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 87 章(1 / 1)

第87章

待薛大夫走了,绿烟告诉殷莳:“大夫和姨娘是旧识。”

殷莳:“咦?”

绿烟便把在冯洛仪那里听到的学给了殷莳。

殷莳问:“她姐姐是怎么回事?”

绿烟荷心都道:“奴婢不知。”

这些事,主人也不会来告诉内宅奴婢。

殷莳沉默良久。

薛大夫离开璟荣院又去了沈夫人那里。

沈夫人是家长,自然要跟沈夫人汇报一声:“少夫人身子十分康健。冯姨娘气血不足,得温养。”

说的还含蓄了,实际上冯洛仪气血双亏,倦怠乏力,怔忡少寐,食少纳呆……这些都占全了。

薛大夫道:“已开了方子,交给少夫人了。”

沈夫人叹气:“你见到她了,可还记得她?”

薛大夫道:“没想到她在这里。府上厚道。冯夫人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沈夫人释然:“我与她这点交情,也算对得住她了。”

又道:“她在这里的事,还请不要宣扬。”

薛大夫却道:“夫人放下心来。无人在意她的。”

沈夫人叹道:“也是。”

冯洛仪不过那些坏事了的人家中的众多女眷中的一个。谁会在意她呢。

这两年沈夫人去别人府上赴宴,也在奴婢、家伎中见过眼熟的女子。有些男人十分恶劣,最爱淫政敌妻女。那些被藏在后宅男人房中的,或者悄无声息死去的,就更不知道有多少了。

待沈缇放班回来,殷莳把薛大夫开的方子拿给他过目。

时人讲究养生,读书人多多少少都会稍稍涉猎医道,方子基本是能看得懂的。

沈缇皱眉看了片刻,从方子上看,冯洛仪的情况比他预期的要严重。因为这个方子已经超过了“温补”的范畴了。

他还给绿烟:“让长川给平陌。”

他今日不像平时那样没话也要找话跟殷莳说。

默默喝了两口茶,问:“我今天留下行吗?”

殷莳说:“行。”

她同意,沈缇放松了些,向后靠在引枕上。

殷莳给他剥着干果,问她:“小冯的姐姐是怎么回事?”

她把从绿烟那里听来的话又转述给了沈缇。

沈缇冷哼一声。

“徐高鹏,刑部清吏司主事。我前两日还在路上遇到了他。”沈缇道,“他还过来跟我打招呼。”

殷莳凝目:“你没有对他说不好的话吧?”

沈缇把干果含进嘴巴里,浸润软,用舌头剥离果肉,斜乜着殷莳,缓缓说:“……又当我是小孩子是吧?”

殷莳嗔他:“瞎说。”

沈缇哼了一声:“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我入官场之前,父亲就反复与我强调了百八十遍了。”

殷莳赞道:“父亲为官多年,他说的话最稳妥的,我们听就是了。”

沈缇道:“我不会去主动搭理他,但他想借父亲的力,休想。父亲也十分厌恶他。”

殷莳问:“他想干嘛?”

“冯大人坏事了之后,他在主事的位置上动不了了。到处找关系。但洛娘的姐姐这时候没了,大家多少有点猜测。不管是不是真的,他不肯接收洛娘是真的。跟冯大人关系好的不愿意沾他,跟冯大人关系不好的更不会帮他。走关系这种事,也得有门路才行。他没根基,连门路都找不到。”

殷莳沉默一会儿问:“那小冯的姐姐……?”

“谁知道呢。”沈缇道,“一个内宅妇人,久不见人,有一天就病死了。”

殷莳问:“但如果是横死,官府也得有仵作看看吧?”

沈缇道:“你天真了,想让人生病,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殷莳不说话了。

终究这个时代不是她的时代。这是个感冒就会死人的时代。

一盆冷水浇下去,冬天冻一冻,高烧昏迷的时候让大夫来看一样,证明是病了,等死了再报个病逝。便是仵作来解剖尸体那也无用,就是病逝。

“别想了。”沈缇道,“已经发生的事,谁也没有办法。唯有我和父亲引以为戒,不令自家陷入那种境地罢了。”

殷莳轻轻叹了口气。

她借这个机会道:“跻云,你能不能给我讲讲朝廷的事呢?”

她眼含期待地看着他。

沈缇知道这不是后宅妇人该问的事,但殷莳……他想着殷莳的心性,她若是男子,她若读书,不一定比旁人差。

最重要的是,殷莳目光里那么期待,像笼子里的小鸟渴望高飞。若拒绝了她,她一定会很失望。

她伸出的手,他若不抓住了,下次她未必还会伸手给他了。

沈缇最终问:“你想知道什么?”

殷莳绽开笑容:“我也不必知道细事,我就想知道大概的情况,比如,我听说朝廷没有太子,是怎么回事?皇帝一直不立太子吗?”

沈缇斟酌了一下,道:“立过,两位。”

殷莳:“咦?”

沈缇提纲挈领地给她讲:“陛下高寿,已经过身了四位皇后,七个亲王。七个亲王里,曾有两位被立为太子过。一位是元后之子,病逝。另一位曾发动宫变,被陛下废为了庶人,后来在圈禁中死去。当年那件事牵涉很广,祖父当年便是被卷进这件事里,才被流放的。”

殷莳问:“后面是不是年纪越大,越不想立储了?”

沈缇看了她一眼。

殷莳赶紧竖了一根手指在自己的嘴唇上,表示“我闭嘴”。

沈缇道:“你说的也没错。但国无储君岂能安,只上一次谏言立储的是什么下场,你也看到了。”

“是冯家被卷进去的那一次吗?”

“正是。”

从沈缇这里,殷莳对如今国朝的情况了解了一个大概。

皇帝真的很老了,现在还活着的最大的皇子都四十多岁了,最大的皇孙也四十多岁,比还活着的最年长的叔父只小三四岁。

而最小的皇子却是去年出生的,比自己的侄孙们年纪还小。

这年龄跨度真是牛比了。

沈缇轻叹一声:“小皇子一出生就受封亲王,陛下十分宠爱。”

殷莳道:“那肯定的。”

一个老头子还能生出儿子来,这不得把自己牛比上天去。肯定觉得自己还能再活五百年。

果不其然,沈缇道:“陛下如今日益沉迷炼丹问药,求长生之道,益发不肯立储了。”

殷莳问:“陛下到底有多高寿?”

沈缇道:“古稀已过大半。”

那在这种时代可真是够高寿的了,怪不得能熬死那么多老婆和儿子呢。

“这事难呢。”殷莳说,“别说皇帝不愿意立,就算真立,该立谁?立皇帝的儿子?还是立前太子的儿子?太孙是有的吧?”

沈缇纠正她:“太孙之称未有来处,勿要乱用。郡王们皆称皇孙。”

“嗯嗯。知道了。”殷莳说,“其实就跟乡下富人家,原本家产该给长子大头的。结果长子先没了。孙子大了,却有叔叔。这财产大头到底该给长房的孙子,还是该给还活着的最大的儿子。常有为这个打官司的。一样的。”

沈缇点头:“以家见国,道理相通。”

殷莳提起壶给他斟茶,认真说:“谢谢你肯跟我说这么多。”

沈缇道:“我要是说‘你操心这个干嘛’,或者‘这不关你事’,你定不高兴。”

“我当然知道这些事离我挺远的。”殷莳说,“但人活在世上,明明白白地活不行吗?为什么就要女子稀里糊涂一辈子,只知道针头线脑锅边灶台呢?”

这个话题争执下去没有意义。

沈缇别开脸喝茶。

殷莳笑笑,这小子现在在她面前身段也柔软灵活了。

她其实也没想着为这个跟他争执。

这种时代性和社会性认知矛盾要争起来就没完没了的。吵了几千年吵到她那个时代依然还在吵。

但她喜欢沈缇的退让。两个人相处不能只是一味地让她去低头俯就时代的规则,虽然她也做得到,但沈缇的柔软退让给了她很多的呼吸空间,舒服了非常之多。

她主动改换话题:“下个月初二是曲大人家的太夫人寿宴,母亲要带我去。你与我说说这位曲大人吧。”

沈缇精神一振,给她讲:“曲伯伯是父亲的同年。”

同年就是同一届中进士的人,因为是同一个主考官,还会有同一个座师。关系就更紧密了。同年是官场上很容易拉紧的一张网。

沈缇细细地说,殷莳认真地听。

一晃眼傍晚的时间就过去了。沈缇晚上留在了这边,和殷莳一起打造他“宠妾不忘妻”的好男人形象。

别人都道他坐享齐人之福,这里面的煎熬只有他自己明白。

但正好,沈缇默默地想,这正可以磨炼自己的意志。

他穿着中衣中裤倚在贵妃榻上看闲书,偶尔喝茶才抬起眼看一眼殷莳在床上练柔术。

不多看,看多了不行,只一眼便可以了。

等到殷莳练完,他才漱口上床。

临睡前说:“大仁寺的芍药开了,等休沐那日,我带你去看花会。”

殷莳成亲半个月了,早就在等着出门这一日。

“好。”她欢快地答应,“我听母亲提过好几次大仁寺的芍药了。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好。”

她又问:“初二我和母亲去参加完曲家寿宴,是不是很快端午要放假了?你们会放假的吧?”

沈缇道:“端午我没法陪你。但家里已经订好位置了,到时候你和母亲一起去看龙舟。”

“你呢?”

“端午日赏龙舟,伴驾的名单里有我。父亲是四品,在观台有席位。我们都得在那边。”

真可怜,大节日的要加班。

殷莳说:“那你好好伴驾,母亲这边我来照顾,你放心好了。”

她的声音都透着欢乐。

沈缇想,以后一定要多带她出门。

殷莳道:“一起大放松。”

沈缇闭上眼:“好。”

指尖动动,好想去牵她近在咫尺的手。

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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