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水珠四溅。
店家眼皮子一抬，看清摆在地面上的鱼篓时,眼底冒出一抹精光。
可了不得，竟然能在这种天气捞回来这么多条鱼。
如果说店家原本还有些看轻眼前的孩童，现在倒真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一旁的几个伙计上来帮着将鱼一条条抓出来过秤。
有人轻咦了一声：“这里怎么还有条死鱼？”
只见鱼篓最角落躺着一条死鱼，通体翠绿，鱼腹却是破了个大洞,隐约能看到内里的脏腑全都被硬生生搅成了肉泥。
“这什么鱼？让我看看。”店家登时大奇。
走近过去，在将怪鱼亲手抓起的一刹那,店家蓦地心底发寒,双手一抖,差点抓不住这条身形怪异的鱼。
不知为何，他方才在与怪鱼眼睛对上的时候，总感觉那鱼诡异地怪笑了一下，再看去时,只见那一对泛白的眼珠子从眼眶中直凸出来,竟是在怒瞪着他。
厉权川突然出声：“这鱼收么？”
“不收不收，”店家如梦初醒一般，赶忙将视线从鱼身上移开,连连摆手,直接将怪鱼丢进了厉权川身后的鱼篓里,“我这边庙小收不了这条怪鱼,你小子还是自己拿回去吧。”
见厉权川伫着不动,店家抓出一大把铜钱扔在地面上,就跟赶烫手山芋似得，催促道：“至多二两，拿着快走！”
铜钱滚了一地，厉权川拳头攥的咯咯作响，想到什么后，又松了开来，缓缓弯下腰收好银钱，提上鱼篓便转身离去。
买过草药，途经水云庙时，厉权川脚步一顿，往里看了一眼。
不知何时起，这处庙宇就愈发人烟稀廖。
原本还会有人洒扫庙宇，时不时来上炷香，而现在，神像前的香炉犹如覆了雪一般冰冷沉寂，许久不见一丝青烟。
乌云逐渐散去，一抹天光倒映。
这场疾风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出海的渔民在夕阳下山前全都陆陆续续地归来，虽然大部分都是两手空空，但至少性命无虞，严重的身上至多添了零星擦伤，总算是有惊无险一场。
比较下来，也就只剩那些自小就深谙水性的老渔民还能趁此捞回些鱼来。
然而还没等捕到鱼的渔民庆幸多久，到了酒楼里，一桶凉水却是当头浇下。
南谷拎着鱼，狐疑道：“怎么回事？收满了？”
一般来说，一家酒楼每天收的鱼基本都是有固定上限的。倘若撞上这种情况，那后来的渔民就只能自认倒霉，去另寻其他的店家贩鱼。
“不应该啊，”南谷有些不信邪，“这个鬼天气谁能有这种本事。”
围观的一伙计噗嗤一笑：“要说实话，你手里那点鱼还不够塞牙缝。”
南谷面庞扭曲了一瞬:“不可能！！！”
见众人不信，伙计直接领着众人到后厨，指了指地面上：“喏，你们自己瞧瞧。”
满满一箩筐的鱼活蹦乱跳地摆在眼前，即便南谷等人再如何质疑，也不得不承认。
听到厉权川的名字后，南谷面上好一阵阴晴不定。
——那小子怎么又走了狗屎运？
——该不会当了回祭品，真的受到了神灵的青睐了吧？
一时间，不止南谷一个人有这个疑惑，基本上在场的所有人心底齐齐升起了这一想法。
而这道疑惑犹如生根发芽的种子，等厉权川重寻到船再度出海后，愈发与日俱增起来。
晴空之下，水波幽幽。
空荡荡的渔船停靠在海面，迟迟不见人影。
过了许久，一个肤色微黝的孩童手里抓着一大条鱼，突然从水里蹿了出来。
南石村的渔民怎么也猜测不到的是，厉权川虽然没有受到神灵的青睐，但也实实在在的撞了大运，那霜白枝条极为神妙，吞下后在水底一呼一吸竟与地面上别无二致，也正因为如此，厉权川先前才能侥幸逃过一劫。
厉权川一骨碌爬上船，拧紧衣袖将水一滴滴挤干。
余光一撇，视线正好落在了筐内积压多日的怪鱼上，厉权川皱了皱眉将其挑出来重新扔回海里。
一道巨浪突然翻涌过来，很快就将这条怪鱼彻底淹没在海水的暗色之中。
等将鱼篓重新装满后，厉权川将船朝着远处划了数十里，扎紧腰带，又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厉权川目光闪过一丝坚定，这一次没有再捕鱼，而是忽然朝着海底的某个深处直直游去。
从未向旁人提及的是，在吞下霜枝后，他除了得到那些神妙的力量，冥冥之中对远处一道方位总有着莫名的感应。而这感应并不强烈，甚至是时有时无，但因为总在心底悬着，直叫人忽略不得，为了验证这无形的猜测，厉权川这次出海其实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洒落在海面上的阳光极为刺目，海底却不像表面那般波光粼粼，内里极为湍急汹涌，越往下游去，光线就越稀缺，到最后只剩下浓稠黑暗包裹在周围。
不过再充足的准备在万千变化面前就都成了一句空话。
海水翻涌，溅起无数浪花。
远处那扑过来的恶鱼体型极为庞大，身上的鳞片竟连锋利的刀刃都不能穿透分毫。
厉权川与之左右周旋不下，纵身一跃，一口咬在恶鱼身上，再抬头时便已撕下一大块血肉来。
恶鱼顿时大张着獠牙上上下下扑腾起来，却怎么也没能将鱼背上的人甩掉，鲜血不断翻涌，很快就将海水晕染成大片的红。
庞大的鱼尸才往海底深处沉下去，数道哗啦水声携带着重重黑影突然从厉权川背后一股脑袭来。
“又追来了！”厉权川皱紧眉头。
算上刚才的恶鱼，朝他埋伏过来的鱼群已经超过了十数之波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些一波接一波的鱼群似乎都是直冲着他来的。
事实上，厉权川所不知道的是，他先前杀死的那条怪鱼大有来头，竟是一方鱼妖青冥怪的唯一子嗣，乃是青翅龙鱼的一种，体内生来便掺了一丝龙血，这才有了呼风唤雨的能力，平日里仗着大妖的威势在海底作威作福也没人敢去触他霉头，原本距离化成人形只差临门一脚，结果就被厉权川一手搅黄了。
怪鱼的尸体被厉权川扔进水底没多久就被送到了青冥怪那儿，青冥怪大怒之下，第一时间就派出了大量鱼妖追捕厉权川。
海底深处的一处洞窟内，隐约传出些许声响。
聚在洞窟内的这几只鱼妖长相大多相似，脸盘似人非人，似鱼非鱼，形容极为丑陋，皮色皆泛着青光，隔着一层皮料，隐约还能看见一片片鳞甲覆在上面。为首的鱼妖身形最为健硕，正是那青冥怪，至于其余的几只鱼妖则是被青冥怪特意请来帮忙的几个手足兄弟。
几只鱼妖将洞窟给挤得满满当当，口中念念有词，一幅幅画面从鱼尸上不断升起。
从落水，再到争斗，如果厉权川在这儿的话就能发现这些画面与不久前发生的事情竟是分毫不差。
“就是这小子？一个凡人而已。”
嘎嘎的大笑声在洞窟内不断回荡：“等将这凡人抓来，定要将他抽筋拔骨，劳资在海底呆了这么久，已经好久没吃到人肉的滋味了。”
画面依旧在继续，没看多久，青冥怪面色就彻底沉若深渊，等看到厉权川将霜枝折断吞入腹中的画面后，青冥怪嘴角一抽，面色突然怪异起来。
青冥怪沉默良久，这才开口：“这小子倒是好运道。”
“你们可知他吞下的那丛霜枝是什么？”
众妖面面相觑：“是什么？”
青冥怪沉吟许久，徐徐道：“如果我方才没看错的话，应该就是传言中的九幽云珊瑚，生于海底深处，极难寻觅，百年长一寸，千年延一节，万年生一枝，得之少则增长数百年修为，多则增长数千年修为，传言中甚至有延年益寿、起死回生之效。”
几只鱼妖猛抽了口气，眼底纷纷流露出了一道亮光。
“这小子当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什么时候我等也能撞到这样的大便宜......”
“既然如此，那就更该将这小子抓来抽筋扒骨了。到时候这截九幽云珊瑚说不定还能落回我等肚中。”
几只鱼妖你一句他一句地讨论着吃人之道，浓烈至极的血煞之气瞬间充斥于整个洞窟之内，兴许是觉得不够助兴，这些鱼妖也不知从那儿抓出一个大酒缸，竟是席地而坐一盏接一盏喝起酒来。
青冥怪暗暗摇了摇头，脸色极为凝重。不知为何，在看到那截霜枝的时候，他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一层阴影浮现，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即将笼罩过来。
角落内侍奉着的女童死死捂住嘴巴，趁几只鱼妖喝的酩酊大醉，一步一步悄悄挪出了洞外，这才抑制住了脱口而出的惊呼。
还没等女童跑远，靠近洞口的一只鱼妖转了转眼珠突然桀桀怪笑了一下，尖利的手指凌空一划：“有意思，这里竟然还有一个偷听的小家伙，小丫头怕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啊......”女童惨叫一声，嘭得跌倒下来，蜷在地上不断挠着嗓子眼，竭力张大了嘴巴，却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这之后又一连过去数日。
洞窟内的酒宴仍在继续，然而青冥怪派出去的鱼妖一批接一批，竟一直没能将那凡人孩童抓来，众妖这才开始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运起法术，才往水镜里看去，青冥怪面色一黑，猛地站了起来。
只见水镜中一片晕红，谁也没想到那些派出去的鱼妖竟都被厉权川这十余岁的孩童给一一剿灭，伤的伤，亡的亡。
青冥怪沉着脸：“那九幽云珊瑚竟有如此神妙之力，看来我等之前都掉以轻心了。”
众妖沉默了一瞬，一只鱼妖突然开口：“不对劲，这小子在海底逗留这么多天做什么？”
不对劲，太对劲了，照理来说在海底遇到如此之多的凶险，如果是正常人类的话恐怕早就想着回到岸上了，然而这孩童竟是一直在朝着一个方向游去，看这般架势，除非...他在找寻着什么。
想到这一遭后，众妖眼神一亮，齐刷刷地盯住水镜。
至于厉权川那边仍在不断朝着感应的方向靠近过去，越靠近过去，那种若有似无的感应便越来越强烈。
然而越往下潜去，水压就越大，到最后几近是寸步难行，稍一松手，就能直接往上浮去。
再度甩脱掉一批鱼群后，厉权川用力扒着礁石，这才没有被海浪冲上去。
就在厉权川停下来的间隙，一缕幽幽冷香浸润在水里，无声无息的透着冰冷的凉意。
厉权川心念一动，手臂一划，循着香气所在的地方猛地一跃。
远处依稀能瞧见一点清光。
四下环顾确定再没有埋伏的鱼群后，厉权川这才侧着身一寸寸穿过狭长的石壁。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多久，眼前一阵豁然开朗，直疑陷入了一片雪地。
散落在周围的零星光点正如霜雪飘落。
往里又拐了数个方向，但见远处一树霜花，纷纷扬扬。
树杈纵横，共分出来九枝，挂着冰晶，其中一节枝条上分明断了一截。
“那是......”几道粗重的吸气声在洞窟内齐齐响起。
众妖眼睛死死盯着那水镜中的一树霜花，瞬间就将先前的深仇大恨抛在了脑后。
“九幽......”青冥怪原本一直在暗地里关注厉权川的一举一动，目光闪过一抹异色，自然也紧跟着将远处的一幕收进了眼底。
冷香仍在缭缭绕绕。
厉权川盯着眼前的霜雪怔愣了许久，忍不住伸出手去。
还没等厉权川的手触碰到眼前的霜枝，水波忽然开始不断震荡，整片海域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一道白光闪过，不过眨眼的功夫，还没等厉权川反应过来，就已经又被送回到了茫茫无边的海面上。
再度回到了渔船上后，天幕早已是一片霞色。
厉权川仰躺在船甲上，迟迟回不过神来，直到看着远处的落日这才有了种恍如隔世之感。
稀里哗啦的水声突然打破了寂静。
厉权川警觉地站起来，循声望去时眉头瞬间拧了起来。
迟疑半晌，厉权川忍不住问道：“怎么是你？”
青冥怪此时早已无意去管厉权川的去向，盯着水镜激动异常，突然朝洞窟外走去。众妖心领神会，赶忙跟上了青冥怪。
等到以青冥怪为首的鱼妖急匆匆赶到那一丛霜枝所在的位置时，却发现外围早已聚集了海底的各路大妖，甚至连一向神出鬼没的一些老家伙都在外等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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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果然是一条咸鱼，再也不立flag了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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