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梁的黑色本田雅阁就停在早餐店墙外转角处。
她正要打开车门,一个人忽然从小车另一边站起来,把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小舟。
她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小舟拍拍手上的尘土,淡淡地说:“没什么,我手链上的珠子掉了一个,滚到车子下面,刚刚爬到车底捡起来。”
早餐后,赵子梁打个电话,叫司机过来开车载他去省城。
赵子梁虽然自己会开车,但一般只在市内转转,很少自己开车走长途。
梅雨去银行给弟弟汇了生活费,找了家书吧坐了好久,才步行回家。
她对着电视发了半天呆,看看表,已经是中午,正想煮点面条当午餐,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
她一接听,居然是公安局打来的。
公安局的人告诉她,今天上午十点左右,在去往省城的山路上发生了一起车祸,看出事车辆的牌照,应该是她丈夫赵子梁的车。车上有两个人,都已经死了,他们怀疑是赵子梁和他的司机,想请她去现场认尸。
梅雨一听,就呆住了。
车祸现场在距离市区五十公里外的马头山下。
因为去往省城的高速公路封闭维修,所以车辆必须从马头山下一条低等级公路绕行。这是一条盘山公路,极不好走。
梅雨赶到现场时,车祸现场早已被警方封锁。
赵子梁的黑色本田雅阁翻下数百米深的山崖,因为油箱里加满了油,小车很快起火燃烧爆炸,整个车身都已被烧毁,驾驶座和副驾驶位上各有一人,早已被烧焦。
梅雨只看了一眼,就当场呕吐起来。
驾驶座上的人,手腕处有一只烧坏的瑞士机械手表,梅雨认得是赵子梁的司机所戴的手表。
副驾驶位上的人,已经烧得辨不出人形,在他烧焦的左手下边,掉着一只还没有被烧坏的钻石戒指。
梅雨认得那是赵子梁所戴的结婚戒指。
根据梅雨提供的线索,警方基本可以确认,死者为赵子梁和他的司机。
三天后,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范泽天找到了梅雨。
原来警方经过调查发现,赵子梁出事小车的刹车被人动过手脚,最终导致小车在盘山公路上刹车失灵,冲下百米悬崖,当场起火爆炸。
赵子梁死后,他的妻子梅雨是最大的受益人,所以梅雨自然也就被警方列为首要嫌疑对象。
事故发生的前一天下午,赵子梁的小车曾去一家信誉极好的4s店做过全车保养,当时的维修员还特别检查了刹车系统,并没有发现问题。
小车做完保养,直接被赵子梁开回了家。
如果有人想对他的车子动手脚,只能是在赵子梁晚上把车开进车房至第二天早上他去省城之前的这个时间段内。
警方调看了小区监控录像,赵子梁的小车是前一晚九点左右开进车房,第二天早上八点左右开出,期间并没有人进过车房。
赵子梁事发当日早上把车开出来之后,梅雨虽然坐过他的车,但并没有机会单独接触车辆。
尽管在吃早餐过程中,小车停在早餐店外转角处,梅雨因取遗落的手机而单独开过车门,但据当时店里吃早餐的人作证,她离开早餐店走到外面的时间,不会超过两三分钟。
对于一个既不会开车,也不懂汽车修理的人来说,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一辆汽车的刹车系统动手脚,几乎不可能。所以梅雨的嫌疑很快就被排除。
后来警方又展开了更为周密细致的外围调查,几乎把跟赵子梁有关系的人都调查了一个遍,也没有发现一点儿线索。
这案子,眼看着就要成为一桩悬案。
当梅雨再次走进那家早餐店时,已经是赵子梁车祸身亡两个星期之后。
少年小舟看见她,眼睛一亮,脸上明显露出惊喜的表情。
梅雨像往常一样,叫了一碗热干面。
当小舟把面条端上来时,梅雨感觉到他似乎对自己笑了一下,那是一种意味深长的笑。
梅雨的心猛然一震:赵子梁出事的那天早上,小舟不是靠近过他的车吗?
难道给刹车动手脚的人是他?
小舟的父亲是个卡车司机,偶尔会把卡车开回家自己动手维修,也许小舟跟他父亲一起修理过汽车,所以他知道怎么在汽车刹车上动手脚。
可是这少年与赵子梁素无往来,为什么要在赵子梁的小车上动手脚呢?
梅雨不由得想起了小舟满怀恨意瞪视赵子梁的眼神,想起了夜幕下在望远镜里目睹她被自己的畜生丈夫控制遭人强暴的少年。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个心思细密的沉默少年,是在用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帮助自己摆脱赵子梁这个魔鬼的控制呀!
想明白这件事之后,她拿筷子的手,竟无端地颤抖起来。
难怪警方查遍赵子梁身边的熟人,也没有丝毫线索,原来杀死赵子梁的,竟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少年。
她想起小时候柔弱胆小的自己被人欺侮,弟弟总是会帮她出头。
这少年,多像她弟弟啊!
她看着少年小舟在店里若无其事忙来忙去的背景,心里不知是感激,还是恐惧。
为了不留下蛛丝马迹让警方怀疑到小舟头上,为了不给小舟带来麻烦,梅雨渐渐减少了去那家早餐店的次数。
半个月后的一天,她上街买菜经过那家早餐店门口,忽然听见店里传来吵骂之声,驻足一看,却是小舟的母亲,那个外号叫肥得鲁的胖女人,正拿着一根细长竹竿,使劲往小舟身上抽打。
小舟身上被抽出无数条瘀青的痕迹,却咬牙忍受着,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肥得鲁边打边骂:“我叫你去上学,我叫你去上学……”
旁边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
听了人们的议论,梅雨才有点明白。
原来肥得鲁并不是小舟的亲生母亲,而是他的继母。
小舟喜欢画漫画,已经被一家美工学院破格录取,可是在这个学校上学四年至少要交五六万元学费。
肥得鲁死活不肯出这笔钱。
小舟只好答应在她的店里干三年活儿,挣回自己的五万元学费。
谁知现在三年劳动合同期满,肥得鲁却又反悔了,不但不肯出钱送他上学,而且还想把他留在店里做个免费长工。
小舟反驳她两句,竟招来一顿毒打。
后来又有一个知道底细的老太太悄悄告诉梅雨,这个肥得鲁,可不是好惹的。
她好吃懒做,不但喜欢赌博,而且还跟店里的四川厨师好上了。
经营早餐店挣的钱,还有她老公的工资,不是被她赌博输光,就是被那个四川厨师花言巧语骗走了。
小舟是个细心的孩子,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悄悄告诉了爸爸。
他爸爸要跟肥得鲁离婚,可是这个肥女人死活不肯,因为这家店是小舟的父亲出资开的,如果离婚,肥得鲁就一点依靠也没有了。
“唉,好好一对父子,可被这个恶霸女人给整惨啰!”
老太太最后摇头叹息一声。
梅雨有些震惊,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身后,竟有一个如此压抑辛酸的故事。
看着肥得鲁手里的竹竿越打越重,嘴里骂出的话语越来越恶毒,梅雨心里想,也许我该帮帮这可怜的孩子。
第二天早上,她来到这家店里吃早餐。
走到柜台结账时,趁肥得鲁低头找钱之际,悄悄将半包毒鼠强倒进了她放在柜台上的磁化杯里……
尽管知道自己跟小舟一家没有任何关系,警方绝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但梅雨吃完早餐回到家,一颗心还是止不住怦怦直跳。
她刚坐在沙发上,一口气还没喘过来,就听见大门被人敲得梆梆直响。
她吓了一跳,难道警察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她呆坐在那里,连大气也不敢出。
可是外面的敲门声却一直响着,她只好用颤抖的声音问了一句:“谁?”
外面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送煤气的。”
梅雨稍稍松了口气,却又有些疑惑,自己并没有叫人送煤气呀。刚犹豫着打开门,一个穿蓝色工衣戴鸭舌帽的男人就扛着一只煤气罐闯了进来。
梅雨刚想说我没叫人送煤气呀,一扭头,却见那男人放下煤气罐,摘下鸭舌帽,露出了自己的脸。
梅雨顿时惊得呆住,这人居然是她的丈夫赵子梁。
“你、你不是已经……”
赵子梁嘿嘿笑道:“我还没那么容易死。死的那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司机,另一个是齐得宝。那天我带齐得宝去省城拿钱,车子走上盘山公路之前,我就借故下车,叫司机载着齐得宝先走。我事先对汽车刹车系统动了手脚,小车行至山路最危险的下坡拐弯处时,果然跟我预计的一样,因为刹车失灵而冲下山崖,因为油箱加满了油,起火爆炸也成了必然。我临下车时将自己的结婚戒指悄悄丢在了齐得宝的座位边,事后又去车祸现场看了,把齐得宝身上没有烧透的地方给加了一把火。”
梅雨惊问道:“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子梁脸上现出阴冷的笑意,道:“因为只要齐得宝一死,就再也不会有人向我追讨那一千多万货款。而我换个地方,换个身份证,照样可以开我的超市。现在我要你出面,把我名下的三家超市全都盘出去,换成现金拿到手,然后我们一起远走高飞……”
梅雨这才明白,他之所以还会回来,是因为自己还有利用的价值。
只是她现在想的,却并不是这些,而是肥得鲁面前那杯放了毒鼠强的茶。
肥得鲁喝了那杯毒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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