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穆宁玉去八小姐屋里的妈妈姓吴，从她意味深长的笑容里她就觉察到情况不妙。
魏王府不愧是老亲王的宅子，占地十来亩，穿过回廊和池塘已经走了一刻钟，吴妈妈到底是没忍住，自己打开了话匣子：“八小姐的生母是原来老夫人身边的人，给大老爷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就死了，如今院子里有一个二等婢女和一个三等的，加上你一共就三个服侍主子的，不过这八小姐性格温顺的很，身边服侍的倒也自在。”
“谢谢妈妈指教。”想着现在已经不是主子是下人了，穆宁玉心态倒也转变的快，还没当过婢女呢，说不定也很好玩儿呢？不过，自己在穆府的时候原本也是一个一等婢，两个二等婢，还有一个打杂的三等婢吗？怎么着魏王府下人例数倒还少些？不知道是庶出的缘故呢，还是魏王府现在确实没落了？倒是很想看看这位叫李雨霖的新主子。
“原本八小姐身边也是两个二等婢女两个三等婢女的，后来那个二等婢女云香犯了事儿，叫大夫人赶出府去了。”吴妈妈见她还算乖巧，又挑起了话头：“也是她活该，跟了八小姐四年了，竟然年年将小姐份内的衣裳料子偷偷拿出去卖，要不是被人告发了，哪里知道这丫头竟然胆子会这般大？”
“卖小姐的衣裳料子？那八小姐能不知道吗？”穆宁玉忍不住插了一句。
“可不是么？大夫人也这样问八小姐，谁知八小姐支支吾吾愣是说不清楚。看来啊，这主子性子太软弱了，必是纵容了那些胆子大的婢女的。”吴妈妈一说起闲话，脚步就放慢了。
“其他的小姐屋里都是5个婢女，夫人说她性子软，本就给她少安排了一个，如今又出了这种事，赶了云香和另外一个三等婢女出去，就只剩下两个了，还好你来了，洗衣、打扫之类杂事的就不会忙不过来了。”
穆宁玉听到“洗衣、打扫”这样的字眼，突然觉得自己从头凉到脚，好像双手已经泡在了冷水里一样，这可才是二月啊，洗衣服该多冷啊。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八小姐，新来的婢女我给您带来了。”吴妈妈脸上挂着一种疏离客气的笑，将穆宁玉领进了屋。
穆宁玉认真打量着这房子：这屋子，当真干净，干净的没有一点儿多余的东西。庶出，生母又是婢女，还去世了，大老爷膝下就有9个女儿，这八小姐在府中的地位可想而知了，这么简约的闺阁还当真少见。
“哦，是吴妈妈来了啊，云霞，劳烦你泡两杯茶来。”李雨霖长的秀气白净，若有似无的眉毛，瓷白的脸有些消瘦，年纪倒是与穆宁玉相仿。
“这位姐姐如何称呼？”李雨霖笑着冲穆宁玉道。
“小姐，叫我玉儿好了。”穆宁玉早就想好了，既然做婢女，再用原来的名字迟早会被揭穿，自己报仇和偷镜子的计划岂不是就要泡汤了？反正是个婢女，用个小名就好了。
“那以后就委屈姐姐了。”李雨霖浅浅一笑，露出两个小梨涡。
这么美貌的小姐，这么温婉的性子，怎么会有人忍心欺负她的？对下人也太客气了吧？叫人泡茶都要说“劳烦”，见到一个三等婢女还要称“姐姐”的，也难怪会被婢女骑到头上来。幸好我赵苏晓可是个心地善良的女汉子，见到这么柔弱的女子也有保护的欲望的。
穆宁玉报以大咧咧的一笑。
吴妈妈起身就要走，李雨霖倒显得有些惊慌尴尬：“还劳烦妈妈亲自跑一趟，我这屋里您也知道的，如今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香囊请妈妈莫要嫌弃。”说罢，将桌上篓子里的袋子硬塞给了吴妈妈一个，面色尴尬的送到门口才回。
这主子，日子过的也太窝囊了！穆宁玉看她一脸惶恐的样子，惊得张大了嘴巴。李雨霖一脸的羞涩，虽然极不好意思，但还是忍不住抬头看着吴妈妈的脸色，生怕她当即显出嫌弃的神情来。
好在吴妈妈推辞了一阵，终于还是客气的收了，客气的笑着退下了。
“小姐，我说就不用费这些心了，大夫人屋里的人，哪里会稀罕这些小玩意儿，自己绣这些东西都快绣瞎了眼睛，还指望着出去能卖几个换点儿小钱呢，硬生生塞给人家，说不定还被人背地里嚼舌头笑话呢。”那个叫云霞的撇了嘴，将桌上的杯子收了，回头看见穆宁玉，和气的笑笑。
这叫云霞的虽然说话不怎么中听，人看起来倒不坏。穆宁玉心道。
“虽然都知道我屋里日子艰难些，但是去各位姐妹屋里总能得到打赏的，怎么到我屋里就什么也捞不着？笑我穷不打紧，不要被人说小气就罢了。”李雨霖呆呆坐在桌边，脸上一副落寞的样子。
转头却对穆宁玉说：“姐姐第一天来，就叫玉儿姐姐笑话了。”
穆宁玉听得入神，突然听见她跟自己说话，慌忙挤出一个笑容：“小姐这是哪里的话，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羡慕小姐这样的生活呢？”
对啊，好歹还有个家吧？起码比自己还是强些。
“姐姐说的是，人总是要惜福的。”李雨霖这才笑的开心了些，递了个垫子过来示意她坐下。
云霞也自己拿了个垫子过来坐在她们旁边，拿起桌上的针线篓子忙活起来。
穆宁玉一看：篓子里四五个香囊，绣着龙凤、飞禽，花鸟纹，都是街上常见的图样，但是绣工倒是精巧。
“小姐，二老爷寿辰时的衣裳可怎么办啊？不能穿旧的吧？看这天气，到时候还得穿棉衣呢！”云霞想着心事，一脸愁容。
“哎，春上的新衣裳料子还没发下来，眼看着就要来不及了，这可怎么好？”李雨霖也愁眉苦脸的。
“小姐要做新衣服吗？”穆宁玉对刺绣可是一窍不通，帮不上忙，只用手扒拉了一下篓子里的各色线团，好奇问道。
“不做不行！今年过年的时候，小姐穿了旧衣服出去见长辈。老夫人只说了一句：‘这件衣裳，好像袖子有些短了。’小姐被大夫人好一顿训斥，说是年年发了新料子，自己不做新的，穿以前的旧衣裳出来现眼，叫人觉得是夫人亏待了庶出的女儿，败坏夫人的贤名。”云霞撇了嘴，不忿道：“虽说是年年发了新料子，可二小姐、三小姐哪年不是抢了好料子去，剩下的一些又被那丫头……哪里还有料子做新衣裳？”
李雨霖看了云霞一眼，满脸愧疚：“我没有新衣裳倒无所谓，只是连累了姐姐们，别的姐妹屋里年年总要赏给贴身婢女的新衣裳料子，我这屋里没有，连带着你们都没有。”
穆宁玉听得无语，终于知道那等着看好戏的吴大金有多腹黑了。谁说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屋里小姐的日子过的连下人都不如，何况是一个三等婢女？
穆宁玉眼珠子一转：“小姐屋里一点儿衣裳料子都没有了吗？”
“只剩下去年的半匹绫，不值什么钱，还是夏天用的料子。发的绸缎和锦布、棉布还在屋里没有捂热呢，就被二小姐、三小姐搜了去了。”云霞漫不经心的答道。
“云霞，二姐、三姐都到了婚嫁的年纪，平日里外出聚会的机会多，多些衣裳也是应该的。”李雨霖见她不忿，反倒来开解她。
“小姐要是这样说，等二小姐、三小姐出嫁，还有四小姐、五小姐，小姐何时才算个头？自己没有件像样的衣裳，出去见人也不大方，怎么寻摸个好婆家呢？”
李雨霖一听这话，一时语塞，低了头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穆宁玉眼看着她似要落泪，把手中把玩的香囊一扔，道：“愁什么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小姐这等容貌，穿什么那都能迷倒万千少男？云霞姐，你将那半匹绫拿来我看看。”
李雨霖被她的语气逗的一乐，屋里沉闷的气氛被穆宁玉这样一闹，倒是轻松了不少，云霞翻开箱子将那半匹绫寻出来放到穆宁玉手上。
是一匹轻薄的梅花暗纹粉红色绫。
穆宁玉道：“这么鲜亮的颜色，冬日里要是穿出去，比那些绸缎料子可要打眼多了。”
“妹妹说的轻巧，这料子填丝鼓鼓囊囊的，怎么会好看？再说了，现如今连丝料都没有，总不能穿单衣服出去吧？”云霞道。
“保暖的衣服，不一定要填丝料啊。”
“丝绵边角料和旧布头可不行，填在棉衣里可是看得出来的，好歹也是魏王府的小姐，可不能穿这样的衣服出去丢人。”云霞瞪大了眼，觉得眼前这个新来婢女的必定是动了歪心思。“要是被夫人发现了，我们可都脱不了干系。”
穆宁玉嘿嘿一笑，唐朝人思想果然就是狭隘。谁说要填破丝绵了？“小姐等着看好吧，保证叫你在老夫人寿宴上穿的鲜鲜亮亮的，闪瞎众人的眼。”穆宁玉扬起了下巴，胸有成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