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副尊看到突然闯进来的祁念一,全都惊了。
来不及反应,就见她挥出惊天一剑,顺着云层的缝隙斩出去,而后受到天梯之外那些东西的攻击,失去了意识。
在她倒下前,墨无书伸手揽住她的肩头,让她在地上安稳平躺。
花溪尊者看到是她时,眼中划过一丝惊异。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看向墨无书,颤声问道:“敢问阁下,刚才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
墨无书斜觑他们一眼,淡声道:“一千年来,你们南境往外送了共五个天命者,你们难道不知道是送到哪里去的吗?”
青夷尊者:“我们确实将圣晖之会神子竞选中血脉之力最强的那个失败者送往深渊,但……这和九霄天梯又有何关系?”
墨无书眸光冷然:“因为你们所谓的登天路——九霄天梯,通往的根本就不是仙界,而是深渊啊。”
他淡笑道:“也对,你们千年都不曾出境,应该不知道真正的深渊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深渊之下,有什么东西。”
“刚才你们看到的那些,就是深渊里的东西。”墨无书收轻声说,“不,应该说,深渊中的东西,比这更可怕。”
他在深渊镇压了二十年,终于发现了深渊的登天梯和南境九霄天梯的关联。
在那之前,南境一直都是大陆上的一块净土。
因为藏着大量的白泽遗骸,他们供奉着的圣物,是白泽非常重要的遗骸之一。
也正因为如此,深渊之物无法突破地面上的结界,进入到南境。
但除了地面上,南境其实还有一个出口。
与其说出口,倒不如说是和深渊连接的地方。
那就是九霄天梯。
若不是上次他捕获了影祸之主,他也不会知道深渊中还隐藏着这样的秘密。
南境人引以为傲的,全大陆唯一有希望飞升的地方——九霄天梯,根本就不是他们认为的登天路。
而是黄泉路。
南境这位天尊,也是强行渡劫飞升时发现了这个问题。
她的飞升没有成功,是因为她在渡劫过程中,并没有看到天门。
只有漫天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和密密麻麻的深渊之物。
于是她强行中断了渡劫,冒着致命的反噬危机,靠着一己之力关闭了九霄天梯和深渊的连接。
但这同样令她身受重伤,最糟糕的是,渡劫过程中的反噬令她始终神志不清,自那之后,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更多的时候意识混乱,如同一个疯子。
她在自己仅存的意识清醒的时候,下令给自己打造了一个冰棺,将自己封存其中。
她自己孤身一人,以身体作为屏障,挡在了九霄天梯上方,和深渊的缝隙之间。
以免深渊之物通过这道裂缝入侵南境。
墨无书看着冰棺中的人,淡声道:“她做得够多了,唯一的疏漏,大概是没想到自己遭受反噬后会神志不清,没有来得及让你们亲眼见证到深渊之物的可怕。”
千年前的弑神者出自这里,他们用白泽的血液打造了一批强大的后人,却没想到,自他们犯下弑神之罪起,后患就已经埋在他们子子孙孙的血液之中,再也无法挽回。
南境,是净土,也是孤岛。
在天尊的守护之下,没有人知晓外界的可怕。
南境人以血脉之力为傲,天真单纯地做着飞升的美梦。
而唯一知晓深渊真实面目人,这位整个大陆上唯二的大乘境修士,却早已陷入沉眠之中,日复一日的在理智和混乱疯癫之间痛苦挣扎,无力回天。
听闻了这样的真相后,三位副尊脸色一派惨淡,许久说不出话。
元宁尊者凄声道:“怎么会这样……我们以为的希望,竟然一直都是个谎言吗?”
他们发现血脉之力出了问题的时候,找到的唯一办法,就是渡劫飞升,靠渡劫的天雷来清正血液之中的心魔,再由成功飞升的人通过神力,清除神境中大部分人血脉之力中的心魔。
没想到,千年以来,他们的希望,始终都是个谎言。
墨无书淡声说:“你们三人既然知晓千年前弑神的真相,就该知道,若不清洗掉血脉之力中的怨气,飞升于你们而言,是不可能的事情。”
青夷尊者闭上眼睛,深深叹息。
“其实,我们知道的。”他惨笑道,“但那又如何呢?我们没有勇气将这件事情对外公开,不敢承担公开真相和清洗血脉之力的后果,所以贪心地怀抱着一线希望。”
花溪尊者轻声道:“千年前的先祖们给我们了留下了一个惊天大谎,现在的我们对后辈们,又何尝不是呢。”
她眼睫颤了颤,期待地看向墨无书:“虽然不知阁下究竟是何许人也,但您既是天尊的旧识,又对深渊如此了解,是否能告诉我们,除了清洗血脉之力,我们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吗?”
墨无书垂眸,看着躺在地上,昏迷中的祁念一。
她脸上还血迹犹在,他从芥子囊中拿出一方锦帕,塞在她手里,而后轻笑起来。
“这个问题的决定权,就交给你们亲手选出的神子吧。”
墨无书看着祁念一,欣慰道:“她会作出决定的。”
……
天梯之外,人群已经被神殿的人疏散了。
上官熙仍然等在这里。
她不断问神殿的人,问摇光:“天梯不能重开吗?”
她向来优雅温婉,出现在人前时从来都完美无瑕,不会让人看到一丝不妥,此时却格外焦急,完全顾不上自己的形象,嘶声道:“但这里面还有人啊,还有人没有出来!”
她深深吸气,质问道:“你们怎么能把人就这样关在里面呢。”
神殿的守卫挠挠头,满是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上官小姐,这次天梯关闭是突发事件,我们也没有料到。”
上官熙咬牙切齿道:“那就再把它打开!”
——“别难为他了,他做不到。”星天南缓缓走进,脸上沉色愈重,“我们也做不到。”
上官熙的心沉了下去。
星天南的说的我们,是指神殿十二曜。
连他们都做不到的。
那还有谁能把她从天梯中带出来。
她满目怆然时,竟然听到身旁传来一阵嚣张的笑声。
上官熙面无表情地回头,看见的正是辛天昊那张讨厌的脸。
辛天昊笑着,像是大仇得报似的快乐:“上官熙,我早就说过,你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
他盯着上官熙:“像你这样,靠囚禁兄长,强令父亲退位掌握上官家的女人,心里没有半点感情可言,我说过,总有一天你会遭报应,你重要的人,会因你的狠心和自私而殒命。”
他唇角勾起:“你亲自请回家的大供奉,为了你的愿望去闯了七十三层,开心了吗?她现在出不来了。”
上官熙静静地看着他,眸光一片暗沉,看不出情绪。
兄长软弱孤僻,少时唯有辛天昊这一个好友。
他们两人年长她一些,小时候,她经常跟在兄长和辛天昊身后一起玩。
她夺权那日后,他们三人,再也不复过去。
良久,上官熙竟然缓缓勾起唇角,一贯温婉带着些书卷气的容颜,因这个笑容,甚至显得有些艳丽妖异。
“我也早对你说过,我能当上这上官家的家主,是因为父亲和兄长做不到的事情,我能做到。比如——让上官家在我的手中,重归辉煌。”
她盯着辛天昊的眼睛,总角之时的玩伴,如今针锋相对,再也找不到过去的半点情谊。
她一字一句道:“因为我能,他们不能,仅此而已。”
她说这话时,坚定果决,看不出半点犹豫。
站在她身旁的摇光却注意到,她的手在抖。
摇光心底轻叹一声,靠近了一些,从旁轻轻握住上官熙的手。
上官熙下意识地攥紧。
这时,星天南却突然收到一张来自神殿的传音符。
他引燃符纸听完后,有些愕然,同时又有些惊喜。
他对上官熙说:“上官家主不用担心,您的大供奉已经安全离开了天梯,如今已经被人送回贵府了。”
上官熙心头大石终于落下,她却注意到星天南说的“送回”二字。
担心祁念一受伤,她急忙赶回去,只给众人留下一个仓促的背影。
辛天昊看着她的背影,笑容一寸寸冷下来。
……
五日后,上官府。
上官熙作为主人,送走了一波又一波人后,不厌其烦地对摇光说:“还没醒,醒了我会通知你们的。”
她说完,总觉得这样的场景已经发生过一次,不由叹息。
摇光担忧道:“她在上层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昏迷这么久。”
不仅是她,宋之航冉灼和凌晗都到了。
因着他们和祁念一之间并肩作战的情谊,上官熙并没有像打发其他人一样把他们打发走,而是在祁念一的院中摆了一桌,还亲手烹了壶茶。
宋之航眉头拧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冉灼瞥了他一眼,转而说起了那日九霄天梯的异动。
“听说,外面天色从白昼变为黑夜,比极暗之时还要黑?”
上官熙点头:“你们进入期间,天梯出现过好几次异动,听人说,这很不正常,往年九霄天梯开放时都没有过。”
言罢,上官熙问道:“听说这次神殿给你们十五人都排了名次?”
宋之航颔首道:“出来之后我们才知道,越往高层去,待的时间越长,这一轮考验的评价就越高。我们三个手上的九瓣落英花印记红了五瓣,出来之后,才知道其他人只有三到四瓣。”
凌晗叹道:“云道友去了更上面的层级,花瓣应该会比我们更多吧?”
上官熙:“七瓣,我看过了。”
摇光:“难怪,神殿公布出来这一轮考验的头名是她。”
她说着,顿了下,长叹道:“她到底什么时候能醒来,几个师尊已经问了我好几轮了。”
众人眼神交错,心情又沉重了些。
侍者叩响院门,进来通报,上官熙侧耳听去,而后皱眉问道:“神殿通知,圣晖之会的最终一轮考验就在明日?”
四人沉重点头。
摇光:“今天我们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的。”
她看向祁念一紧闭的房门,低声道:“她如果还不醒,可能会错过最终轮的考验。”
上官熙沉吟片刻,猝然起身:“不行,我得去再找几个医修来帮她看看。”
上官家世代为医,她自己的修为虽然不高,但一手医术已经相当精妙。
她已经给云念看过,并无大碍,只是身体在吸纳接受在天梯中接收到的过多的力量,意识出于自我保护,所以陷入沉眠。
只是如今,顾不得这么多了。
——“不用了。”
上官熙刚一起身,就听见身后房门吱吖一声轻响。
祁念一迈步而出。
时值正午,阳光正好。
暖黄的日光洒在她肩头。
她只穿了单薄的寝衣,长发散开,平日里清冷锋锐的眉眼,此刻看上去柔软了不少,更显得清艳绝伦,唯有一双金色瞳眸熠熠生辉。
上官熙怔然片刻,而后低笑道:“睡到日上三竿,你可真够行的。”
祁念一眯眼看着微蒙日光,闲适道:“谁让现在是初冬午后,正是睡懒觉的好时候。”
躺了几天,她伸展了下身体。
摇光等人确认她并没有大碍后,就告辞了。
上官熙让侍者去神殿复命后,才拉着祁念一进屋,问道:“天梯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祁念一回想起发生的一切,只能道:“太多了,怕是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上官熙气得恨不得翻白眼,为了她的形象,忍住了。
祁念一笑了下,突然正色起来说:“与其说天梯中发生了什么,不如对你坦白另一件事。”
上官熙听到坦白两个字就开始头疼。
这位大供奉有多能惹事她已经见识了不止一次了。
她捏着眉心,无奈道:“你又打了谁?”
祁念一:“……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
她叫屈道:“这次真不是。我要坦白的事情,和我的身份有关。”
一听没有打不能打的人,上官熙就放松了警惕,轻笑了下,她无所谓道:“只要你不是光复会的人,你是谁都没关系。”
祁念一顿了下,诚恳道:“但我真的是。”
上官熙的笑容一寸寸僵硬。
祁念一尤嫌不够一般,再添了一把火。
“其实,这不是重点。”
上官熙脑子一片混沌,下意识地问:“那什么是重点?”
还有什么比她家的大供奉,神子最有力的竞争者其实是个光复会的卧底来得更严重吗?
祁念一摸摸鼻子,目光游移到另一边,坦白道:
“就是……我其实不是南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