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影不喜欢念书,可是她热衷于看书。读小说,翻阅杂志是她最大的爱好。她喜欢写日记,开心的,郁闷的,她都以笔抒怀。偶尔,也会写几首小情诗,躺在被窝里偷偷地吟诵,可是空洞的内容,杂乱无章的,不知从哪里看来的一些淫词艳句让她自己都甚感可笑。她很想好好表达一下情感,可是心里似乎又找不到哪一段情路历程留给她一些具有说服力的记忆和感触。
给自己沏一杯茶,点一支烟,翻开日记本,手托着下巴一阵冥想。自从与林雨默结识,每一次拿着烟总会想起他,报国寺历久不衰的烟火没有燃进她心里,林雨默递给她的那支香烟却侵蚀了她的五脏六腑。
抽烟、喝茶是她最不能割舍的爱好,确切说是习惯吧。她喜欢抽劲比较大些的,可是又喜欢把烟头浸湿了吹一下再抽,无厘头的习惯,抽烟于她也许只为了嗅一下烟味,让满屋子烟雾缭绕,好似在制造某种氛围吧。峨眉山盛产一种茶,名曰竹叶青。这名还是陈毅元帅起的,此茶扁平光滑,通体翠绿,紧致匀称,体似竹叶,甚是精致。茶汤黄绿明亮,入口清冽,味醇回甘,还非常经久耐泡。梅影尤其喜欢这茶叶入水后的姿态,仿佛一群绿衣仙子在水中翩跹起舞,亭亭翠盖,盈盈素靥,只见含情独摇手,双袖参差列,清波漫开,白雾腾腾。甚美,甚美!品茗或许不为茗,只为了茶叶的美态,只为了一份闲适的心情吧。
****年6月3号
“今天很烦,到处都是人声鼎沸,本来天就热,此刻更如同炸开了锅一般,滚烫的开水从四面涌来,所幸熊猫馆地势较高,热浪也被减去了几分。听着那些间或传来的慷慨陈词,看着那一个个义愤填膺的表情,简直像极了小丑,又有点像蛊惑人心跳大神的巫师,一个个前赴后继地真不知要去哪里送死。懒得去理会,从来就没兴趣参与任何活动,昨天班长还要我写入团申请书,入团做什么,我又不当官,清清闲闲地混完还剩一年的时间就走人,这里也没啥值得留恋的,早些寻个好工作,为父母减轻些负担,再把自己打扮漂亮些才是正事。
自引产后乳房一直胀得难受,时不时地还会渗出奶水来,弄得我很久都不敢出门,一个人跑到厕所里去挤,又担心她们那几个闻出味来,我就使劲地抽烟,好像还挺有效的,除了这一屋子烟味儿,她们也嗅不出别的味了。还好,这屋子只有我一人属狗,我都察觉不出何况他们。
真不知还要多久这种胀痛才会消失,不过我的胸部倒是小了很多,以前妈妈买的文胸都太大了,如果身子也瘦一圈就好了,我现在都不敢面对镜中的那张脸,我发觉自己太丑了,除了眉毛不用画之外,其他地方实在令我忧烦不堪。好想让自己变成瓜子脸哦,听男孩子们说瓜子脸最好看,最有气质了,我该怎么办啊?真想把脸上多余的肉一块块切下来,可是我又怕疼,更没有毅力去减肥,反而越来越能吃。看来变天鹅的梦是注定会破灭,只能一辈子在泥地里挣扎了。
昨夜里梦到林雨默了,不知道他是否如愿以偿有了可爱的女儿,他的声音怎么我都忘不掉,因了这声音,对他的人也挺着迷的。哎呀,不行了,我都快要疯了,怎么能对一个比我大一轮的男人如此迷恋呢?如果父母知道了一定会怀疑我是不是中邪了,就连丹姐都说我做完手术后脑子也不清醒了。可是我真的忘不了他,唉!我这么丑,他不会喜欢我的,窈窕淑女,君子才好逑嘛,像我这样的肥女,人家怕是早都想不起来了。
实在是太苦恼了,还做什么天鹅,分明就是一只癞蛤蟆望着一只天鹅,嘴张得再大也吃不了,真是快要被自己搞死了,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爱情和男人对我来说太遥远了,以后如果有男人不嫌弃我就不错了,不过我是不会再生孩子了。那一夜,太恐怖了,那个死去的孩子还常常出现在我梦里,一想到他我就难受得要死。如果以后结婚了,人家非要我生孩子,我就离婚,痛一次就够了,总不能让我再受罪吧。
真的好烦啊,还是想林雨默,他轻浅的笑容简直盖过一切的春光,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见着他,这世间还会不会有如他那样的男子。中午打饭时见到齐远辉了,突然间就不愿再搭理他,看着他跟另外一个女生勾肩搭背,我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对他这种男人我嗤之以鼻。用情不专,浮华的外表下尽是肮脏,只会玷污女孩子的纯洁,以后再不要喜欢这种人,吃一堑,长一智,从此以后都不要轻易去喜欢一个男人,要让男人来喜欢我才好。当然,林雨默除外,毕竟他在我生命里只是一个影像,随着岁月的淡去,多年以后,我可能不会再想起他。”
“影子,影子,快开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梅影的思绪打乱了,是丹姐的声音。
“怎么了,这是?是不是不用上学了,看这架式是要罢课吧。”这是梅影很喜欢的结局,最好连考试都免了,直接给个毕业证回家得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课是上不成了,好多人都准备去成都人民广场禁坐呢,你不正好也回家一趟吗?我现在还没想好,斌斌要写毕业论文,我得陪着他。”
“这些人有病吧,还大学生呢,都什么觉悟啊。什么禁坐示威,北洋政府都土崩瓦解了,还搞什么五四运动,我不去,我拥护党,我们一家都拥护党,别看我爸只是一个工人,但觉悟挺高,还是党员呢。你也别去,咱们就在学校里待着,不是正好去爬金顶吗?”梅影不明白爸爸是如何成为党员的,但因为有了党员的身份,爸爸在她临上大学前还被提升为厂子里后勤部的科长,还说厂里要搞什么创新改革。那一顿晚餐他们一家人可开心了,妈妈做了好多菜,爸爸还说今后都不再打她了,还给她倒了一杯酒庆祝她的即将入校,从来没见爸爸如此高兴过,这么隆重搞得像她要去念哈佛、牛津似的。
人就是这么奇怪,应该是各种矛盾的综合体。梅影不追求上进,对政治也不感兴趣,可她对眼下的社会形式和生活状态倒是挺满意的,她不希望一切有什么改变,就像心底里一直憧憬的爱情,虽从未曾得到,但她依然充满信心,毕竟,爱情在她心里还是非常美好的。
“嗯,这主意不错,那还是给家里去封信吧,免得父母担心。”
还是丹姐想得周到,给父母说明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后来发生了什么梅影不清楚,宿舍里也没电视可看,其他几个室友都回家了,她和丹姐每晚就在寝室里开party学校里有一个菜市,每天有很多农民来此卖菜,她们俩就用电炉子做火锅吃,时不时地还拿书本卷作一团当麦克风高歌几曲。
梅影很喜欢齐秦的《大约在冬季》,可是歌词又失了欢乐的气氛,于是就一边扭一边唱着费翔的《冬天里的一把火》,丹姐说她的屁股是电风扇,她说听丹姐唱张国荣的歌好像在听唐僧念紧箍咒,那一晚真是把她们俩肚子都笑爆了。她们唱着闹着,除了这满屋子的欢声笑语,外面的世界是怎样又与她们何干。幸好女生楼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剩她们几个阴魂不散的幽灵还在坚守阵地,若不然,她们俩又要成为众矢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