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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大概是真的没辙了,不能直接对昭宁动手,又不能将更多人卷入这场内部纠纷,只能抱希望于季然能答应合作。
“确实,刚刚放出来的并不是事实,而是你心里最害怕出现的可能。”
天边的水波纹镜中内容很快变换起来,像是风起时的涟漪,一阵一阵涌过,又慢慢消逝,形成一片平镜,镜内画面缓缓浮现。
景逸与昭宁相对而立,季如枫和楚嫣赵右乾站在景逸身后,四人身上都没有明显的伤痕,更没有鲜血淋漓的景象。
他们久久对峙着,好像随时都可能动手,却谁也没有动一下,昭宁的嘴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话。
“你也看了,我的诚意给的足够吗?”天道问。
“嗯,当然够。”季然说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到的光,“我同意当你的世界男主,你说会将你的力量赋予我身上,什么时候实施?”
“在你需要的时候。”
天道这样说,季然并不意外。他和天道说是合作关系,到底是各自心中都怀有自己的小心思,谁也信不过谁。
“好,那将我送回去吧。”再多说什么无疑是在浪费时间,不如早点回去。
眼前白色的世界一点点变得很亮,亮到晃得眼睛都睁不开,季然被晃得不得不闭上眼睛,隔着眼皮都能看到那星罗棋布的深红。
时间流逝,光亮逐渐褪去,他尝试着睁开眼,刺目的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天罡峰牢房炸裂后形成的那片废墟,而不远处正是还在对峙的景逸一行人。
季然快步走上前。
赵右乾在景逸的斜后方,更容易听到身后的风吹草动,余光注意到他却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你什么时候到那里去的?”
其他人也没有因他消失的这一段时间觉得奇怪,就好像他一直在这里,从未被天道带走。
大概又是天道的手笔,季然猜测。
他随便应付了两句,来到景逸身边。
昭宁看到他的到来,像是绷紧的弓,那根箭随时会离手射出。
“我们师徒多年,如今只想问一句,你觉得自己这样做值得吗?”季然没有动手,而是静静站在他对面,心平气和地问出这个问题。
从昭宁的表情看,他至今仍然不知道天道已经放弃他的事实,也难怪,天道不可能直接告诉他这件事,让他误以为自己就是猎手,而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昭宁侧脸的肌肉耸动了两下,牙齿紧紧咬合,清瘦的脸在咬肌膨胀起后显得狰狞,眼中充斥着挣扎。
“值得!”
短短两个字,每个字都用了很大的力,像是突破胸腔喷涌而出,带着说话人的情绪,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其他人。
“为师不知死在你手中有多少人,只是这些弟子都是你的同门师兄弟,他们待你如同长兄,在你的日常教导下对你格外尊重,甚至连我这个师尊都未能获得如此的荣幸。”季然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能不能让昭宁稍微找回一点理智。
马斯洛需求层次里,自我实现需求位于最高层次,昭宁想要凭借诛杀魔化的魔族血脉成为整个修真界的传奇人物,毫无疑问是在向往自我实现需求,甚至不惜手刃至亲师兄弟。
季然说这些话,只是想找一个稍微能够匹配的、昭宁拥有过的,以此将昭宁从那名为“不择手段”的沼泽中拉出来。
昭宁动容了几秒,身体也僵住,眼神呆愣愣望着前往不远处的地面,痛苦的神情在脸上浮现,像是想到那些完全信任他,到头却死于他手的同门师弟在临死前不可置信又满含信任的眼神。
“别说了!”他大笑起来,嗬嗬的笑声从胸腔中发出,传到嗓子处因哽咽而发闷,看不出一丁点愉悦的神色,“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已经走到这一步,再也回不去了......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
说着,不知从哪拔出来一把剑,朝季然的方向用力劈下,带着寒光的剑气瞬间斩来,季然轻身一跃,原本所站立之处的地面留下一道两尺深的痕迹。
讲道理是讲不下去了,再不还手就只有被昭宁伤到的结果。
“你们靠后。”季然躲开昭宁刺过来的剑,同时对身后几人说。
景逸依然不放心,帮季然将昭宁逼得连连后退之际,听到季然小声说:“我自有打算,你们先不要插手。”
听到这样的话,即便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心,他还是退回去,全身心旁观两人情况,做好随时帮助季然的准备。
与昭宁陷入混战纠缠的过程,季然体会到了对方真的用尽全力,每一剑都是下了死手,只是气息已经不稳了。
不是因为体力耗尽才不稳,而是从他说完那番话起一直没有稳过。
昭宁表面上不承认,可气息确实将他暴露得一览无遗,说没有被触动是假的,只要心脏不是石头,都会对朝夕相处几年的同门师兄弟产生多多少少的感情,即便当时斩断没有知觉,后面被人提醒到时,到底是心酸的。
他的攻势太猛,几番下来剑势越来越快,连季然都败下阵,完全没有反击的余地,只能不停躲。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起,被一层紫色笼罩起来,一颗星星也没有,甚至看不见月亮,似月食而又不同,天空与地面的距离好像缩短了一半还要多,若能站在更高的地点,许是伸手便可摸到天。
一时之间狂风暴起,天上雷声轰鸣,震得地面都抖了抖,霎时下起豆大的雨滴。
在雨中,季然浑身被雨淋透,身体承受更大的重量,动作比之前更为迟缓。
昭宁看准时机,一剑掠过,季然只看到一抹带着光影的剑意,雨水滴到眼中模糊了视线,他下意识去躲,动作到底是迟缓了半拍,剑尖已经割断他鬓间落下的头发,在侧颈处留下浅浅的伤痕,鲜血与雨水交叠,稀释到不能再浅的血色顺着脖颈流淌而下,染脏中衣洁白的衣领。
“师尊!”
季然余光看到景逸上前的身影,喝住他:“别过来!我自己可以。”
闪电从空中劈落直下,形成一团能量球精准落在季然身上,浑身陡然充满更强的力量,身形也不再如从前一般迟缓。
季然暗自发力,积攒的力量几乎是原来的几倍,直接震断昭宁手中的剑。
昭宁握着断剑的剑柄,猛地掀起眼皮,不可置信望着季然,很快表情转为认命。
他如今所有内力全部用尽,手中唯一能够支持的玄铁剑也被震断,没有任何继续攻击下去的资本,也再无反败为胜的可能。
他呼出一口浊气,望着季然走向自己的身影缓缓闭上双眼,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这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样的感觉,从前世得知自己是天道之子的时候起,心脏像是悬挂了一块巨大的石块,一直压得喘不过气,为了被万众瞩目机关算尽,不惜抛下德行。
直到这时,历尽千帆再回头看看,昭宁甚至感觉死已经变为一种解脱。
他等待着那能够将玄铁剑震断的力量击到自己身上,将五脏六腑击得错位甚至碎裂,等待着血肉共同从口中喷涌而出,呛得鼻腔都是腥咸的感觉。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好像完全静止一般,连脚步声都没有。
他睁开眼,季然站在他面前,没有任何攻击性,让他不由自主想起那年刚刚拜入云起峰,行拜师礼时,师尊负手而立面带笑容望着他的情景。
眼中被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渲染,慢慢变得模糊。
断剑从手中滑落,脸上早已不知是眼泪还是雨水。
“师尊,弟子......愧对师尊教诲。”昭宁的双腿无力,跪在地上,不知是在跪从前的自己,还是在跪季然。
季然也感慨万千。
人生而为人都是有欲望有野心的,这些欲望和野心被藏在心中一处不为人知的角落,可昭宁偏偏被天道选中,经由一步步诱导,一点点沦陷,心中那欲望无限放大,最终导致这样无力的恶果。
而他只能最大程度去挽回。
“你知道怎样让天道泯灭,对吗?”季然在他面前蹲下。
昭宁愣愣抬起头,眼中不可思议,像是在问季然是怎么知道他与天道的事。
雷声越来越大,像是天道在宣泄不满,数道闪电和雷劈下,粗壮的百年老树被从中间劈开,在雨中冒着阵阵青烟。
“快点!没时间了!”
闪电劈落之处离他们越来越近,季然有种预感,天道是想违背天道准则,见他们劈死在雷电中。
昭宁终于反应过来:“用这个!”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块通体纯黑的玉,要不是闪电照亮让玉显得有些透明,几乎所有人都会以为这是一块墨。
“轰——”
一道雷直直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劈下。
“师尊!”景逸不管不顾地扯过季然的手臂将人带离,季然只得匆匆接过那块黑玉,还没来得及问过后面的话,眼睁睁看着昭宁在雷中化为灰烬,徒留地上如同爆炸后形成的巨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