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潮舟把这个可能性翻过来覆过去, 仔仔细细想了一遍, 又觉得哪里有问题。
昨日薛丹融渡雷劫,他用藤蔓绑住对方,欲行不轨, 然后被钟离越水拦下来。当时薛丹融跟钟离越水说了一些话,可他那时候因为做了坏事太紧张,压根没听到什么, 就听到几个字,什么魔偶之类的。
不过,他感觉钟离越水和薛丹融的关系似乎不大好。
如果关系好, 钟离越水不应该直接打薛丹融打晕,打晕后,还就把人放在那里,而且薛丹融的表情和语气, 也表达出这两人的关系不怎么好。
昨日,钟离越水强行打开他的识海, 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是他……难怪, 难怪你的命牌会断, 鬼差也说没有你这个生魂。”
话里的“他”是谁?
方潮舟想来想去, 只能想到一个人,就是白蔹。
难道他二十年前出事的时候, 白蔹帮他伪装了一场死亡,所以钟离越水才说鬼差说没有他这个生魂?
方潮舟思考了一会后,放弃了, 他把自己用被子一卷,窝在床上不动了。
他现在想东想西也是没用,没人能告诉他想的是对还是错。昼雨池被设下了结界,他纵使想逃也逃不了,反正这事总有个结局,他现在既然改变不了命运,不如抓紧最后的时间放松放松。
他在床上窝了好几个时辰,睡了醒,醒了睡,最后因为太无聊,就在昼雨池里逛了起来。昼雨池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寝居、浴房、小花园都有,花园前面还有一个池塘。
方潮舟走到池塘边,神奇地发现这里面居然还有鱼。他之前听送他去知春洲的男修说,昼雨池都被关了很久了,外人无法进来,没想到这里的鲤鱼居然还活着。
他忍不住蹲下身去看池子里的鲤鱼,刚蹲下来,就被甩了一脸水。
“方潮舟,你回来了!”
被甩了一脸水的方潮舟听到一道极其兴奋的声音。
他顿了顿,抬手抹了一把脸,才看向疯狂在水里摆尾的一条红色鲤鱼。那条红色鲤鱼似乎注意到方潮舟的视线,摆尾得更厉害了,甚至又跳出水面。
方潮舟这次有了防备,连忙施法设下一道屏障,挡住甩过来的水。
“你认识我?”他问。
红色鲤鱼摆尾的动作一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初你有事没事拿个破鱼竿在这钓我,你忘了吗?”
方潮舟:“……忘了,确切说我失忆了。”
“原来是失忆了,失忆没什么的,我当年没修出神志的时候,天天失忆,要不然也不会被你钓上来这么多回。”红鲤鱼的语气非常轻描淡写,“以后把记忆找回来就是了,就算找不回来,日子也是照样过,不是吗?”
方潮舟摇了摇头,“我是想日子照样过,可是感觉老天不让我日子照样过,诶,你既然认识我,能不能告诉一下我以前的事?”
之前在知春洲那里,他还有些怀疑自己的身份,现在不仅仅是一个人说他是方潮舟了,连这条鱼都说他是方潮舟,估计他就是了。
“以前啊,你以前不怎么出房门,大部分时间窝在寝居里,偶尔拿根鱼竿过来钓我。”红鲤鱼说。
方潮舟又问:“那我有相熟的人吗?”
红鲤鱼说:“你那大师兄原来经常来找你,除了他,倒也没什么人了。”
大师兄?
这个人是谁?
方潮舟想了想,“那我跟薛丹融熟吗?”
“你说你那小师弟啊,他从来不来你这,我不知道你们熟不熟,不过你有一次坐在我这里看他的同人话本。”
“同人话本?”方潮舟愣了一下,“话本在哪?”
红鲤鱼回答得很快,“不是在你储物戒里,就是在你房里。估计是在你房里,你看完的书都放在房里的。”
这话让方潮舟立刻站了起来,他火速回了寝居,开始找同人话本,最后果然在床下找到了一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在那堆书里,他还真找到一本薛丹融的同人话本,不过就这一本。
这本话本有明显看过的痕迹,不过相较其他书,这本书算得上很新了。
方潮舟试图在这本书找出些东西,可惜的是以前的他连一个字都没在上面写,跟他现在的习惯一样,他现在也不喜欢在话本上写字。
因为没事做,方潮舟干脆把其他话本也拿了出来,本是在里面找纸条这种东西,但找着找着,他就沉迷看话本不可自拔。
连有人出现在他旁边,他都不知道。
直到手里的书被抽走,他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一看到来人的脸,方潮舟立刻站了起来。
钟离越水皱着眉看了眼手里那本《大肚子的风流公子》,就将书直接毁了,方潮舟瞥见,张口欲言,但最后还是把声音吞了回去。
钟离越水毁了手中的书,视线落在地上叠得整整齐齐的书,而其中最突兀的就是单独放在一旁的薛丹融同人话本。
上面“薛丹融同人”五个大字很显眼。
钟离越水眼神沉了沉,挥袖,直接将地上的书全部销毁了。销毁完,他才将视线落在旁边的青年身上。方潮舟并没有看钟离越水,他还看着突然变得空荡荡的地面。
才翻出来的宝藏,全没了。
“方潮舟。”钟离越水开了口,“这二十年你在哪?”
方潮舟闻言,犹豫了一下才说:“我在凡人住的地方。”
钟离越水眉心微微一拧,“除了你还有谁?”
他问了这个问题,但并没有立刻得到答案。
“方潮舟。”钟离越水再一次喊了方潮舟的名字,这次比之前明显要严厉许多,可他依旧没有得到答案,甚至看到方潮舟因为那声声音往后退了两步。
钟离越水看到方潮舟后退,眼神不由一变,他沉默一瞬后,反手对着方潮舟打出一道法术。这道法术一出来,半空中就出现半透明的画面。
方潮舟本以为钟离越水要打他,还用手护住了头,没察觉出疼痛才惊讶地抬起头,而一抬头,他就看到了半空中半透明的画面。
上面好像是他和薛丹融。
画面上,他站在洞府门口,似乎是在等雨,而薛丹融正拿了一件厚狐裘,准备给他披上。
钟离越水看到画面,眉心拧得更紧,抬起手在画面上拨动了两下。只见画面一花,再出现清晰画面时,就是方潮舟上飞船的场景了。
听完方潮舟和船员的对话,钟离越水又往前拨动两下,可这一次,画面就变成了白色,什么都没有。
方潮舟发现钟离越水没看到白蔹,不由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刚松了口气,就对上钟离越水的眼睛。
钟离越水的瞳色很淡,像番邦的琉璃。他静静地看了一会面前的方潮舟,就往对方那边走了一步,只是他走了一步,方潮舟就连退三步。
不仅是后退,眼里都是防备和惊吓。
钟离越水看懂方潮舟眼里的情绪后,唇角不由抿紧了,语气很冷,“你躲什么?”
方潮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如果说他是怕对方打他,对方会不会真的打他?
他纠结了一会,才挤出一个答案,“你修为太高,我不敢离你太近。”
钟离越水一时没说话,方潮舟见他不说话,也不主动开口。
过了好一会,方潮舟才听到钟离越水的声音。
“你忘记了以前的事情,这段时间我会治好你。不管这二十年里你跟谁在一起,经历了什么,听了什么,现在都给我忘记,你只是天水宗的弟子,不是其他人,不要胡思乱想。”他顿了顿,又说了一句,“也无需怕我。”
方潮舟愣了一下,才轻轻点了下头。
治病并不顺利,起码对方潮舟来说。
他每天都需要打开识海,痛得死去活来,他的记忆也没有回来,甚至他还晕过去几次,而有一次,他半昏半醒之间,听到了钟离越水跟另外一个人说话。
“师尊,潮舟还是治不好吗?”
钟离越水似乎很生气,“那个东西把自己的一半内丹给了方潮舟,内丹现在寄生在方潮舟识海元婴的身体里。”
“那……那要治好潮舟,岂不是要废掉……”话没有说完。
“是,废了他的修为,元婴自然销毁,内丹也就不存在了,无法继续寄生在方潮舟身上。”
“师尊,这修为绝对不能废,潮舟修行多年,终于到了元婴。若是废了,他这辈子就完了,还有其他办法吗?”
钟离越水沉默了许久,才开了口,“引那半颗内丹出来,那半颗内丹想长成一颗整的,需要大量的灵力,但它又不能吸太多方潮舟的灵力,吸多了,方潮舟要么死,要么变成废人,它也存活不了,所以它遇到可以吸收外界大量灵力的机会时,就会主动从元婴的身体出来。”
“师尊是说那日潮舟对丹融做的事情?”这个声音语气很小心翼翼,“那要给潮舟治病,还是要把丹融喊过来。此事毕竟危险,比起其他人,丹融来当这个诱饵还是稳妥些,加上他们师兄弟在一块长大,关系也好。”
这段话出来,沉默了许久,才响起钟离越水的声音。
“不用,造个幻境即可。”
不过幻境失败了,方潮舟识海里的半颗内丹比他们想象得聪明,根本不愿意出来,纵使钟离越水把幻境造得再逼真。
成鸿义看着又晕过去的方潮舟,无声叹了口气,“师尊,还是让丹融过来吧,让他试一试,若是不成,再想想其他法子。这样试下去,潮舟不一定能撑得住,他好不容易才回来。”
钟离越水沉下眸,许久才说了一句话,“明日让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