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前面酒宴还没散去,各处的丫头婆子多在前厅服侍,只留下几个丫头婆子守门。这些丫头婆子因主子不在,也少了些束缚,都聚在一处说笑。
卫茜从厨房到三爷院子,每过一层门,总免不了被这些人拉住惋惜一阵,而那惋惜的话也多带了几分讽意。卫茜要故意做出些痴傻之举,哄得那些人笑过一场,那些人才肯放了她过去。
卫茜一边故意装痴扮傻给她们笑,一边也留意着她们的言语,仔细琢磨着周府里的动向。
待听到她刚离开,就有个小丫头不知与谁,张狂的说了一句:“如今皇宫里有的东西,我们府上哪样没有呢?”
卫茜听得这话,心中一突,心中想着这些日子看到的周府的做派,觉得周府怕是要不好了。这周家虽然看起来赫赫扬扬,一个个的都讲究到极致尊贵的不得了。可他家祖上出得最大的官也也不过是个尚书,先前的爵位到这辈儿已经消减的差不多了,家中并没什么掌握实权的人。如今周大老爷的官职,还是因周二姑娘成了太子妃,上面才赏下来的。
这太子妃是何等尊贵的位置?能落到了周家这样即将没落的人家头上,要么是这个周二姑娘是个天仙样的人物,让太子不顾着拉拢大家族争权,也要娶了她。要么就是皇上的意思,有意不想让太子拉拢势力,才选了周家。若是这样,看来如今这皇上也没有上太子上位的心思。
太子若是废了,最后的下场躲不过一场惨死,那周家也避不开一场灭顶之灾。
偏如今周家人都还活得如此张狂,一个小丫头都能说出那样的狂话,更何况上面的人呢?不定说出过多么骇人的话,留着给人做罪名呢。
卫茜心底里轻叹一口气,只盼着她能在周家覆灭前,能寻个机会离了这是非窝。即便是穿越到了古代,但她卫茜也算重得了一条命,她可不想给那群达官贵人一道殉葬。
卫茜的心思转了几番,就到了三爷的院子前。卫茜也就回忆起周三爷的模样来,虽然府里的人都“三爷”的叫着他,但也不过是个才十四岁的少年。
三爷的名字叫做周岷,在卫茜还没分到厨房的时候见过他几次。周岷年纪小,生了一个娃娃脸,就显得更小,偏偏那张嫩脸总是做出一副琼瑶剧男主才有的情深意重模样,让卫茜每次见了都觉得怪异,好在她没有在周岷身边也没呆上多久。
可也得亏了周岷,她才没被发送到庄子上去。而且周岷待她这壳子的原主也真算不错,原主能傻了那么多日子还呆在周岷身边,直到大夫人动了真怒,才被赶出去,都是周岷护着的结果。这份心思,卫茜不得不替原主给承下来。
身上背了人情债的卫茜站在三爷的院门口,就对着看门的小丫头笑了起来:“姑娘,我是来给碧玉姑娘送鸭肉粥的。”
那看门的小丫头许是新分到这院子,许是卫茜的模样变得太大,那小丫头竟然没看出来她就是茜云,竟没有出言讽她,转身就进了院子里通报。
等了许久,那小丫头再出来的时候,再看卫茜,那目光就有了几分打量,说话的语调也慢到带了些古怪:“好了,我带你过去吧。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我可要嘱咐你一遍。咱们这处可与别的地方不一样,什么地方别乱走,什么事儿也别乱听,什么话呢也别乱说。毕竟你如今不是咱们院子里的人,肯定不比之前你在这里的时候了,你也多留点儿心……”
说着,那小丫头转头看了眼卫茜因为多了些肉显出的呆傻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算了,说了,你大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卫茜听这类话听得多了,也不觉得什么。人大概就是这样,虽都是奴才,命都攥在那些主子的手里,但也喜欢分出个三六九等来,越是老实越是不喜说话的就越受些欺负。卫茜又因为想着方便逃脱,故意将把她自己置于最底层,就也得受着这地位带来的欺辱。她就低着头,听着那小丫头的话,一步步的走在长廊上。
周岷虽然在府里的这一代里仅排了老三,可因先大夫人留下的大少爷周峻是个体弱多病的,听着说是也就这两年的活头儿了。原本的二少爷早几年骑马又跌死了,如今唯一看着身体强健能够顶门立户的嫡子也就剩下周岷了,而且尽管他的母亲是周大老爷的填房,但也是个正经儿的官家女儿出身,周大老爷也宠着周岷,周岷也就成了周府上的头一份儿贵重的人。
从称呼上周岷就与府上旁的人不同,到现在周峻还被叫做“大公子”,就独周岷被称为“三爷”。有的时候府上的更省力气一些,就只称呼周岷为“爷”,听着这府上似乎就只周岷一个男丁似的。
称呼上都这么计较着,就更不要说住的地方了。卫茜虽然没去别的姑娘少爷院子处看过,可这府中的模样,她大体还见过,没一处像周岷的院子布置的这么精心细致,一花一草被人精细安排过,里面的亭台楼阁、池塘假山就更不要说了。在这里走上一会儿,就让人觉得心里舒爽。但这等美景是被一层层院子套住的,如一套套笼子,把这美景和诸多美貌的少女都关在这一方小天地里。
以前卫茜总听着封建社会是人吃人的社会,当时她还不觉得如何,在现代也有很多不公平的特权阶级,她甚至就是因为那些不公平才弄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可到了这里,卫茜才发觉古代社会和现代社会的那种阶级区分根本不同,在现代社会有很多人感觉到那种不平等,并且去反抗。但在古代社会,人们对这种不平等太习以为常了,虽有几个喊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人,可大多人都顺从于这种安排,尤其是女子。
那领路的小丫头也不知道卫茜心中转过的种种思量,到了一处房门口,说了句:“碧玉姐姐,粥送来了。”
虽里面没有回应,但碧玉毕竟还不是主子,那小丫头就少了几分谨慎,提前言语了一声,就带了卫茜往里走。碧玉虽有自己的房间,但因她已是周岷的身边人,一直都歇在周岷屋里。
卫茜向前走了几步,就听到说话的声音,一个就是翠儿,一个就是碧玉。卫茜之前被赶离周岷院子之前,见过碧玉,也记得她的声音。
那碧玉似乎生了什么怨气,说话的时候还带了几分哽咽,呜呜咽咽的说:“原没当她是个什么,谁知道她那么会施手段呢,让爷去了宴席上还念着她。巴巴儿的指派着引云送了碗冰糖梨水过来,这还没怎么着呢?要是真近了身,还得了呢?”
翠儿此刻也收了几分尖刻的态度,温声劝着:“如今不还是姐姐头一份儿么?满院子这么多人,夫人就只惦记着给姐姐东西,她怎么样能越过姐姐去?姐姐若是实在不喜她,咱们再想法子……我想着夫人也是看不惯她的……”
带卫茜进来的小丫头听到这时,立刻退后了几步,她也没想到碧玉和翠儿竟然没听到她之前的通报,被她听到这么私密的话。
这小丫头犹豫了一下才又出声说道:“碧云姐姐,茜云鸭肉粥从过来。”
碧云和翠儿立即止住了话,过了一会儿,碧玉才柔声说道:“那茜云姐姐快进来吧。”
卫茜这才走进屋子,她原是现代人,看园子还能品出个风景好赖来,可她习惯了现代家居布置,进到这古时屋子里就不知道这屋子布置的如何了,只看着屏风上绘图雅致,摆着的玉器润泽,几个白玉瓶子上插着几支梅花,倒也算看着顺眼。独这屋子里的熏香,卫茜受不来,都不敢用力吸气,就垂着眼睛,低声说:“碧玉姑娘,我是来送粥饭的。”
说完,卫茜才抬眼了下碧玉。
碧玉生得柔美,只是她年纪不过十三四岁,面上却扑白粉抹着胭脂,此刻又拿捏着身段,让卫茜见到了她,就仿佛看见了戏台上的那唱青衣的戏子。
碧玉也仔细打量着卫茜,她也没想到,原本娇美的卫茜,才到了厨房不久,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碧玉才想说话,就听得有一男子在屋外说:“快给我倒盏茶过来。”
屋里的人都知道这是周岷的声音,碧玉也不急着倒茶,就借着刚才在旁处受到的委屈,于卫茜面前落下泪来:“姐姐受苦了。”
那模样,似乎碧玉与卫茜,当真是情深意重的姐妹似的。只是屋里的人都知道,这是碧玉故意做出的戏,独蒙着屋外那个周岷周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