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菜就没两个年轻人什么事了,徐子卿赶她们到客厅里,让出去看着姥姥。
乔言溜得飞快,就等徐女士这么发话了,听完就奔到沙发上窝着,老神在在地翘起腿玩手机。她缺心眼儿且专横,躺下去就霸道地占据了两个沙发座位,宛若没长骨头似的斜倚在靠背上,不大在乎形象。
周希云晚半分钟才出来,走几步路也到这边。
乔言看都没看对方一眼,一门心思翻娱乐软件。
周希云也不打扰这人,顺手拿了条凳子过来,打开电视机,坐在不远处。
她俩这时候倒是步调一致,谁都不在乎方才的那点小插曲。
姥姥于此时进门,走近了就轻轻用拐杖敲乔言的小腿,讲究地叨叨:“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一回家里就瘫着。”
乔言回道:“这样舒服点,坐直了累。”
姥姥又打了这个不争气的一下,“起来些,让点地方给希云。”
乔言不让,满不在意说:“另一边还有座,又不止这一个位子。”
老房子的沙发是九几年买的,款式比较老,红褐色皮质,很软,每个座位都可以独立分开,需要时又能并成一体使用。
乔言才不会起开,她脸皮比城墙还厚,转身就朝向靠背的方向,油盐不进地背对着电视机那边。
姥姥也没真逼她起来,本就是当着客人的面讲这么一句礼貌话,最终还是纵容她了。
周希云对此司空见惯,不是第一回遇上某人撒野耍横,便兀自找到遥控器换台,调至地方频道看午间新闻。
开饭前,姥姥再拉着两个小的聊了会儿,讲一堆无关紧要的问题。
姥姥年纪大了,差两年就八十岁,她记忆力不大行,早就远不如从前。老人家总是重复问一些事,明明喝茶那时才谈过一次,现下又拿出来再啰嗦一遍。
多数时候都是周希云在陪姥姥讲话,耐心地应声,不管问多少次都还是温言细语地接上。周女神对姥姥可好了,比乔言这个亲外孙还体贴,有时聊着聊着就会帮姥姥理头发或折衣领子,哄得老人家笑眯了眼。
乔言往那儿瞅了好几次,越看越心虚气短,没多久还是别扭地直起腰背,悄摸靠过去些。
这搞得……好像周希云才是主人家,她反而成了外来客。她剥了颗橘子以示彰显,让姥姥吃点水果,颇有邀功请赏重夺宠爱的架势。
然而姥姥不想吃橘子,念着快要上桌吃饭了,因而只吃了一小瓣就将剩下的塞给周希云,慈爱说道:“乔乔昨天专门买的,希云你也尝两口。”
周希云的目光从乔言身上略过,随后毫无心理负担地接下东西,“谢谢姥姥。”
乔言心头一哽,倍觉自个儿多余。
等徐子卿与周慧文端着最后一盘菜出来,姥姥拄着拐杖慢慢过去。
乔言是小心眼子,望向周希云手上剩余的两瓣橘子,极其计较地低声说:“还我。”
周希云眼皮子一掀,却没任何回应。
乔言又扯人家的衣角,“听到没有?”
“你要吃?”周希云问。
乔言说:“剥个整的还我。”
周希云充耳不闻,径直将余下的橘子递到她嘴边。
这个动作过于突然,乔言习惯性张嘴,自然而然就接受了对方的投喂。
而有意无意的,将橘子送过去的霎时间,周希云的指尖在乔言唇上碰了下。
触感温热,转瞬即逝。
快到让人无法回不过味儿来。
乔言有点愣,不明白周希云干嘛这么做,也搞不懂自己的本能反应,她只含着橘子瓣僵在那里,咂摸不出这是在唱哪一出。
今天的周希云有些不对劲,昨晚还那么高冷,眼下却无缘无故显露出几分古怪的温柔。
似是不认为这般举动有何不妥,周希云一脸平淡地说:“吃饭了,先过去。”
乔言茫然地眨眨眼,半晌才呆板回道:“哦。”
饭桌那边,徐女士把所有人的座位都排好了,姥姥坐四方桌的最上边,俩妈各坐一方,乔言和周希云则位居姥姥对面。
徐子卿边倒饮料边说:“你俩瘦,稍微挤着点挨一起,将就凑合一下。”
亲妈的话不能不从,乔言慢腾腾上前,很是不自在地拉开长条高脚木凳。
周希云还算沉稳,面无异色地挨着乔言。
两家人难得聚一次,这顿饭吃得温馨。
碰面聊近况已是必要的流程,徐子卿乐呵地招呼周家母女两个,连带着问问周慧文上次出差的后续顺利与否,以及周希云在新公司的发展如何。
周慧文挺愿意与徐女士、姥姥分享,不但一一详细交代,还对周希云说:“乔乔也在天成路那边开店,你平时有空就多带几个同事去照顾她的生意,以后你们还可以一块儿回来,反正来回都是一条路,顺便载一程。”
徐子卿笑着接道:“那多麻烦希云。”
“有什么麻不麻烦的,”周慧文说,“多大点事。”
两位妈妈你一句我一句,也不问问俩女儿的意见,大有就这么定下的意思。
乔言夹了筷子菜,想反驳可也找不出合适的托辞,搜肠刮肚都接不上话,她在桌子底下动动腿,小力踢旁边的周希云一脚,示意对方赶快拒绝。可惜周希云置之不理,只顾着细嚼慢咽地吃饭。
乔言不规矩,又把左腿伸过去,一面扒饭一面招惹对方,作势要踩周希云一脚。
周希云仍是面无表情,像是感知不到。
乔言真踩了人家,不止如此,不多时还得寸进尺勾住周希云的脚踝,欲再来一次。
周希云不予理会,于这时有条不紊地取下鼻梁上的眼镜。
长辈们都在,她们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
仗着周希云不会反抗,乔言顺着杆儿就往上爬,小动作不断,变着花样磨苛人,直到……对方收收长腿,夹住她乱动的脚。
乔言顿了顿,偷摸使劲往后缩。
不过那不管用,毕竟动作不能太大,再使劲也没多大力气。
周希云岿然安稳,已经不吃了,轻轻放下筷子。
乔言有种自己挖坑自己跳的感觉,要后悔都来不及了。她用胳膊肘顶了顶周希云,以期这人能放过,但周希云无动于衷,连个眼神都不匀给她。
没法子,乔言只能继续后撤,还得保持脸上风轻云淡的模样。
仨长辈都未发觉她们的异常,仍在吃喝闲聊。
因为是在自家吃饭,乔言穿的拖鞋配宽松五分裤,几经折腾之下,那双人字拖忽地就掉了,她只得光着脚。
这回换成周希云勾住她光滑细腻的脚背,不再给她造次的机会。
再是一番拉扯。
乔言拗不过对方,于是放下一条胳膊,手欠地扒拉周希云,无心碰碰这人的腰,暗示快放开她。
可费了一番力依然不起作用,小幅度动作不足以成事。
周希云不怕痒,也不躲了。
大抵这番纠缠给闹的,也或许是心情不够平稳,波动起伏有点大,乔言慢慢就觉得耳根子热,连带着脸也微烫。
周希云状似不经心地一瞥,也垂下胳膊,避开长辈们的视线拉掉乔言攥住自己衣角的手。
乔言也没太倔,只又不解气地挠了挠周希云的手背,再发泄地拍这人一下,过后就收敛些了。
徐女士在这时偏头看过来,问:“你俩都饱了,不吃了?”
“吃,”乔言下意识就脱口而出,立即执起筷子,“我还没饱。”
姥姥向这边推来装清蒸帝王蟹腿的盘子,和蔼说:“这个端过去,你喜欢的,多吃点。”
乔言作势要起身接着,可迫于某人还是不放过自己,便只能假模假样地安排周希云,说:“帮我接一下。”
周希云这才饶过她了,站起来要弯身端菜。
乔言收回脚,摸索着穿上拖鞋,全然行若无事的样子。
不知情的徐子卿见女儿这么理所当然地指挥周希云,误以为是乔言在欺负人家,便拦住周希云,说:“希云你坐着,别管她。”
接着转而又训乔言一句:“你这孩子真是……没大没小的。”
可说归说,嘴上的话不由心,徐女士还是把蟹腿端起来放两人面前,将酱料也递过去。
乔言识趣不顶嘴,一个字不反驳。
周希云帮所有人盛汤,先给姥姥,再是周慧文和徐子卿,随后才是放一碗在这边。
当那是盛给自己的,乔言伸手就端起来喝了,分外有自觉性。
周希云低下眸光,定定瞧着她。
乔言一口干掉半碗汤,直接喝了个饱。
面前的周希云微微抿唇,神色有些复杂。
不懂这般盯着是怎么了,乔言抬头,直截了当问:“看我干嘛?”
周希云默然,片刻后才说:“这是我的碗。”
乔言怔住,低头看了看桌上。
桌上一共有五个干净汤碗,刚刚用了三个,还有俩叠放在对面。至于手上这个……乔言沉吟须臾,干巴巴道:“嗯,我不嫌弃你。”
周希云不语,曲起白细修长的手指叩了叩碗身。
乔言趁机把汤推回去,低低说:“还剩半碗,都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