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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一个小孩乘白鹤(1 / 1)

叮当,订阅不够遇到结界啦,补定可破

风雅个鬼,古艳个头。

半绾长发是因为仇薄灯发冠拆了一半卡住了,垂首低眉是因为他一抬头,就要扯到头发。这是仇薄灯第三次试图拆下用来固定额饰的金环,鬼知道他是怎么把解发冠这种小事,拔高到进退维谷的地狱难度。

——他不仅成功地再次扯痛了自己的头皮,还彻底让金冠在长发里绞死了!

太一剑“笑”得打跌,在白天柳家小姐蹲的桌上滚来滚去。

难以想象,一把破剑竟然能这么活灵活现地表达出“幸灾乐祸”这种情绪。

仇薄灯沉下脸,运起原身那一点微薄的灵力,快刀斩断乱麻地把金环、发簪、额饰等等统统捏断,这才成功地拆了出来。

叮叮咚咚,一堆现在再看不出原本是什么东西的碎金被他稀拉哗啦丢了一桌子。

太一剑在碎金里滚来滚去。

“……”

仇薄灯一边将饱经磨难的长发拢到身后,一边不动声色地磨了下牙。

他要多亲切有多亲切地关怀起太一剑:“看到你这么有活力,我就放心了。”

太一剑直起剑身,警觉地后仰。

“我们分工明确,好吃好喝好睡我来,驱鬼斩妖除魔你上。这柳家剩下的事,晚上就交给你了。”

太一剑摇成了拨浪鼓。

把“你做梦”传达得淋漓尽致。

“别跟我来这套,”仇薄灯看到张榜就记起来,为什么自己对“枎城”这个地名有点熟悉了,原书里借主角之口,讲过一桩‘枎城祝女为傀所害’的旧事,“《东洲纪实》里说你是‘天授之剑’,得极北之辰的精粹化灵。你呢,要是一开始就真老老实实当把破剑,我也不能逼良为娼是不?”

他伸手戳太一剑。

“这么活泼,说自己连个小鬼都对付不了?骗谁呢。”

啪叽。

太一剑顺着仇薄灯的指尖,柔柔弱弱地摔了下去,一动不动又成了破破烂烂剑一把。

“也行。”仇薄灯宽宏大量,“那我们今天晚上一起完蛋,不过,现在枎城人人都知道,太乙小师祖带着镇山剑,出马除妖,事情要是没成……”

太一剑动了一下。

“以后的话本就是这么写:太乙宗脑子有坑,把个只会放大话的败类供成祖宗,镇山至宝太一剑,原来就是根烧火棍。仙门第一不过是自吹自擂的牛皮。我嘛,骂我的海了去,再多一桩也不算什么。至于太乙的万年声誉——”

他一撩眼皮,干脆利落:

“关我屁事。”

太一剑跳起来,在桌上咚咚砸了两下。

“好了,现在你知道我是什么德行了吧?”

仇薄灯笑吟吟地出了口被莫名其妙带到枎城的恶气,向后一倒,扯过被子,还不忘说声“晚安”。

太一剑敲桌砸地锯木头折腾许久,仇薄灯就是雷打不动。

剑都要被他气死了!

到最后,太一剑把自己挂他床头,剑尖荡悠悠,一会指向仇薄灯恨不得直接刺下去,一会又指着地面。

入夜。

寒风忽起。

净室的烛火一跳,陡然变得豆粒般大小,色泽幽蓝。

桌案投在地面的影子忽长忽瘦,流水般膨胀收缩,拉成了一道长而瘦的“人”影,打屏风床前地里一节节耸起。诡影想披了一身蛛网,无数细细的透明丝线垂落下来,自动向床上的生人血肉飘去。

太一剑悬而不动,仇薄灯熟睡不醒。

确认了没有危机,无数银丝瞬间张开,就要刺进活人的血肉。

铮——

昏暗里,雪光一闪,一灭,再次出现的时候,诡影已经被太一剑贯穿。白日里破破烂烂的剑身此刻蒙着一层月华,铁锈犹存,剑刃残缺处却爆出细而刺眼的光芒,向左右切出,所有银丝在瞬间齐齐断掉。

寒气森森的剑尖以毫厘之差,抵在仇薄灯翻身后暴露无防的后心。

啪。

诡影像骤然被刺破的气球,浑身冒出腾腾黑烟,随即迅速瘪了下去。

仿佛有人反应过来迅速地隔空扯线,被净化得只剩一张皮的诡影从中间裂成两半,纸风筝般轻飘飘地向后倒飞而出。太一剑立刻调头追击,诡影却一下子灵活地游鱼一样,忽东忽西险而又险地躲避剑芒。

净室狭小,太一剑剑身修长又非全盛,屡屡让这东西避开。

抓住一个破绽,诡影挤进窗户缝隙,全速向外逃去。

噗呲。

净室内的灯火突然直接灭了。

由明转暗的瞬间响起一道风声。

它是那么的尖锐,简直像有无数片细小的刀刃在同一刻把空气割裂得七零八碎。

一道暗金的微光在空中拉出流星般的虚影。

下一刻,细刃破木的声音与金属震荡的嗡鸣混杂在一起同时爆发,眼看就要逃出生天的诡影突然定格在窗隙里,再也动弹不得。

太一剑陡然斜转,凌空斩下。

剑刃破空的气势比先前追杀诡影还要凌厉三分!

“冷静!”

不知道什么时候翻身坐起的仇薄灯象征性地举起双手投降。

他的里衣衣袖垂落,露出得左手手腕处空空如也,白天扣在他腕骨上的镯子不见了。净室里的烛火在刚刚全灭了,太一剑斜劈而下,以毫厘之差悬停在仇薄灯面前,剑身在他脸上映出一隙窄而长的亮痕,自眼角扫向殷红的双唇。

光与影的极致交错。

这一刻的仇薄灯比被钉于窗上的诡影更像邪祟。

太一狂暴地嗡鸣着,声音低而喑哑,仿佛愤怒不安地威胁什么。

“都说了冷静些。”

仇薄灯打断它,伸出自己的左手,十分真诚地解释。

“我只是飞镖扔得不错,所以见什么都想丢一下。”

诡影被黄金古镯钉死在窗上。

古镯由一组连续交缠的夔龙组成,白日扣在仇薄灯腕上的时候,龙鳞细密平滑,看起来只是件精美的装饰。但一脱离仇薄灯的手,夔龙像瞬间活了过来,龙鳞瞬间全部竖立展开,每一片都细薄如刃,末端带着尖刺,旋转时弯向一侧,形如累累锯齿。

被它钉住的瞬间,诡影直接化为了灰烬。

两条黄金夔龙烧死了诡影后,又自个飞了回来,重新在仇薄灯伸出的手腕上盘好,龙口中的獠牙凸出,与前龙的尾刺交错,一连串细小密集的“咔嚓”声后,彻底锁死。谁也说不准那些龙鳞什么时候就会在腕上炸起,割开血肉。

比起装饰,更像一个危险且敌友不明的手铐。

仇薄灯饶有兴致地拨弄着这重新蛰伏的凶器,随口问:“这玩意,是‘我’原先就戴着?还是我这个‘邪祟’夺舍后才戴的?”

随着古镯回到仇薄灯腕上,太一剑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但仍指着他。

“还挺好看的,戴着也行。”仇薄灯转着镯子,不再倒腾了,“没关系,我不在乎这个。”

小学时,语文老师布置命题作文“你长大后要做什么”,在一众教书育人、妙手回春、发明创造等积极向上的作文里,仇薄灯是异军突起的一枝独秀。他洋洋洒洒数千字,不厌其详地阐述了人生百年的安排:海底两万里的旅游、南非大草原的部落狩猎、北极极点的极光摄影、窖藏千年的古酒品鉴……他甚至还附带了一份极为详细的行程计划表。

概括起来就是:

馔玉炊珠肥马轻裘,最顶级的吃喝玩乐。

语文老师年逾古稀,高情远致,从未见过此等不思进取之人,气得当众痛斥他不知道还有个词叫做“坐吃山空”。

仇薄灯应声敲桌高唱:“今朝有酒今朝醉,千金散尽还复来。”

曲调铿锵,慷慨激昂。

把混吃等死的精神发扬到极致。

“觉得我是什么妖邪鬼祟,要盯着防着,悉听尊便。”仇薄灯懒懒散散地靠在描金活屏上,“只除了一件事……”

“以前,管家李叔有次带我去游乐园,后面来了辆车,车里还有些陌生的哥哥叔叔们。李叔说,带我玩个捉迷藏的游戏,回头就有人接我回家。我说好,让他把我抱起来,我懒得走路。”

剑光微晃,落在他的眼眸里。

“李叔对我很好,把我从三岁照顾到七岁。我凑到他耳边,悄悄跟他说了一个秘密:我一直很喜欢他……后来呢,有人问我喜欢什么。我告诉他,你知道,人的颈动脉被咬开后,从心脏输出的血会在空中开成一朵刹那间绽放到极致的花吗?你要让我再见一次吗?”

仇薄灯低笑一声,突然俯身把脸庞贴近太一剑。

“觉得我是妖邪,想杀我,就堂堂正正直接来。别给我整什么背后捅刀。”

“否则我就把你一点点磨碎、一点点嚼了。”

太一剑的轻鸣戛然而止。

冷光里,仇薄灯的眉梢流露出一丝压抑不住的疯色和狠戾。

“你……信不信?”

他声音轻柔甜蜜,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太一剑“咻”猛向后倒蹿,一头撞到了墙上。

寂静片刻,房间里爆发出一阵大笑。

“不会吧?”

仇薄灯拍着床案,乐不可支。

“居然真的被吓住了?”

他前仰后合,刚刚的疯色狠厉一扫而空,笑得肩骨摇曳,笑得没有灯火的房间忽然满室生辉,黑暗里自顾自地开出一朵张张扬扬的花,一抹朱砂不管不顾地泼进了浓墨里,满目肆意。

“开个玩笑而已——”

他闪身避开怒气冲冲飞扑过来的太一剑时,不小心再次自己扯到自己的头发,顿时“哎呦”了一声。

“什么破地方!天亮就找柳老爷讨钱回太乙去!”

………………

第二天,日上三竿。

一群人等在院子里,迟迟没见净室开门。

“哎呦呦!”柳老爷急得直跺脚,他倒不怕仇薄灯昨天是在吹牛,而是怕这位太乙祖宗在自家出事了,“仇仙长这是……”

玄清道长忧虑地道:“别是出事了。”

娄江皱着眉头,敲了几次门,又喊了几声,没人应。

刀客双臂环抱,在他看来昨天玄清道长和娄江竟然坐视仇薄灯把人清走,自己待在净室“驱邪”,简直就是奴颜屈膝讨好太乙宗的丢脸行为。见门没开,他阴阳怪气地道:“这不明摆着吗?”

“怕丢脸,半夜翻/墙跑了呗。”

“进去看看。”娄江说着,就要直接推门。

就在这时,门“啪”被人从里边猛地拽开。

“大清早的!吵什么吵!”

左月生接过丹药,顺手就要收起来。

“死胖子!”陆净差点被他气死,“你贪财也不是这个贪法吧!不吃还我!”

“我这里也有伏清丸,等我的吃完了再吃药王亲炼的嘛,这是对天材地宝最起码的尊重。”左月生厚着脸皮,说着当真也掏出了瓶伏清丸。

“少阁主,吃陆公子给的。”娄江说,“这瘴雾浓得古怪,你自己带的不管用!”

说话间,浓稠的黑瘴从直通城门的街道上涌了过来。给人的感觉,那已经不是雾,而是犹如实质的潮水。山墙、灰瓦顶、拱券、立柱……高高低低的房屋被瘴雾吞食,隐约可见瘴雾里有很多模糊的影子。

伴随着那些影子的出现,所有人耳边都响起了凄厉的悲哭之声。

“它们……它们是什么?”陆净哆嗦地问。

他的情况和仇薄灯差不多。

药谷所在的大汶山脉生满了奇花异木,一年到头,繁花锦簇蝴蝶翩飞,就没怎么正儿八经地见过瘴雾狰狞凶悍的一面。之前虽然离家出走一个月,可那时候枎城还未到瘴月。

“死魂野鬼,魑魅魍魉。”

娄江不知道想到什么,已经不是面色惨白了,直接就面无人色了。

“快走!得赶在它们之前到挪移阵那里去!”

仇薄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回没人磨蹭了,就连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一样的陆净,都突然开窍地把当初他亲大哥压着他学的“鹤步”,从邯郸学步一下子蹦到了登堂入室——就是个中灵气运转可能有点问题,跑起来不怎么像鹤。

像大白鸭。

咻。

破风声中,娄江落到了一座隐蔽的院子前。

刚一落地,他就直接“咚”一声,面如土灰地跪在了地上。紧随而至的左月生和陆净见他这个样子,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就看到了院子里仿佛就跟被牛犁过八百遍的地一样,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被翻了个彻彻底底,别说阵法了,连阵石都没留下一块。

“我想也是……”

左月生喃喃自语。

估摸着,玄清道长前脚刚布置好阵法,后脚就被毁了个干干净净。整座枎城都变成了大型傀戏院了,还指望人给你留条生路?

仇薄灯提着灯,没什么表情地落到一边。

“完了。”

陆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以前发誓,假如某天要死,一定要在美人膝上醉死。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跟一堆大老爷们一起死。”

“你这话就不对了,”左月生也觉得天旋地转,但居然还能下意识地跟陆净唱反调,“酒是没有,但美人有啊。喏,”他一指仇薄灯,“这不是有我们的仇大美人吗?你还不赶紧求他满足一下你的遗愿。”

“滚。”

不用仇薄灯开口,陆净直接踹了左月生一脚。

左月生“嗷”一声,忽然发现事情有些不对。按道理,他敢这么拿仇大少爷开涮,仇大少爷铁定一并过来收拾他了,结果现在却安安静静地,心胸宽广得反常。

他赶紧又看了仇薄灯一眼。

只见仇薄灯提着那盏纸灯笼,低头站在一边,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美人垂眸,就算明知他秉性恶劣,也让人觉得于心不忍。

左月生心说,哎这下麻烦了。

仇大少爷再怎么有病,到底是太乙宗锦衣玉食宠出来的娇贵主儿,一时半会无法接受被瘴雾淹没百鬼吞食这么遭罪的死法,也是正常的。

“咳、咳、咳,”左月生清了清嗓子,一边自个腿也在打哆嗦,一边试图安慰仇薄灯,“哎呀,我说仇大少爷,这人死嘛,也就那么一回事。眼睛一睁一闭,就完事了。让瘴雾里的鬼东西生吞活剥,的确有点遭罪。不过也没事,一会瘴雾一过来,我们先捅自己一刀,不就得了。你们都不用怕哈,一会我先来。”

仇薄灯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反倒是一边的陆净先哭了:“不行啊,我怕疼啊,我对自己下不去手啊。”

“没事没事,”左月生安慰他,“那一会我先捅你一刀,再捅我自己。”

“那你用这把刀,刀口好。”陆净豁出去了,取出把薄如蝉翼的刀交到左月生手里,“一会下手快点。”

“行。”

左月生一见就知道是把好刀,两眼放光地接了过来,满口答应。

“都什么时候,还胡闹!”娄江撑着剑,站起身,他看了看仇薄灯手中提着的灯,又看了看天空翻涌的血海,一咬牙,斩钉截铁地道,“从天上走!”

“你说胡话吧?”

左月生瞪大眼睛,指着天空中声势浩大的战斗。

“这他娘的,上天去给他们当烟花放,助个兴吗?”

“他们交手,瘴雾被劈开了缝隙,一时半会还不会合拢,乘飞舟到高空,走那位、那位祝师那边劈开的道,应该能飞出枎城。”说话间,瘴雾已经汹涌着,朝这边涌了过来,娄江来不及多说,一翻手,从芥子袋中取出一艘小小的白玉船,“没时间了,只能赌一把了!”

赌那位“祝师”看在仇薄灯的份上,会放他们走。

至于玄清道长请来的武神……

娄江压根就没考虑过这种“上神”会在乎几个修为低微的蝼蚁死活。

那可是“天外天”的上神,能被玄清道长请来就算烧高香了。

白玉船一被娄江抛到空中,立刻迎风变大,转瞬间化为了一艘高约三丈长约十丈的飞舟,尖首体长,首尾高昂,梁拱较小,横向的肋骨板排列十分紧密,两边船舷还有像鹘翼般展开的纤长披风板[1],帆如玉贝共计有三。

“这不是老头子的‘惊鸿’吗!”一见这飞舟,左月生瞬间跳了起来,“我靠,老头子是不是人?我摸一下他都要揍我,结果居然把它给你了?操,谁是他亲儿子啊!”

“要是你没有每次都把飞舟开报废,阁主也不至于把惊鸿舟交给我。”娄江冷冷地说,把所有人都拉上飞舟。

惊鸿舟的鹘风翼拍动,白帆尽展,轻盈地离地飞起。

说来也“巧”。

惊鸿舟刚一升起,高空中就响起一道极其尖锐极其刺耳的金铁碰撞声,紧接着,众人就看到一身金光的赤面六目武神被生生地从半空中砸落,流星般砸向城外的郊野中。那名祝师紧随而至,将厮杀的战场转移到了城外的瘴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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