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世上,能给人换脸的,方笑语只知道独孤隼一人。所以在明知道眼前之人绝不可能是叶西辞的时候,方笑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独孤隼。
而看假叶西辞的神情,她的猜测似乎也并没有什么错误。这张脸被人动过刀子,改变成了叶西辞的模样。只是,独孤隼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却还需事后去查。
若他只是拿钱办事,没有涉入此事太深的话,她也不欲对独孤隼出手。而若是独孤隼明知幕后者的阴谋而心甘情愿相帮,那就休怪她辣手无情了。
江湖上每天都在死人。
虽然她方笑语出身朝廷之家,但也不介意在江湖中大开杀戒。
方笑语自始至终无视了假叶西辞眼中的惊惧,而是继续道:“你换了这张脸至少一年以上,之前应当都躲在暗中,或许在观察着西辞的一举一动。你识得我,也知我武功高强,但凡你对我稍有防备,难免会被我怀疑。至少有人与你说过我的事情。但你在城门口与丝竹说过话,就足以证明,你知道丝竹是我的丫头,若是身在北燕,断不可能如此自然。故而你当是京城人士,又或者在京城定居多年。”
“冒充叶西辞,总该有个理由,有个目的。我与西辞当不认得你,所以你身后必有指使之人。你有两条路可选。要么将西辞和我爹的所在说出来,指出指使你假冒西辞的幕后之人。要么,我折磨你,直到你开口,或者死了。”
方笑语一点也不掩饰她想要折磨这假冒货的心思。她的淡定实则是装出来的,事关他爹和他男人的生死安危,她没那么多心思去与一个棋子耗费时间。但是,她又不能表现出焦急来,一旦她将急迫都写在脸上,只会助长这假冒之人的嚣张气焰。
其实方笑语甚至都没有奢望能从这个人嘴里问到些什么。这个人,连脸都换了,就等于是他舍弃掉了从前的自己,以叶西辞的脸存在于世间。而他的真假一暴露,立刻便想要咬舌自尽,她怀疑,这很可能是个死士。
死士,之所以称之为死士,是因为他们早已经不在意生死。他们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自己的主子做到他不方便做的事,哪怕失手被擒,他们宁愿自尽也不愿意供出自己的主人。这样的死士,京城里的高官贵族家里,谁都会养上几个。
方笑语只是在问,可假叶西辞却拒不回答,只是梗着脖子冷笑,似乎十分欣赏方笑语的不安。
方笑语却依旧笑的如同超然世外的仙人道:“你当真不说?”
假叶西辞只是‘呸’了一声,冷哼着盯着方笑语,目光中充满了嘲讽。
方笑语笑容没有收敛,反倒是笑得更深了,只是这笑容却看不到一丝的和善,假叶西辞却从中看到了魔鬼般的冷冽。
方笑语素手握住假叶西辞的手掌,将之抬起,送到眼前,手指在对方的手指间来回摩挲,最后只轻轻一抬,甚至没有任何声音,假叶西辞便感觉到一股子冷飕飕的痛感。低眼望去,他的一片指甲被方笑语直接掀起,鲜血透过那还连着指甲根的甲片瞬间流出,染红了整个指间。
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那刺骨的疼痛。十指连心,这样的疼痛简直比直接捅他一刀还要强烈。
可他却突然发现他说不了话了。
他意识到方笑语刚刚似乎十分快速的点了他的哑穴,而这动作快的几乎没有被朝堂上的任何人发觉。
“说!叶西辞和我爹究竟在何处?”方笑语作出一副逼问的姿态。这让假叶西辞感到毛骨悚然。
她亲手点了他的哑穴,就是为了不让他说话,可她却当着众人的面,作出一副哪怕折磨他致死也要从他口中问出详情的模样,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又准备要做什么?
假叶西辞不肯开口,方笑语的笑容就越发绵柔,似乎带着针一般,只看一眼就觉得浑身颤抖。
‘咔嚓’,一声细微的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声音的声响,他的另一片指甲也被瞬间掀起,鲜血滴落在地上,开出了一朵血红色的小花。
假叶西辞准备张嘴,但嗓子里连‘啊啊啊’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方笑语一片一片将他双手的指甲全都拔了,然后装作一副意外的模样突然说道:“怎么?你终于肯说了?”
假叶西辞死命的摇头,但他的动作被方笑语的身体遮挡的无法看见全貌,方笑语只要稍一误导,皱着眉轻声说:“嗯?你只说给我一人听?”说完便将耳朵靠过来,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他真的对她说了什么大秘密一般。
方笑语皱了皱眉头,而后舒展开来,目光看向假叶西辞道:“我说到做到。你的家人我自会保全,只要你将幕后主使还有西辞和我爹的行踪说出来,就没有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了你的家人威胁于你。”
假叶西辞心中感到一阵颤栗。他确实有父母,只是关系并不是很好。当年因为家穷,他被父母卖给了人做工,每天被打的皮开肉绽,这都还嫌他偷懒不努力干活儿。他也是被逼得急了,将那管事的一推就给推到了台阶的尖儿上,没想到管事就那么死了。他惹上了人命官司,本是要被秋后问斩的,可在牢里时,却被人给救了。
那人说要他效忠于他,他便能叫他活下去。他为了活命,病急乱投医,自然是什么条件都答应的。自此之后,他便开始了死士的训练。他们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主子分忧解难,即便他有父母在世,可那感情早就淡的与不存在无异了,哪还会因为什么顾忌家人的安危而被威胁假冒叶西辞?
他做这些事完全是出于他的自愿,他唯一这样做的理由,只是因为他想报恩而已。
可方笑语却似乎根本就不管事实如何。她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导自演着就让人认为他为了自己被抓走的家人而不敢背叛主人,而又因为她的承诺而冒险背叛了主人。
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试探。
方笑语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所以她要通过这场自导自演来观察朝堂上每个人的神情,看是否会露出破绽。
因为她知道他什么都不会说,知道在他嘴里绝问不出任何的真相。所以干脆她就自己诈出真相。
他想要拆穿方笑语的谎言,可是他却无法做出动作,更无法开口说话。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方笑语自言自语,一个人演完了两个人的戏份,就是为了诈出他的主子究竟是谁。
他使劲的使着眼色,企图能够叫他想让他看到的那个人能够警惕,但是方笑语的身子恰好遮住了那个人的视线,他的所有眼色皆都被隔绝在方笑语的冷笑之外,让他无法传达。
叶书成的脸色很不自然。这种不自然之中还带着一些迷惑。他深深的盯着方笑语的背影看,却始终无法确定在那道背影的前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假叶西辞不是他指使的,但他却怀疑是她母妃的手趣÷阁。
因为他曾在母妃的寝宫桌案上看到过一封信,信中似乎提到过狂谷医仙独孤隼的一些事情。
那信中所言,似乎母妃着人去调查过独孤隼的来历,而那封信就是调查之后传回宫来的回信。
他原本没怎么在意,但刚刚听方笑语提起独孤隼时,他突然涌上了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而后立刻就想到了那封他不小心看到的信。
如果此事是母妃做的,那就与他做的没有什么区别。如果母妃真的拿了这个假叶西辞的家人威胁,那么这个人未必就不会出卖母妃。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假冒叶西辞的事太恶劣了,父皇如此疼爱叶西辞,绝不会轻易姑息此事。哪怕没有证据指向他和母妃,他也不能让这个人多开口说话。
但现在是在朝堂,众目睽睽之下,他有心杀了此人灭口,却无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公然动手,否则就是心虚,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方笑语一脸认真的附耳到假叶西辞面前,似乎真的听到了假叶西辞在说话一般,脸上变幻着各种神情,还微不可查的眯了眯眼,而后转头看了叶书成一眼,那神色所蕴含的意义十分微妙。
而叶书成心中咯噔一声,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暗自埋怨母妃做这样的事善后并不周全,还全程都瞒着他,以至于叫他如此被动。
他怕这个假叶西辞当真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于是连忙插嘴道:“既是假冒之人,如此胆大妄为,他的话,能有几分可信?焉能听之任之,被其误导?”
“他既敢如此胆大妄为,必然是知道些什么。他这样的喽啰不过是幕后之人一颗随时可弃的棋子罢了,俗语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他深知自己被擒,活不了多久,与其被杀人灭口,不如将一切真相都说出来,或许将来有一日,还能有人为他报了仇,送他的主子一同下黄泉去与他团聚呢。”
方笑语看叶书成的目光十分有趣,玩味居多,还隐隐透着一些讥讽之意,这让叶书成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持续加重。
方笑语转过头去,重新背对着叶书成,叫他看不清假叶西辞的动作。而后又小声道:“既你如此配合,我自当完成对你的诺言,救出你的家人好好安顿。”
说完,方笑语微不可查的抬起手,衣袖拂过假叶西辞的脸颊,就好似起身时不小心碰到的一般,动作一气呵成,神情自然,转过身对皇帝道:“皇上,此人说了,此事他只能私下里说,不可在朝堂上言。他怕说了不该说的,被人屠了全家,杀了灭口。”
“哦?就连朕都不能说?”皇帝眉头皱成一堆。
“回皇上,他的意思并非如此。他的家人被幕后主使挟持以做要挟,他不能反抗,只能听命行事。臣女方才自作主张答应他若是肯开口,说的又是实情,便救出他的家人,同时求皇上赦免他的罪过,他这才肯开口。望皇上先赦免其死罪。”方笑语躬身道,仿佛那假叶西辞已经打定主意要弃暗投明一般。
“朕准了。”皇帝冷着一张脸,但却并没有呵斥方笑语的自作主张。对于惩治一个棋子而言,他更想知道这棋子背后究竟是哪个棋手在下棋。
“多谢皇上。”方笑语一脸兴奋的转过身去对着假叶西辞道:“你方才也听见了,皇上已经赦免你的死罪,也应了会救出你的家人。你还不坦白从宽?”
假叶西辞咿咿呀呀想要开口,刚说出几个字,惊讶的发现他的哑穴竟已被解了。他疑惑至极,却突然想到方才方笑语的衣袖划过他的面前,当是那时她悄无声息又迅速的为他解了哑穴。
假叶西辞骇然。这方笑语的功夫果然邪乎,出手之快,在场这么多人却没有人能够发觉她出手的时机。就连他这个当事之人都没有察觉到哑穴无声无息的已经被解开了,这是何等可怕的速度?
不过他已经能说话了,自然想要提醒二皇子不要上了方笑语的当。他是受命于周贵妃,但却不知道二皇子对此事一无所知,还以为此事二皇子也了然于胸,这才怕二皇子听信了方笑语的自导自演露出了马脚。
他想要开口否定,于是大叫道:“皇上容禀,此事是……”
他话音还未落下全幕,却突然顿住,而后吐出一大口血,喉咙疼痛难忍,再也无法说出一句话。不仅如此,他的身体开始发抖,五脏六腑像是绞在一起,如同被灼烧一般的痛苦,可他不能动,直到直挺挺的倒地不起,彻底的没了声息。
方笑语却反应很快。假叶西辞出了问题之时她立刻便着手要为他输送内力保其性命。可最终却慢了一步,那假冒叶西辞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方笑语懊恼的狠狠的跺了跺脚,一张脸阴沉的能沉出墨汁来。
这当然是装出来的。
此人是她杀的,在她假意为他驱毒疗伤时,其实是暗自解开了他身上的穴道,如此便不会被人查出把柄来。可在外人眼中,她的所作所为,却是为了能够得知幕后主使,所以才尽力救治。
而假叶西辞的死,被人认为是事先在他体内下了毒。若是有了想要背叛主人的心思,便会被杀了灭口。
如此一来,方笑语之前所做的铺垫反倒是更加可信了。
隐藏在方笑语愤怒面孔之下的是冷笑。而隐藏在那纠结的眉眼下的叶书成的心,却沉了一沉。
唯独安王察觉到了一丝方笑语的目的。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一日,崧露无声无息的死在了他的面前时的惊骇。(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ahref='javascript:void(0);'class='reendBtn'>推荐票</a>、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