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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向峰联络了他出生入死的战友,他的战友为他量身策划了一场会议,察哈尔南部所有晋军占领的县城,县长都会被召集到宣化开会,想保住乌纱的人一定会去,苏泓文自然要去。
听说苏泓文动身的消息后,向峰从容不迫地赶往苏宅,他的警卫敲响了苏宅的门,家丁旺福道“县长老爷去开会了,他不在”
向峰问道“苏太太在家么?”
旺福是个憨厚而略显呆板的中年人,为事又处处小心,他见这个洪副旅长突然问起太太来,顿时懵了,他终究是个下人,不清楚他们的关系,也不方便问这位长官要干什么,究竟“在”还是“不在”,他拿不定主意了,迟疑道“您稍等,我……我再回去通禀一声”,他匆匆忙忙跑回去。
过了会儿,旺福回来,道“太太说她身子不舒服,起不来床了,今天不方便见客”
向峰若有所思,问道“看过医生了吗?”
旺福一愣,道“还……没有”
向峰点头道“我认识两个西医,他们医术不错,我等会儿请他们来给太太看看,还有,麻烦告诉苏太太,我后天这个时候再来拜访”,说完,他一阵风一样走了。
晚上,向峰的医生朋友回来,对他摊摊手说,那个苏太太说什么也不愿看医生,尤其是西医,她说她见了西医就害怕,还说西医是治牲口的。
听完那位医生朋友绘声绘色的讲述,向峰饶有兴致地捏捏下巴,道“西医都看不了的病,那就是心病了,心病就得用心药除”
在约定好的时间,向峰准时前往苏宅,旺福开了门,用一种不太自然又不好意思的语气,道“长官,真对不住您,太太她回娘家去了,说是要在娘家待几天”
向峰盯着旺福,皱眉问道“什么时候走的?”
旺福道“昨天,娘家人来送信儿”
向峰道“为什么突然回娘家?”
旺福道“哦,太太娘家人来送信儿,说太太的侄子从日本回来了,听说这个侄子一出生就被带去了日本,太太这趟回去要见见侄子”
向峰对怀莺家的事有一些了解,他点点头,淡淡问道“太太要去待几天?”
旺福道“太太没说准日子,估摸着……十天半月的吧”,这个“十天半月”,可不是旺福能估摸来的,是怀莺教他这么说的。
向峰冷着脸走了,女人的阴晴不定,以及女人设置的无数障碍,几乎总会打乱计划,她们热衷于搞这些,不然就不叫女人了。
向峰回去就给战友去了电话,商量把宣化的会议再推迟一些日子,那是一个弹坑里爬出来、互相挡过子弹的战友,只是简单说无论向峰要干什么,他都全力相助。
挂上电话,向峰随即派两个士兵前往揣骨疃堡玉家,什么时候怀莺回来,士兵再回来,回来后第一时间报告,吩咐好一切之后,向峰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里。
为了这一天,向峰已经忍了十年,他用十年时间精心构筑了他的猎场,他就像一头饥肠辘辘、但是又极具忍耐力的狼,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猎物,他的猎物胆子很小,谨慎地徘徊在他的猎场之外,可他知道,她总会走进猎场的,他要做的,就是别让她受到惊吓,然后,耐心地等着那个时机的到来。
两天后,士兵报告说苏太太回来了,向峰压服住自己那颗过于躁动的心,沉住了气,决定第二天再去苏宅,他想让自己的猎物好好休息一晚,不要那么快就捕捉她,如果神经绷得过于紧,享受的快乐也就打了对折。
第二天,向峰来到苏宅,旺福颇感为难道“长官,真对不住,太太她还没回来……”
向峰笑了笑,认认真真地问道“她有没有捎信儿来?说什么时候回?”
旺福摇头道“呃……没有……长官,要不然这样吧,等一有了信儿……或者太太回来,我立马去通报给您”,他很不自信地补充着“您看……怎么样?”
向峰渐渐收敛笑容,冷冷道“不用了,我自己去问”,他大踏步跨进苏宅,旺福挡又不敢挡,喊又不敢喊,慌忙跟上向峰,向峰直奔怀莺的住所,再要拦已经来不及。
向峰伸出大手推开门,然后在门口站定。
怀莺从里屋出来,慌乱地望着向峰,过了片刻,当她意识到向峰身后还站着一个手足无措的旺福时,旋即恢复了女主人的从容镇定,道“旺福,你下去吧”,旺福如获大赦。
向峰那热烈的目光,一沾上怀莺,就片刻也不离开,怀莺脸上一片飞红,她垂下眼睛,没好气道“你有什么事吗?”她没意识到的是,当她对他有了情绪,也就意味着她承认他很重要,还意味着她潜意识里信任他,相信他能接纳她的脾气。
向峰道“我认为你知道”,他的目光已经不是热烈,而是激烈了,但声音却那么轻、那么深沉,这两种神态混合到一起,是很难想象的,一方面极力释放着自己,一方面又极力克制着自己,混合后,一种极强的引力场就产生了。
怀莺几乎是有些气急败坏道“我不知道!”
向峰一改严肃,极为真诚和礼貌地道“能请我进去说吗?”
一连串不稳定的情绪,弄得怀莺几乎没法思考了,她的全局观念已经彻底溃散,仅存的智力,也全放在了对话的局部字眼上,她说“腿在你身上”时,还觉得自己只是说了合乎情理的话而已。
向峰进了门,顺手把门带上了,跟着门一起关上的,还有世俗礼法,她的心跳得更快更有节奏,但却觉得轻松了,密闭空间里,两人之间的警惕、对立感都消失了,而久被礼教所压抑的情感,一时间弥漫得到处都是。
向峰屡次造访苏宅究竟所为何事,怀莺又何尝不明白呢?当然不是来和那个“油滑虚伪”的苏泓文套交情的,而是为了她而来,每次见他来,她心里又是甜蜜又是紧张,她曾一度有些得意,为向峰的钟情,为自己的魅力,但是,想到自己已为人妇,那种背德感就爬上心头,通篇诉说着“道德”二字,向峰不在面前的时候,她还有所凭借,道德叫她去抵抗,理智叫她去闪躲,向峰一来,她溃不成军。
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身着笔挺军装的向峰,很缓慢地靠近着怀莺,就像一座冰山在海面上滑行一样,不徐不疾地“撞”向怀莺,怀莺这条扁舟,根本无处可躲,她绝望得浑身颤抖,她的小舟浮浮沉沉,只能眼睁睁看着冰山把她撞得粉身碎骨。
向峰离怀莺已经很近了,两人只有三五寸的距离,冰山却忽然停了,怀莺的小舟战战兢兢,飘飘摇摇,她猛地捂脸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向峰轻声道“我很想你”
怀莺颤声道“想我干什么,我都嫁给别人了”
向峰声音更轻了,道“你想我吗”
怀莺摇头,眼睛里滚下两颗豆大的泪珠,道“没想过”
向峰转到怀莺面前,怀莺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锃亮的军靴,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只听向峰道“我不知道你,但我每个日夜都在想你,要是……假如我能今天听你说上一句,你想过我,哪怕叫我明天去死,我也高高兴兴去……”
怀莺把脸扭到一旁,道“你别胡说了”,向峰不说话了,默默注视着怀莺。
怀莺红着脸,沉不住气地匆忙看他一眼,道“你该走了”,慌乱的小舟趁机想要驶离。
向峰瞅准怀莺沉不住气的那一刻,一把搂过她的腰肢,将她的胸脯紧紧贴到自己的胸膛上,怀莺登时瘫软了,脸不由自主地埋到他的脖子里。那个大冰山还是撞上了,她的小舟粉身碎骨,沉了,沉得壮烈,沉得体面。
在往后三四个日夜里,他们拼命补偿着错过的十年,常常是天旋地转,分不清白天黑夜,陷入深深的缠绵之中。
怀莺不是没想过,一定会有人发现他们的私密,可当她一注视向峰那张冷静迷人的脸,就仿佛什么都忘了,也意识不到一切危险和担忧了。
直到向峰觉得心满意足,才电告他的战友,现在,会议可以结束了,让苏县长回家吧。
两三个月时间过去了,向峰再次来到苏宅,他在共进午饭的时候,把苏泓文给的三千块,分文未动还给了他,苏泓文坚辞不收,向峰道“县长务必拿回,当时我收下这钱,只是为了消除县长的顾虑而已……”,他抬手打断苏泓文假意逢迎的举动,道“县长千万别推辞,近几个月,弟兄们在贵地驻扎,民力消耗很大,这笔钱我不能要,县长不如用它去救助穷苦人”,向峰吃了口菜,似乎是不经意地说道“再说,我们收到命令,这几天就要往前线开进了”
怀莺猛地抬起头,用一种说不清含义的眼神凝视着向峰,她的所有动作都停住了,准确的说,是定住了,她的筷子驻留在碗上方一寸的位置,上面还夹着一块饭。
苏泓文作出惋惜状,接着就“义薄云天”地保证道“洪旅长放心,只要我苏泓文掌管阳原一天,这里就永远是你的后勤基地”
向峰似笑非笑地点点头道“这个我倒不担心”
饭桌上,怀莺始终偷偷地、紧张地望着向峰,她想从他眼神里知道点什么,可向峰把自己表情遮盖得死死的,始终不予回应。
向峰的部队开动后不久,本不周密的私情,还是东窗事发了,不知是谁告了密,怀莺的不轨之举,惹得苏泓文大怒,他发怒的真正原因,倒不是因为被人夺爱,事实上,他俩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爱,遑论夺爱呢?他只是一贯把女人当作个物件而已,更何况,他也不止这一个“物件”,他本人就有两房姨太太,他发怒,是因为“绿帽子”叫他颜面扫地,彻底践踏了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心,他在屋中羞愤地撕扯着怀莺,踢打着她,辱骂着她,极尽卑劣恶毒之能事,怀莺被打到墙角,疼得直冒冷汗,却连叫都没叫一声,她好像并不怎么痛苦,第二天,她净身出户,除了向峰的三封信外,她什么都没带走,她走得很痛快,很利索,像丢掉一双旧鞋子一样,毫无眷意地离开了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