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岚的声音不再温润，嘶哑到了极致，像呜咽的风声。
江满月全身一僵，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艰难抬起头看着身后的慕岚。
她的眼神定格在他身上。
慢慢地，江满月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他身后的夜像一只张大嘴巴的怪兽，狠狠的掐住了她的喉咙。
她的鼻尖有些酸，脸上还挂着泪。
他站在昏暗的光影里，清俊的面庞被阴暗笼罩着。
他依旧面无表情。
可江满月从他的眼睛里读出很多的信息，那样的悲伤让她无法呼吸。
他在难过，他在生气，他在害怕。
她明了。
一秒钟，两秒钟，时间慢慢地流逝，世界仿佛都寂静了。
他的眼神炽热而滚烫，像冰山下的火种，灼烧了江满月的眼睛。
她望着他的脸，泪无声而落。
而慕岚比她想象中的要平静，他轻轻地开了口，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满月，过来。”
他又重复了一次。
江满月像只即将破碎的雕塑一样，她竟然觉得慕岚那样沉痛的眼神，让她没有理由拒绝。
她不能不过去。
她缓慢地起身，可手腕陡然被人扣住。
回过头，她就对上了傅庭凌满是深情的眼。
他说：“跟我走。”
恍惚间，满世界的喧嚣折尽，世界开始天崩地裂。
她在即将坠毁的悬崖上摇摇欲坠。
傅庭凌和慕岚分别立在她的两侧，一人让她过去，一人让她跟他走。
一左一右，一前一后，一过去一将来。
她好像人都被劈成了两段，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她像个木偶人一样，目光在傅庭凌和慕岚之间来回，哑着嗓子说：“我……”
“过来！”
“跟我走！”
慕岚和傅庭凌同时开口，两人的目光对视，都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她愣在风中，任由风乱了发，心底是从未有过的疲惫和不堪。
过来？
跟我走？
过哪儿去？
走哪儿去？
“傅庭凌，她是我的未婚妻，你懂什么是未婚妻么？还请傅总自重！”慕岚上前一步，精准的扣住江满月的另外一只手腕。
这样一来，她的左右手都被慕岚和傅庭凌拉住。
要是她不点头说要和谁走，她甚至觉得，她可能会被撕成两个人。
何必呢？
傅庭凌哪怕坐在轮椅上，气势依旧凛然，眼神如钢刀一般刮过慕岚的脸。
“慕岚，你在怕什么？”他轻描淡写的开口，却一下就掐住了慕岚的命脉。
慕岚，是在怕。
因他和江满月相处的时间本就不长，不过至今才整整快二年而已。
而江满月和傅庭凌之间，是所有人都插不进去的十年。
那十年，像一道狰狞的口子，隔绝了所有人的入侵。
同时，也包括他。
慕岚的手指一紧，云淡风轻的笑了。
“所以呢？你看她会和你走么？”
两个男人之间的对决是悄无声息的，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静，这一场宁静里往往掩藏着更大的风暴。
“不和我走，不代表就会和你走。慕岚，我承认你是一个值得敬佩的对手，也是一个可以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但是，你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你觉得……你会不会拖累她？你是想她成为第二个霍婧吗？你觉得，慕老爷会放过你吗？”傅庭凌眉目淡然，缓慢地道。
慕岚神色从容，嘴角含着讥诮的笑。
“我觉得，我们都应该放手，把选择权留给她。”
傅庭凌微微一顿。
下一秒，慕岚已经松开了江满月。
江满月诧异看向他，耳边的嗡嗡声这才散去，而眼眶中的泪终于坠落。
她看着他。
他也在望着她，一如之前的他，安静而温润。
他就像是一盏灯，不会说话，却永远安静的陪伴着她。
“哭什么呢？看到他没死，你不是应该很开心么？笑吧，你那么喜欢他，如今你该笑的。哭什么？”他粗粝的手指触到她的眼角，为她擦去了泪。
傅庭凌的眼神落在他们身上，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
江满月觉得自己的嗓子又疼又哽，一点都笑不出来，想哭得很。
于是，泪被擦了，她又哭了。
一边傅庭凌，一边是慕岚。
一个她纠缠了前半生，一个是许诺她后半生的人。
她觉得自己就像站在悬崖上一样，马上就要坠下去了。
那种失重感，让她痛苦而纠结。
她不能伤害慕岚，他那么好。
可是傅庭凌呢？
他终于回来了。
她等了他很久了，她曾经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等到他了。
现在看到了他，她要多残忍才能和慕岚一起转身离去？把背影留给他？
可是同样的，慕岚也不该……
不管是什么选择，总会伤害一个人。
而世界上，江满月只有一个。
她的脑袋就要爆炸了，慕岚和傅庭凌的脸都在她混沌的脑海里交错着出现。
“姐姐！”
“江满月！”
突然间，陆安承和顾绮罗的声音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刚才的空气已经紧绷成一根弦，这突然插入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江满月揪成一团的心，骤然就放下了。
傅庭凌也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手。
她回过头，就看到陆安承和顾绮罗一起走过来。
他们两个人加起来都快六十岁了，偏偏两个人的嘴巴里都含着一根棒棒糖。
顾绮罗走过来一看，发现坐在轮椅上的傅庭凌，并没有多大的惊讶。
她知道他还活着，霍之洲说的。
可她不想说！
她私心是想撮合江满月和慕岚的，傅庭凌和霍之洲都一样，罪无可恕！
但现在看样子，江满月还是知道了。
顾绮罗很淡定，没什么表情。
陆安承则大惊小怪的，就和见了鬼一样。
“卧槽！”
陆安承爆粗口了。
“姐夫！”陆安承神经大条，看到傅庭凌，激动的跑上前。
“卧槽，姐夫你没死啊！太好了！”陆安承激动得脸都涨红了。
这个称呼，刺疼了慕岚的耳朵。
顾绮罗反手就是一巴掌拍过去，打得陆安承哎哟大叫。
“你是不是抽疯了？傅庭凌和你姐姐已经离婚了，算你哪门子的姐夫？你姐夫，在那里！”顾绮罗厌恶的看了一眼傅庭凌，继而笑靥如花的看向慕岚。
慕岚神色不变，从容不迫。
陆安承瞅了瞅他们，忽然有一种错觉，自己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不，他们来得正是时候。
顾绮罗从头到尾就把傅庭凌当作一个透明人，直接无视了她。
她觉得，如果她是江满月，哪怕傅庭凌去死！她都不会原谅。
可她到底不是江满月。
所以，选择权还在江满月手里。
但她希望，江满月和慕岚在一起。
慕岚，不能辜负。
“那个……我们……”陆安承可能也意识到什么，极力想打破尴尬。
顾绮罗舔了舔棒棒糖，肆意一笑。
“都愣着干嘛？满月你可太不够意思了，订婚都不通知我啊。我还特意来参加呢，你还把不把我当你嫂子了？”顾绮罗一看就是来捣乱的。
江满月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她掐住自己的手，“不是……”
“什么不是？”顾绮罗哼笑一声，扫了一眼傅庭凌，语气更是冰冷刻薄，“不久就是你和慕岚的订婚日子了，你可不要头脑发昏，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耽搁自己。”
这话重了。
可顾绮罗对霍之洲身边的人，都没什么好感。
包括傅庭凌。
傅庭凌脸色微变，捏紧了手里的面具，他唇边牵出一抹笑。
江满月打断她，皱着眉头。
“绮罗，不要这样说话。”她意识到自己不能沉默了，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去，眼睛盯着傅庭凌。
“他，不是不相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