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顿觉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连庄寒都背叛了,这世上还有几人能够相信?
他无力的放下拳头,只是冷笑。
他不会背叛槐将军,更不会背叛方将军。哪怕今日死在这里,他不屑做这样的小人。
反正他脑子笨性子直,小时候就被村里人叫做傻大个。读书不好,干农活到时一把子力气。村里考了举人的读书人看不起他,父母也觉得他难成大器,却也不逼他一定要优秀过别的人。他要从军时,父母甚至哭着抓着他不想让他走,因为他不懂得逢迎,不懂得婉转,做事不用脑子太直接,容易被人利用,所以父母觉得或许没多久他就会死在战场上,所以他们说即便没出息也好,不能光宗耀祖荣耀门楣也好,只是希望他能好好的活着,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可他还是坚持离开。
他是性子直,是不懂变通,是不会逢迎,所以才会在刚刚立下军功时得罪了人,被分到了火头营,天天围着食材转。但他遇上了贵人,才得以有今日的地位,写信回家报平安时,父母才会抬起头跟别人炫耀他的儿子是镇远军里的千人队长。
他绝不背叛将军,绝不!
即便所有人都背叛了,他死也不背叛!
“是爷们的现在就杀了老子!老子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但想要我背叛将军,休想!”赵三冷哼一声,直接坐在了地上。他就是在等死,摆明了一副要杀就杀要砍就砍的姿态。
可孙秀却觉得庄寒并不是一个会背叛槐南将军的人。事实上,庄寒与槐将军是同乡,槐将军也一直很照顾这个同乡。且庄寒此人也有一股子拼劲,一点也不给槐将军丢份儿,他坐到现在这个位子,用时比他们都短。固然有槐将军照顾的成分在,可却没有人不服他的。
庄寒一直感激槐将军,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如果说槐将军的部下之中谁最不可能背叛,庄寒是第一个,赵三顶多排第二。
果然,孙秀刚这样想,庄寒便继续道:“要我效忠梁将军并非不可,但有条件。梁将军不得伤害槐将军和周将军性命。否则,即便是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赵三顿时眼睛亮了,那神情之中又重新焕发出生机。
庄寒没有背叛,他只是想救将军而已。只要他有这份心,哪怕他真的投靠了梁薄,哪怕他们真要从此为敌,他也是开心的。
“倒也并非不可。”刀因却轻易给庄寒许了诺道:“此事刀某现在便可答应庄队长。槐将军不肯合作,所以庄队长若是提出要放了槐将军,刀某却是不敢应承,但若只是保住槐将军性命,刀某可以与庄队长保证。”
“我庄寒,发誓效忠梁将军,绝不背叛。”庄寒松了口气,可眸子中却无半分欣喜之意。
这于他而言,简直就是一种耻辱。无力改变一切的耻辱。
似乎是因为庄寒的起头,在知道真相之前的那几个队长纷纷发誓效忠,却再无一人提出与庄寒同样的条件,赵三看他们的目光阴狠的简直想要生撕了他们。
刀因再三确认,只有五人选择投效梁薄后,说话算话,当即将他们放了出来。赵三等没有选择背叛的人想要趁此机会逃脱牢笼,却被分立在两边的下人一脚给踢了回去。
赵三等人大惊。却想不明白梁薄哪来的这些下人,一个个武功可怕的要命,要知道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即便此刻受困于人,可也不是三两个三脚猫功夫的下人能够对付的。可是刚刚那些下人动手时,他们却根本无法反应。
太快了。即便脑子里告诉自己要躲开,可身体却跟不上。
孙秀脸色更差了些。他误会了这些人是皇上派给梁薄的大内侍卫。如此,厉害那是理所当然的。
选择投效梁薄的五人分别立于刀因身前,低着头,弓着身,一副听君之命的模样,让刀因笑的更为肆无忌惮道:“几位队长肯效忠梁将军,那日后与刀某便是同僚了。可刀某向来有个毛病,就是疑心颇重,总觉得几位之中或许有人不过是做做样子,心中却另有打算。”
说着,刀因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五人,最后落在了庄寒的身上。
庄寒心中愤怒,却无处发泄,只能紧握着拳头,手指的骨节咯咯作响。
“所以刀某有个提议。为了证明几位队长是真心投效梁将军,就请五位队长拿起刀剑,杀了他们。”刀因的手指指向那不为所动死也不肯背叛的十几人。
笼中的十几人顿时变了脸色。
刀因却仿佛没有看到几人的脸色,而是笑着继续说道:“若论武力,几位或许难分伯仲。可如今这些人置身笼中,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君宰割。刀某给你们机会,证明对梁将军的忠心。只要杀了他们,就能证明你等乃是真心投效。从此后,必被梁将军倚为心腹。几位队长,还不动手?”
刀因的话音刚落,便有人拿着刀剑,分别交给五人。
而五人皆都有了一些犹豫,但除了庄寒之外,每一个都接了兵器,朝着铁笼走去。
“庄队长……”刀因见庄寒站在原地脸色几番变换,却始终不肯接过兵器,于是威胁道:“莫非,庄队长不顾及槐将军性命了?”
一听到槐将军三字,庄寒微不可查的颤抖了几下。他缓慢的伸出手,握住眼前的宝剑。那寒光凛冽的兵刃尚未沾血,却仿佛刺透的是他自己的心。
“庄寒,动手吧。你若能保住槐将军性命,我赵三一条命给你又何妨!”赵三却似乎看中了庄寒的忧郁,拍着胸脯豪迈道。
他自己没那个本事忍辱负重。因为他这性子,若是出去了,定然会冲动的对刀因动手。他装不了孙子,没有能力控制自己的脾气,所以他也佩服庄寒,为了能救槐将军的命,忍受屈辱,认贼为主。他并不会看不起他,相反,他觉得对方很了不起!
庄寒手握着剑,一步一步靠近铁笼。手自始至终都在颤抖,脸上的神情万分的犹豫。嘴唇上殷红的血迹显示出了他的挣扎。
赵三往前两步,将孙秀推到了后头。他那壮硕的胸膛紧贴着铁笼,一副视死如归的悲壮,顿时让庄寒的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庄寒,动手!记住,一定要救出槐将军和周将军!忍辱负重,苟且偷生都无所谓,一定要救出将军!”赵三并不惧怕生死。每一次上阵杀敌,都是抱着必死的觉悟。一开始还会恐惧,但久而久之,当杀人成了习惯,死亡也就变的不那么可怕了。
庄寒眼中蓄着泪水,剑刃已经贴到了赵三的胸膛。但是他无法再向前一步,无法将手中的剑送入赵三的胸膛,无法亲手杀死一同上阵杀敌的兄弟。
他下不了手!
“动手!”赵三怒吼。他知道此刻的庄寒比他还要痛苦。可是,这是救两位将军唯一的方法,这是取信于刀因唯一的方法!
赵三的怒吼声让庄寒的手不由一抖,那锋利的剑刃划开了赵三的衣裳,庄寒连忙退了一步。而后眼中逐渐坚定,似乎是有了什么决定,只听他大叫一声,剑身一转,突然间朝着刀因所在的位置扑了过去。
刀因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却丝毫不退,就站在原地,一脸讥讽的看着被愤怒扭曲了脸的庄寒。
而在庄寒的剑就要碰到刀因的时候,却听‘砰’的一声,一个人倒飞出去,身体直接砸在了铁笼之上。
庄寒顿时吐了口血。捂着肚子几乎站不起身来。
“早知你要如此。”刀因眼中全是冷漠。他身前的一个仆人恭敬的退了下去。
庄寒蜷缩着身子趴在地上,眼中流下泪水,心中只有对槐将军的愧疚。他拍打着地面,用哽咽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不停重复着:“槐将军,庄寒对不起你!我下不了手!”
其余四人被庄寒转而刺杀刀因这一举动给惊的愣住,一时间没来得及对笼中几人下手。原本心中还有动摇的人,在看到了刀因身边这些仆人强大的武力之后,也渐渐熄了这个心思。
他们看着手中的兵器,渐渐下定了决心。就算心中不愿,可为了活下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铁笼中的人几乎绝望,可却没有一人再求饶,只视死如归,对自己的信念坚信不疑。
苏刘是其中最没有犹豫的人。他双手提着手中的刀,走到一个千人队长的面前,毫不犹豫的一刀砍了下去。不过那队长却也不是吃素的,见苏刘的刀落下时,他连忙左移一步,苏刘的刀刚好砍在空处。
那刀因为太大,想要砍中笼中的人却有些难度。对方不是木偶而是活着的人,会动,会躲,他不是一刀刺在空处,就是砍在了那坚硬的铁笼之上。但任谁都看得出,苏刘是真的下了狠心,每一刀都异常用力。他是真的抱着要杀人的心态在挥动手中的兵器。铁笼中的几位队长尽皆都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杀意。
其他三人也开始有样学样,但笼中的队长们却并非是死人,而是极力的躲闪着。
如果是庄寒,为了能救出槐将军和周将军,他们或许还会安静的站着,给他杀也无妨。但面对这几个叛徒,没有人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作为他们取信于刀因和梁薄的投名状。
“都住手吧。”几人砍了几次也没有杀死一人。此时刀因却开口阻止了。
几人这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老实的站在了刀因的身前。一脸谦卑。
赵三等人对刀因怒目而视,只可惜目光不能杀人。而他们又身在笼中。若是此时能够出去,他定要亲手手刃了刀因这个叛徒!
可几人刚这样想,身前的铁笼却突然拔地而起,升上了半空。而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的赵三他们有着短暂的愣怔。
随即他们一起朝着刀因扑了过去,速度之快,出手之狠辣,比之战场上对待敌军更加恐怖。
但很可惜,刀因敢放他们出来,自然是有恃无恐。
十几人,没有一人碰到过刀因哪怕一片衣角,反倒是一个两个三个的尽皆被打飞出去,几人甚至叠在了一起,位于最底下的赵三即便是壮如蛮牛,也差点被几个人的重量压的吐血。
门外依旧被一面铁墙堵的严严实实。逃跑毫无希望,而刀因身边又有如此厉害的仆人保护,他们这些久经战场杀人如麻的老兵,在对方手中甚至不是一合之敌。
处境已濒临绝望,每一个人心中都沉重的快要窒息。
刀因一脸冷漠的站在这群厉害的仆人之后,冷笑着瞥了几人一眼,如同在俯视一群丧家之犬。只有投靠梁薄的四人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有这群恐怖的仆人在,他们根本毫无取胜的希望。
赵三等人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怒视着那几个挡在刀因身前的仆人,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似是自暴自弃一般,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而后所有人都嘲讽的盯着刀因看,似乎是想将这张脸死死的印在脑海之中,将来死都不放过他!
刀因冷哼一声,手一挥,冷道:“给我拿下!”
那些厉害的仆人立刻便四散而去,速度快的几乎肉眼无法反应。而当众人都反应过来之后,原本几乎以为必死无疑的赵三等人却懵了。
而比赵三等人更懵的却是苏刘等背叛的四人,此刻他们被那些仆人拎小鸡一样的拎在手中,而后腹部被狠狠一膝盖顶的几乎要吐出来,就连疼痛都来不及感受,就已经趴在了地上,而后脖子后头一把把钢刀压着,他们还能感觉到刀刃冰凉的触感。
“???”赵三和孙秀等人全都是一副惊愕的模样,反应过来后却觉得更茫然了。
刀因这都是唱的那一出?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还不等几人想出结果,身后的铁墙骤然搬开,露出了外头微微有些刺眼的光。
赵三等人一个个大眼瞪小眼,连问题都不知该从何问起。然后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刚才还一脸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刀因躬下身子,退到了后头,而那侧间的门缓缓打开,里头走出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孙秀看着这个打扮朴素简单,却难掩一身贵气的女人,脸上疑惑之色渐深。而后犹豫着不敢肯定的开口道:“大……小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