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正给太后顺着气,一个小宫女进来传话,说德妃娘娘求见,太后委顿的神情顿时一收,张嬷嬷见状退到一边。
“来的可真快啊。”太后冷笑一声,心里更加确认德妃在她这里埋了眼线。
德妃一身宝蓝色宽袖宫装长裙走进来,气质端庄华贵,执掌宫权之后,她身上隐隐有一种六宫之主的气势。
只是面对太后,她心里还是有些发憷,恭敬地行礼,等着太后叫起。
太后随意地摆摆手,让她起身,“德妃求见哀家有事吗?”
德妃回道:“太后,臣妾是来求您接九皇子回宫的,九皇子是皇室血脉,总在一个太监府里养着,实在是不成体统。”
太后不接茬,只道:“这事你得跟皇上说,哀家管不了。”
德妃心里着急:“您是太后,您说的话皇上自然是肯听的。”
太后眼神幽幽看着她,直到把德妃看得紧张失措才说:“这九皇子吧,哀家刚才也见了,太顽劣不知礼数了,真要放到宫里养,八皇子还有几个小公主要是跟他学坏了怎么办?”
“你的七皇子倒是成年出宫建府了,也不能就不考虑宫里其他的孩子,哀家今日多说几句,皇上让你掌管宫务,那是信任你,你得多花心思为皇上分忧,若不然,便趁早换人。”
德妃脸色一白,缓了缓才说道:“臣妾谨记太后教诲。”
她屈身行礼,向太后告退,转身时脸上彻底冷下来,看来太后是指望不上了。
德妃走后,太后靠在榻上,张嬷嬷给她揉着头上的穴位。
“今日你瞧见了,哀家再不回来,她不知还要闹什么幺蛾子呢!”
张嬷嬷:“您都那样敲打她了,她今后该收敛了吧。”
太后笑了笑,道:“不一定。”
“这半年多来,宫里生了多少事,太子被废又落下残疾,梁贵妃自缢,三皇子被幽禁宗人府,一桩桩一件件,她尹清浅绝脱不了干系。”
张嬷嬷惊了一瞬,“您是说她还有更大的筹谋?”
太后叹气:“皇上从小优柔寡断,是个拎不清的,可哀家再怒其不争,严厉苛责,也不容许任何人害他。”
本来太后是不想管这些事的,但她直觉以德妃的野心,说不定还能干出什么事来,她到底挂心儿子的安危才会着急赶回来。
张嬷嬷摇头:“娘娘,您这是何苦呢?您关心皇上就应该告诉他,您总是冷言冷语对他,他怎会知道您的用心呢?”
太后打开她的手,别扭道:“哀家是怕他被人算计了,不然是死也不回来的!”
德妃回到玉瑕宫后,独自在寝殿里待了一个时辰,才将心头的怒火压下去。
红芍劝她:“娘娘,您没犯错,太后也没理由夺您的宫权,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
德妃紧攥着拳头,“想不到太后也是个不明事理的老糊涂了。”
红芍觉得奇怪,问道:“太后不想管这事,为什么接到您的信就回宫了呢?”
德妃咬牙:“她这是借着本宫传信的引子,想回来跟皇上修补母子关系呢,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皇上可不是个小孩子了,她还真以为自己那套有用呢!”
红芍瞧着她的脸色谨慎提醒道:“娘娘,今日是九月十一了。”
德妃怔了一瞬,忽然笑道:“九月十三是那贱人的忌日,就让太后好好看看她心心念念的儿子是如何伤心缅怀一生挚爱的吧。”
她明明嘴上发着狠,心里的苦涩和不甘却一刻不停的涌上来。
九月十三这一日,皇上旷了早朝,穿着一身黑色常服去了宁妃生前住的长思宫,屏退了宫人,把自己关在宁妃的寝殿里,一整日都没有出来。
到了晚上,张福开始焦急地在寝殿外来回踱步,不知皇上在长思宫悼念宁妃的事怎么就走漏了消息,许多嫔妃都来到长思宫,一个个扮温柔体贴,隔着寝殿的门劝皇上节哀,不要伤了龙体。
最后,除了姝妃和几个多年无宠的嫔妃,各宫嫔妃都来了,德妃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劝了几句,便对宫人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后娘娘过来。”
宫人飞奔着去宁寿宫请太后,张福想阻拦,却被德妃斥责:“大胆,若是皇上有什么差池,你担待得起吗?”
不多时,太后闻讯赶来,先是耐着性子规劝,但皇上依然没有出来的打算,她急了,命宫人强行破开寝殿的门,见皇上只是一脸怔忡地坐着,才放下心。
所有人离开后,太后长叹一声,“她都死了你还放不下,不过是一个女人,你是帝王,要什么女人没有。”
昭昌帝苦笑:“朕做不到,朕一想到她是被宫里那些阴谋诡计害死的,朕就愧疚的恨不能以身替之,若是朕当初不那么软弱,直接下旨封她做皇后,也许,也许……”
“你这是在怪哀家阻拦你,皇帝,就算哀家不拦着,那些朝臣你能说服吗?宁妃家世不显,若是不生下皇子,你如何力排众议封她做皇后。”
昭昌帝痛苦地双手捂住头,太后叹息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由爱生惧,你怕她心里没有你,始终不相信她会爱你,才会那般容易就中计怀疑她,宁妃那死犟的性子,被你怀疑连分辨都不会,只会决绝地把你越推越远,你们之间是有情,却没有信任,长久下去,也必然生出怨怼。”
昭昌帝因为宁妃的死心里对太后是有些记恨的,可太后今日的一番话,却也开解了他。他扪心自问,当初无法顶住压力给宁妃后位,宁妃身边的宫女来揭发她私通侍卫时,他第一反应便是捂住这件丑事,连查都不敢大张旗鼓,他这样的态度在宁妃眼里就是给她定了罪,才会那般决绝对他。
“皇帝,你仔细想想,除了哀家,你还与谁透露过宁妃生下皇子就要封后这件事?”
昭昌帝一愣,想问明白太后这句话的意思,她却已经离开了。
昭昌帝在长思宫坐到第二日晨起,日光熹微透过窗户,他一夜未睡目光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扶着张福的手起身,昭昌帝不用御辇,而是一路走着回了御极殿,坐在御案后,他沉声吩咐:“拿笔墨来。”
张福应声备好笔墨,昭昌帝展开一卷明黄色的绢帛,挥挥洒洒写了起来,片刻后,他搁下笔,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将绢帛卷好,放在了一个带锁的长形盒子里,锁好后,将钥匙递给张福。
“你去一趟厂督府,将这钥匙交给孟长安。”
昭昌帝突然往门边看了一眼,而后吩咐张福把盒子藏到龙床的夹层里。
做完这些他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瘫坐在靠椅上,眼睛眯起一条缝看着门口,见一个鬼祟的身影闪过,才笑着闭上眼休息。
玉瑕宫里,德妃收到一张字条,打开后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差点跌坐在地。
“凭什么,那贱人的儿子凭什么?”
红芍赶紧去关上殿门,“娘娘,您可不能自乱阵脚啊,为今之计是跟将军通气,商量出一个办法来。”
“他在那贱人宫里待了一夜,回去就写下密诏,还将钥匙交给了孟长安,这明摆着是要将皇位留给那贱人的儿子。”
“我不甘心,为何我处处不如她,我陪在他身边,默默无闻地陪了二十年,结果,别说他心爱的宁妃,就连梁贵妃姝妃我都比不得。”
“娘娘。”红芍看着德妃崩溃的样子慌了神。
德妃抹了一把眼泪,带着红血丝的眼睛流露出狠意,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孟长安把九皇子保护得密不透风,不除了他这个靠山,九皇子离顺利继位也就不远了。
“红芍,本宫写一封信,你用咱们的暗线送出去,记住,一定要送到定远将军手上。”
深夜,孟长安轻手轻脚地起身,在身边熟睡的女子额头上轻吻了一下,披着外袍走出了内室。
秦绵在他离开后睁开了眼睛,微微蹙起眉头,今日张福来了,两人在书房谈过之后,孟长安便心事重重的,她因为担心他没睡熟,只是怕他发现,还是装作睡着的样子,结果这深更半夜的,他竟然出门了。
孟长安带着高胜出了厂督府,骑马向城东去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他们停在了昭王府门口。
“督主,卑职去叫门?”
孟长安摇头:“绕到后门,然后翻墙进去。”
高胜惊愕地瞪大眼,追上孟长安往昭王府后门去,两人拴好马,轻盈地翻进了昭王府,由于二人身手都不错,并没有惊动昭王府中巡夜的守卫。
昭王府是孟长安奉命督建的,他对这里十分熟悉,很快就找到了昭王的卧房。
一推门,外间的小厮惊醒,刚揉了揉眼睛就被高胜一个手刀敲晕了,孟长安推门进了里间,走到床边,昭王似乎早就醒了,从枕下摸出一把匕首对着他。
孟长安嗤笑:“若我要杀你,你这匕首能顶什么用?”
昭王气急败坏道:“孟长安,我看你病得不轻!”
半响,他平息怒气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孟长安随手往他怀里扔了样东西,昭王捞起来一看,是一只虎型的玉石,他惊讶道:“兵符?你要干什么?”
昭王看他的眼神十分警惕,孟长安轻哂:“断了腿也没见你长进,我真有图谋,还把兵符给你做什么?”
“快变天了,这东西你可收好了。”
昭王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寻常,问道:“你为何不自己留着?”
这兵符总不可能是孟长安偷来的,昭王猜到是皇上为防万一把兵符给了孟长安,可他竟真的如此不在乎吗?
他等着孟长安回答,那人走到门边才轻飘飘落下一句:“因为名不正言不顺。”
昭王越发不解,孟长安什么时候这般光明磊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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