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那么大的事,哪会是两天就能平息的,没个十天半个月绝对搞不定,预期内回不来很正常。这在预想之中,乔言没太惊讶奇怪,倒也能接受。
对方要是今天可以回a城,多半昨儿就发消息讲了,不至于忙成这样,或是今早就该提一嘴。周希云从通话开始就没说这个,可想而知是在那边遇到了阻碍,否则不用乔言开口,这人也会主动谈到回程的事。
周希云说∶暂时还走不开。
乔言抹了抹脸上的水,益丰集团那边请假没?请了。准假了?
周希云颔首,也是打的电话。乔言问∶领导怎么讲?耽搁几天不碍事,人还在就行。那你们领导不错,好说话。
周希云接道∶只是把年假提前了,最近不出差,手上没重要项目,组里其他同事可以接替岗位,走不走影响不大。
乔言扬扬眉尾,神情未有半分失落,大大方方的,扣工资吗?不扣。那还可以。不过全勤没了。没关系,不缺这点。
原本很恼火一问题,挺教人在意,可屏幕两边的二位都表现得比较正面,谁都不讲丧气话,亦不揪着那些乱糟糟的方面不放。乔言的语调轻松,听不出担忧之意,而周希云也游刃有余,不消极,仿佛一切困难都无足轻重。
周希云说∶周三的机票已经买了,下午到a城。乔言说∶什么时候?
对方报了个具体的时间,并嘱咐不用去接。那样太麻烦,且周希云届时可能还要回公司一趟。乔言答应,回道∶白天我也得守店,容因周三有事,晚上才会到店里替我。她俩这个星期的安排都较为充实,不如早前方便。
一通视频电话持续了半小时之久,双方隔着网线讲的话比前几天加起来都多得多,到最后挂断通话时都有点腻歪了,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些许舍不得。
但迫于周希云那边有人来喊了,让去做什么,恰巧乔言这边也快出门,视频不得不就此中断。连温情的告别都没能讲上半句,生硬就点了挂断键。
当屏幕变回应用界面,乔言站在镜子前垂了垂眼皮,一声不吭瞧着湿漉漉的盥洗台两三秒,不久后再沉默地扎头发,揣上手机和车钥匙,拎着小包包下楼。
说不失望是假的,其实还是盼着周希云能早些归来,无论见不见得到,但最起码能将那些头疼的破烂麻烦搞定,哪怕周希云回了a城后从早到晚都是待在益丰集团也行,至少比如今的局面强点。
日期往后推识一天,代表这事越棘手,越难解决,指不定会发展成哪个样。
乔言没办法,胸口像是被沉沉压着了。
如若是半年前,没眼下这么多事端,周慧文怎么着也能帮女儿一把,不说出面就稳住全局,可挽救部分损失肯定能办到。周慧文人脉那么广,各行各业的关系网都有,拉这些年轻—辈出泥坑还是不成问题。
然而坏就坏在出柜上,周慧文不在这时期趁机施压逼迫周希云做选择都谢天谢地了,马上请她出面帮忙,那无异于做梦,痴心妄想。
一路上从望江嘉园到卡法,乔言满脑子都是事,连吃早饭都心情都没了。没胃口,堵得不行。
但一码归一码,现状再怎么惨烈,之后还是该干嘛就干嘛,手上的所有工作一样都不能落下。守店,偶尔外出跑单,扎花做甜品,属于乔言的活儿不见少,几平进门就必须动起来,一刻都不带停的。开门做生意不能因此就停滞不转了,线下线上的订单来了,当即就得开干。
再说了,容因还在呢,乔言的私人烦恼应该自我消化掉,不能影响朋友。
乔言不懂做游戏,只会打游戏,有空没空画画图,干着急是没用的,纠结过了头反而是徒劳。后面的三天时间里,乔言稍稍调整状态,兀自沉着冷静下来,待在店里有单子时就干活,没单就抱着电脑板子坐吧台后赶图,将插图草稿定了发给金主过目,商议确定修改细节后再次埋头苦干,争取尽快定下草图。
对面那位金主要求又高又多,收到草稿就发了一大堆颇具个人见解的指点意见过来,这里不中意,那里不对,让改的地方变动也不是很大,不难,但那态度就让人讨厌,典型的吹毛求疵,打从最初就鸡蛋里挑骨头。
这要换成以前,乔言百分百对这种客户进行删除拉黑一条龙操作,早拜拜早解放,宁肯搭进去一张草稿白白浪费时间精力,也省得后续扯皮,可眼下毕竟是缺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所以全忍下了。
二次修改后的草图过了关,金主发来一则文档,微信消息不够对方发挥,集中发文件才能体现那边的重视。
乔言耐着性子接收文档,一律照做就是了。
而在沟通的间隙里,乔言也抓紧时间赶广告图。
社长推荐的商家容易相与,与之的沟通也更直接有效,这边的创意发过去后,商家没有提任何别的要求,对乔言的构思极其支持,让她放心大胆画,不要束手束脚有太多的顾忌。
乔言像是八爪鱼,赶起图来就不要命似的,速度又快,成品质量也不差。她是双线并行,上午空闲期间就画广告,下午和晚上便专注插画,宛若提溜转的陀螺,一刻都不停歇。
打广告不难,也不费时间。毕竟是沿用她原来的作品角色,无须创造太多的新人物与背景,整体难度不大,全部画下来简直得心应手。
乔言画完第一时间就发给商家,那边依然好说话,收到作品后非常爽快,等乔言将广告发账号上并反馈流量记录后就迅速结账打钱。
乔言接的第一单广告是一次性买断纯广,没走分佣模式,后者打钱时间更长,过程也复杂,不如前者干脆利落。
再后面就是专心插画了,只要有时间都在捣鼓这玩意儿。
金主要求每完成一个阶段就截图汇报进度,定时定点提各种想一出是一出的看法,若对方不是社长介绍来的,乔言真会觉得这是故意来找茬报复的。
社长劝乔言消消气,,安抚表示金主加的钱很可观,上次谈判一下子就加价三分之一,属于私活里价格较高的那一批了。
钱多必然事多,想接金主单的人不少,社长也是费了一番周折才帮乔言牵上线。
社长宽慰∶【其实那边对你很满意,还问能不能挖你去他们公司。」乔言十动然拒∶「算了,一副就够要命了,搞不动。」
社长似平和对面比较熟悉,,回复∶【他们那里待遇真的可以,工资高,福利多,好些人挤破脑袋都进不去。」
乔言问∶【哪家公司?」
知道她没兴趣,社长也不详细介绍,只告诉∶【做游戏的,年薪方面没得挑,就是很累,而且要到s市工作。
乔言只是随口问问,看到这些就更不关心了,直接忽视掉。
当初大学还在读书时期,乔言认真考虑过要不要朝游戏公司原画师、插画师的方向努力发展,但后来发现不合适。游戏公司的画画工作某种程度上确实稳定,纯靠能力吃饭,可有点偏流水线,任务重压力大,没那么自由,再加之那些公司都不在a城,意味着乔言毕业后必须离开这里到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去,她最终还是放弃了,走上了野蛮乱闯的兼职路。
画画又不止进公司一条谋生法子,条条大路通罗马,而且徐子卿和姥姥还在a城,总不能拖家带口离开这个土生土长的故乡。
社长觉得她目前单干就是浪费画技,她的水平不应该只画小短漫,纯粹就是大材小用,惋惜道∶「你要是进去了,找个靠谱的带一带,多学学,肯定过不了多久就能做主美,绝对从此走上康庄大道,票子哗哗来。」
乔言没在意,认为社长太夸张了。她清楚自己到底几斤几两,没那么大的能耐。
左右劝不动,社长还是死心了。
「哪天想开了打算转行,可以随时找我,到时帮你介绍。」
乔言道谢,转头又沉心做事。
店里,容因有时发现乔言在画画也不多说什么,不介意,由她去了。只要不耽搁卡法的生意,随便乔言画画还是如何。
当老板就这点好处,没人管。
员工清闲时只能站着歇歇,要不就找同伴唠嗑,不可以在上班期间干私活,乔言得空了想上天入地都行,随便折腾,谁也拦不住。
容因只顺口问了问,知晓乔言有兼职,理解伙伴,还说∶要不今天早点下班?
不用,乔言头也不抬,在这儿还是回家都一样,没区别。
容因笑了笑,这里吵,影响你状态。
乔言说∶不会,外面灵感还好点。
画一副宣传插画较为费功夫,每天零零碎碎八.九个小时砸进去,好似早晚都在做这个。兼职搞钱的事乔言不告诉家里,也不对周希云说,除了社长和容因这个朋友,其余人都不清楚。她晚上回到小别墅连饭都不用心吃了,外卖都懒得点,进门煮一包泡面对付几口就完事,转身又窝床上继续。
可谓刻苦,比当年高考前还拼命,废寝忘食地干活。
/以前学习要是有这劲头,保不准a大都不在话下,怎么着也不至于班里倒数第一。
同一时刻,s市。
周希云同样连轴转,天天累得脚不沾地,周一到周三连顺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连续几天的劳碌让人精神都紧绷到顶了,压根松懈不下去。
朋友公司的内鬼被抓出来了,的确是一位核心成员,此项目的策划人之一。
公司高层连同周希云在内,所有人都没料到吃里爬外的会是那个策划,最初还以为是某个有明显动机的管理层老员工。
抓内鬼的招是周希云出的,也没费多大力气,只不过布置了一出障眼法,那个内鬼就沉不住气自爆了,在销毁证据时被当场抓包。
朋友公司已经报了警,律师什么的也都请了,然而内鬼嘴巴紧,自知难逃一劫,于是扛下了全部罪责,承认自己一时不清醒干了蠢事,可坚决抵赖偷卖创意给了对家。
看样子对手公司给了他不少好处,否则不会这么嘴硬。
警方那里已经全面查证了一遍,查出策划确实偷了公司的资料等等,但没查到策划的账户上有任何异常收入,连大笔进账都没有。
不止是策划的账户没问题,他的亲属如父母老婆也没有,全都干干净净。
警方能查到的东西就这么多,无法证明策划与对手公司有私下勾当,目对手公司明面上很是清白,所以彻查就到此为止了,按规定不可以再继续下去。那样不合法,没这先例。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公司与公司的保障也平等,现实就这样,没有更多的证据只能吃哑巴亏。朋友为此气得差点进医院,嘴上燎泡都冒出来了。
一款新游戏的开发千难万难,全公司上下花了多少人力物力,还有那么多资金,上亿的前期投入……现今连水花都没溅一个,都快全折进去了。朋友在这个项目上注入了太大的期待和血本,经不起这般打击,心如死灰了都,得知策划宁肯背锅坐大牢也不回头是岸,他都有了从三十几楼往下跳的冲动。
人在绝望时是看不到希望的,即便可以从头再来,还有足够的人脉与资本能支撑下去,可那种漫上心头的重压经久不散,需要相当的意志力和时间才能慢慢站起来。
周希云正是因此才不敢离开,担心朋友真想不开,还将邢远他们都喊到这边,让相互照应看着点。
邢远他们也都是往里投了钱的,这个游戏项目本就是一群朋友倾力投资,起初也没想着找另外的投资。其他人投进去的钱不如周希云多,比那位朋友就更少了,大家经得起损耗,目前还是能接受。
邢远将策划的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问候了一遍,从他爹骂到他太太太太太……爷爷,恨不得到派出所揍死那个不干人事的孙子。
一群好友轮番为熟人朋友做心理工作,劝导想开点,接着正儿八经地筹钱,想方设法把项目续上。
补救也要用钱,急需大笔大笔的钱。
邢远单独找周希云谈了谈,问∶你总共砸了多少进去?周希云回以一个不低的数目。
邢远瞬间就骂了句特别脏的,瞪眼跳脚,你他妈玩命啊你,煞笔了投这么多?!!!周希云面无表情,指间夹着烟反复揉捏,不点火,没抽。邢远急了,我看跳楼的那个不该是阿凯,你去跳还差不多。周希云说∶不至于,没到那程度。
还不至于,邢远说,比当事人还来火,这项目要是死了,你等着上街要饭去吧。周希云不反驳,整个人仍挺淡定。
骂够了,该面对的问题必须直面。
连着几天的兵荒马乱后,这边逐渐趋于安定。
周希云处理完最大的困难才离开,之后把剩余的都交给邢远,等周三下午准时坐飞机回a城。外边再怎么动荡,a城还是安稳平和。
周希云是在傍晚六点左右到的清河街,径直打车回望江嘉园小别墅门口。这人有小别墅的门锁密码,到了就直接进去。
乔言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了——之前说的是店里忙晚上过来,可到了这天还是提前候在家中。不过她等到中途就睡着了,怀里堆着板子和工具,脑袋歪斜一边,困意上头实在撑不住,也不晓得哪个时候就没了意识。
周希云进去就看到了那一幕,放下行李,轻手轻脚过去,走到沙发那儿再小心地取走乔言面前的东西,搁茶几上。
乔言只是小憩一下,睡得比较浅,稍微感觉到动静就醒了。她反应很大,冷不丁感觉到跟前有人还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
周希云柔声说∶是我。
乔言困意惺忪地睁开眼皮,费力一瞅,下意识看看时间,说∶这么快,还以为你会再晚点。
周希云拉拉她的脚踝,把人抱到限上坐着。乔言顺势就倒上去,不反抗。很累?周希云问。乔言说∶还好。周希云∶干嘛了?
她摇摇头,没,什么都没做。
分开几日再重逢,两人也没废话,见面就挨近,周希云凑近寻乔言的唇,乔言亦配合地攀上周希云的肩膀。
去楼上.…乔言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