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人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江满月紧张的抓着手机,不等他回答,她就苦涩的道:“没什么了,你定好位置告诉我吧,我马上就来。”
不重要了。
不管他知道不知道,都不重要了。
十年都没能等到他的一句生日快乐,如今也就不必再拥有。
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个人。
她真的不再需要了。
傅庭凌的声音很哑,“好,我等你。”
话落,两人之间的气氛蓦地古怪而诡异,谁都没有先挂断电话,就让时光沉默地慢慢流逝。
许久许久。
江满月才僵硬机械的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先挂了,等会见。”
她心里泛着苦水,可唇角还是可以勾得漂亮。
电话被她掐断,她的身体忽然失去了力气,整个人趔趄的往一边的墙壁倒去。
她屏住呼吸,眼疾手快的扶住墙壁,细长白皙的手指攥得紧紧的,泛着疲惫的苍白。
是啊。
明天是她的生日呢。
可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因为他没从没把她放在心里,他怎么会知道明天是她的生日?
她觉得自己有了慕岚了,不应该在这么难过了。
可到底还是为那十年而心酸,她从没在他生命里留下什么。
她义无反顾的追寻了他十年,这一切不过都是她的偏执。
好的爱情,是应该两情相悦。
她背贴着墙壁坐下去,在地板上坐了很久,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没过一会,她的手机就接受到了傅庭凌的短信。
那上面是西餐厅的地址。
她忽而自嘲一笑,全身的酸软愈发严重。
这大概……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吃饭。
她平常是不怎么化妆的,更习惯素颜的样子。
今天她出门之前特意去化了妆,穿着简单的圆领白衬衣,下面是一条牛仔裙,脚踩着一双小白鞋。
她看着镜子里的那个自己,慢慢地涂了口红。
这样一身清新简单的装扮,她又是短发,所以很减龄,格外的青春靓丽,明艳动人。
虽然她已经二十七岁了,她并不年轻了。
她想让那十年的追寻就此终结,她要给过去的自己一个交代。
满怀心思的坐上了计程车,临了还给慕岚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自己出去吃饭了。
她并不隐瞒自己的行踪,爱就是需要绝对的信任。
慕岚没说什么,就回了一条短信,晚上来接她。
这么久的相处之后,他们之间有一种异于常人的默契和熟悉。
她一个眼神,他什么都懂。
半个小时后,她怀揣着沉重而复杂的心情到了餐厅。
有服务员把她引进去,她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这餐厅居然没人来吃饭。
服务员解释了一句,“傅先生已经把餐厅包场了。”
她的脚步一顿,手指不经意的攥紧了挎在肩膀上的包带。
包场?
傅庭凌要做什么?
服务员把她带到位置上坐下,她转眼就看到了坐在大堂内那一架钢琴旁边的男人。
傅庭凌。
他也许是发现了她,也许没发现,沉默的盯着面前的黑白琴键,背影高大而沉默。
偌大的餐厅十分的静谧,橘黄色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和脸上,他全身仿佛都镀着一层金色的光芒,一如当年那一次初见,遥远不可及。
她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
他要做什么?弹钢琴吗?
她是知道的,傅庭凌一向就优秀,甚至什么都会。
以前他也会耐心的教陆安宁弹钢琴,那时候他和陆安宁少男少女,坐在钢琴架前,她就像是一个第三者,永远只能躲在一边看着他们。
他们一起弹琴的时候,仿佛岁月静好。
她融不进去,甚至也没办法换他一个温柔的眼神,换他一个笑脸。
她就是丑小鸭,怎么能和陆安宁那高贵优雅的天鹅相比?
可明明如果她没抱错,她才是傅庭凌的未婚妻。
是陆安宁取代了她。
时至今日,她依旧自卑而敏感,她会的很少,脑子又不够聪明,那时候胆子也小,长得也不好看,每个人都可以踩她一脚。
她单手支撑着下颌,看着他沉默的背影陷入了回忆的漩涡。
不多时,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终于有动作了。
他按响了琴键,一个单调的音符打破了餐厅的寂静。
他微微闭了眼,骨节分明的手指放置在琴键上,片刻后,一阵优美悦耳的琴声从他指尖流泻而出。
他背对着她,忘情的弹奏着。
钢琴曲回荡在餐厅里,飘荡到她的耳边。
那一瞬。
时间仿佛静止了。
江满月愣在他的琴音里,这不是第一次听到他弹钢琴,可她枯寂的心脏仿佛恢复了生机,在缓慢而有力的跳动。
她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往事一幕幕从脑海里浮现。
他们过去那十年,仿佛是一片即将燃尽的灰烬。
那些四处飘散的黑色灰烬,迷乱的遮住了她的眼睛。
也许是他头顶的灯光太过刺眼,她视线模糊了。
一眨眼,冰冷的液体就钻出来,沿着下颌坠落。
琴音缠绕住她的心灵,她在这里面浮沉。
而他的背影,忽然变得好孤寂。
哪怕这全场的灯光都是为他而燃烧,也依旧没办法驱散他骨子里渗出来的冷漠和孤单。
她觉得过去那几千个日日夜夜的泪,都凝结成了一把冰刃,重重的刺入了她的心窝。
她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若不是坐在椅子上,她恐怕会踉跄摔倒。
她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连她最喜欢的钢琴曲都听不进去。
所以最后,当琴音停止那一刻,她还茫然的四顾,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琴音停止,回忆也骤然灰飞烟灭。
傅庭凌回过头她一眼,目光长久的定格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
他不敢移动目光,就那么看着。
她脸上的泪痕,都化作了他心里的血与泪。
四目相接,天地间的颜色和声音都纷纷消失。
江满月眼前的视线变成了黑白的颜色,简单的壁画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
她摸了摸脸,掌心是一片湿润。
“哪里来的风?吹得我眼睛都疼了。”她努力的笑,可悲伤从瞳孔里跑出来。
哪里有风呢?
餐厅里开着空调,不冷不热的温度刚刚好。
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哪里会有风呢?
是他带来的风,是因他而掀起的一阵狂风。
傅庭凌脸隐匿在昏暗里,叫人看不清楚他眉眼间的神色。
“是啊,哪里来的风呢?吹得我的眼睛也有点疼。”他艰难扯开唇角,推行轮椅来到她面前。
江满月发现他的脸色很苍白,她却没心思再关心他。
“怎么突然想弹钢琴了?”她故作轻松的和他说话,还挑了挑眉,“不过你弹得很好听,我用尽一辈子恐怕也成不了像你这样的人。”
傅庭凌垂着眼,手指间漫不经心的抚过高脚杯。
他的语速很缓慢,“就算你不会弹钢琴,你也依旧很好。”
她眼神闪烁不定,掩饰性的端起红酒杯抿一口。
“这还是你第一次夸我。”她咽下红酒,极力忽略喉咙间的哽咽和酸涩。
傅庭凌微微一顿,嘴唇抿得紧紧的,“是……么?”
江满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小气,以前的一切都过去了,她何苦还揪着以前他对她的厌恶和冷漠说事呢?
她大方的摆手,轻松的说着最沉重的话语。
“算啦,反正我是好是坏,我都不在乎了。虽然你们都欺负过我,可谁叫我是打不死的小强呢?我生命力很顽强,就不和你们计较了。毕竟……当年的我,的确样样不如陆安宁。”
她沉默了一下,觉得心里更酸涩。
于是,她主动拿起酒瓶给自己倒满一杯红酒,喝了一大口。
“对不起。”
傅庭凌的声音发颤。
她表面上很轻松,浑不在意,可他知道她是在乎的。
她受了太多的苦了。
江满月对他笑了笑,声音不大,很平缓:“说什么对不起的?我都说了我不计较了,我要是什么都计较,我失去的只会更多。只是啊……”
她忽然定定的看着他,任由热泪从眼睛里淌下。
她没去擦拭,只是笑着就哭了。
“虽然我不计较了,但你要是真的想道歉……”她攥紧红酒杯,唇边的笑容僵住,声音变调得厉害,“傅庭凌,帮我切一次牛排吧。”
她说完就又笑了,透过他黑漆漆的眼眸,仿佛穿越到七年前,看到了那个躲在厨房里哭泣的自己。
傅庭凌脸色苍白的看着她,想要说一句安慰她的话,可嘴唇噙动之间,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的要求可真低啊。
只是让他帮她切一次牛排。
这又有什么难的呢?
可她要求的却是这样平常的东西,他心里莫名疼得厉害。
“好啊。”他慢慢地把手里的红酒杯放下。
他拿起自己的刀叉,慢条斯理的切着面前的牛排。
当灯光辗转而来,江满月盯着切牛排的他定定的出了神,沙哑的声音带着哽咽。
“以前我觉得你切的牛排一定很好吃,不然陆安宁怎么会笑得那么开心呢?不然,怎么明明是一样的牛排,一样的做法,她能吃得一干二净。而躲在厨房里的我,难过得要死去了……一口都咽不下呢?那时候我就在想啊,什么时候我能和你们一起坐在餐桌上吃饭。我不是陆家的亲女儿吗?为什么我只能被他们赶到厨房里?我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离你更近一点,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