈本以为霍君羡必然会冷眼奚落自己一番,却不料他竟如此盛情待客,一时间感觉自己有些不识大体,落人笑话。
“杀手!去酒窖取几坛上好的美酒过来,你领来的贵客,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出风头吧!”霍君羡对着里屋大声喊道。
“我堂堂一代大侠,你这书呆子竟然叫我去干这下人做的事,不去!”是时,里屋传来一声拒绝,听言便知,是段七回的话。
“你这又是书呆子,又是杀手地叫着,听着真是奇怪!”楚莹莹当即说道。
“哈哈!姑娘,我们就这样称呼彼此,一直都这样!”霍君羡轻笑了几声,随后说道。
薛长戈看着霍君羡一副书生气势,若非事先得知他的身份,定然看不出他竟是这富甲天下的霍家当家人,自己与其比较,自认为多有几分英雄豪气,只是当初南宫恋儿的离去,之后却选择委身于他,心里很是不快。
此时,段七包扎好手上的伤口,从里屋走了出来,说道:“咦!书呆子,你情敌来了,怎么没打起来,我还以为你叫我出来看热闹呢!”
“是你领来的贵客,凭什么我要是跟人家动手,你这么说,好像人家是专程上门找事的一般!”两人之间的叫嚷,看似平常,实则霍君羡话里藏珠,用意深刻,并未挑明薛长戈此时的私怨难平之意。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薛长戈此来用意不善,虽说只是来问南宫恋儿的一个解释,实则私愤难消,暗藏杀气。
然而此时,霍君羡却并未如他所愿,与他兵刃相向,反倒是一片热忱,这让他无从起意,只好暂不言语。
此时,一个年岁不过七八春的黄口小子大步走向霍君羡,说道:“爹爹!娘亲叫你去,说是有事情问你!”
这小少年,就是霍君羡与南宫恋儿所生的子嗣,看着他说话端庄的模样,与霍君羡颇有几分神似,薛长戈这个历经江湖半生的人,看见他时,心中由衷地生出几分喜爱。
霍君羡甚是疼惜地在他头上轻轻拍了拍,随即说道:“娘亲有没有说什么事啊?”
“没有,只是叫你去厨房,问你先杀鸡还是先杀鱼!”少年怔怔答道。
是时,霍君羡忽然看到薛长戈一人还呆呆地站在一旁,神情迷惘,当即说道:“薛门主,请这边坐,内子正在准备菜肴,一会咱们一定要不醉不归!”
听言,薛长戈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简便地回了一声:“不客气!”
看着此时霍君羡一家三口祥和的情景,薛长戈心中怒火不再,态度有些缓和,与莫白楚莹莹他们一同坐下。
当初南宫恋儿跟随自己之时,双手不沾阳春水,更别说下得了厨房了,当时自己对她溺爱有加,几乎将她视若珍宝,怕她受一点委屈。
转眼十载,如今她却已身为人母,相夫教子,看着霍君羡文质彬彬一脸斯文,当即明白了,女人就算容貌再如何倾国倾城,有了家室的温暖,就会变得异常温柔。
是时,南宫恋儿终于出现了,牵着刚刚的那个小童,装束亦是变化甚多,十年前裙罗华贵,美貌纤柔,如今,虽然有些变化,但唯一最明显的一点变化就是,别有一种风情,让薛长戈自惭形秽起来。
旧人重逢,本以为薛长戈会有一番衷肠倾诉,怎知他如今竟然杯杯满斟,一个人沉闷地喝了起来。
酒味浓烈,但却冲淡不了,他如今的惆怅万千。
十年前,他因为南宫恋儿的美貌而深堕情海深渊,十年后,再次重逢,却是被南宫恋儿的另一种柔美所折服。
在再见南宫恋儿之前,他本有满腹衷肠,那些酸腐的言辞,十年来他几乎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本以为在见到她之后与她深谈一番,共话这十年来的相思之苦,但如今看来,他毫无勇气重提当年之事。
有女人的地方才叫家,有家的地方才叫归宿,女人的温柔,足可软化所有铮铮铁骨的男儿心。
“长戈……!薛门主,有失远迎!”此时南宫恋儿嗫嚅着轻声说道。
是时,薛长戈无法自主地走了过去,一别十年,十年来杳无音信,此时忽然相遇,薛长戈借着腹中上涌的酒气,说道:“恋儿!哦不,是……霍夫人!
“文渊,找爹爹玩去,娘亲有话要跟薛叔叔说!”南宫恋儿对着身旁的小童说道。
那小童名叫霍文渊,只见他很是听话地回答了一声:“哦!”
此时霍君羡正在忙着招呼,见到儿子走了过来,随即问道:“渊儿,娘亲呢?”
“在那呢!娘亲说有事要跟那个薛叔叔说!”听言,霍君羡迟疑了好一阵,面色沉凝,然而稍时之后,转身继续。
“这些年来我以为我懂你,原来……”薛长戈说道。
“薛门主!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未等薛长戈说完之后的言语,南宫恋儿当即抢言说道。
故人重逢,无非忆古伤今,然而南宫恋儿与薛长戈之间的过去,如今南宫恋儿不愿再提及分毫,她有丈夫和儿子,作为妇道人家,很多事情,早就已经被禁止在道德礼教之外了。
“原来这才是你要的生活,我还一直以为是因为……!既然已经成为过去,还是不要再提为好!”薛长戈话到嘴边,却留了一截,吞吞吐吐地说道。
看着如今霍君羡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之前薛长戈心里的种种猜疑,尽管他始终放不下,但他还是识趣地忍住了。
“因为什么?以为我是那种名利女子,对吗?”是时,南宫恋儿直言说出了薛长戈吞下的那后半句,表情很是淡然。
“没!我从未如此看待过你!”薛长戈当即急声说道,语气稍重了些,让身后一直留心的霍君羡听见了。
“当初我确实是因为你的不思上进而离开的,这些年君羡待我很好!”南宫恋儿喃喃说道。
既然曾经那份两人之间的过往,她已经不愿提及,自己何不吞下所有的苦水,成全她,毕竟眼下的形势,他只能成全,再纠缠下去,无非是无理取闹一番,让之前留在南宫恋儿心中仅存的一丝美好,变成折磨她的痛苦。
君子有成人之美,而成全之前,必有一番痛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