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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以一生许你,无病无灾(1 / 1)

金光迸溅,陆净和半算子耳边同时洪钟大震,震三魂几散七魄欲飞,口鼻耳血线长飞。还顾不定魄稳灵,半算子就跃而出,腾空去接被月母记手刀击退的不渡和尚。不渡和尚面色紫金,撞他起倒飞出去,砸断根老木粗细的石笋。

铮——

菩提净子跟着起倒飞回来。

赐自佛陀的净子平素戴在不渡腕上,虽不显山不露水,细看却又光芒内蕴,却彻底黯淡了来。

二人倒退的瞬间,陆净矮身冲出。

不渡和尚余光瞥见,大惊失色:“十!回来!”

曾以己之力在烛南搅风搅雨,逼战山海阁诸多阁老的月母出手对付他们三个和碾死三只蝼蚁没任何区别。这位昔年古神今朝大妖没有对小辈留情的习性,不渡和尚能抗她掌,是佛陀亲赐的净子不负盛名,二是月母存心试试这件佛宗秘宝的威能,只出了三分力。饶是此,不渡和尚还是被她直接护体佛光拍出来了。

陆十无神物在手,就他那副弱鸡身子骨,哪里扛住这大妖巴掌?

陆净充耳不闻。

不渡和尚与半算子同时自碎石堆中扑出,道去拦,又同时因胸口的剧痛,起滚倒在地,来了个佛道家——月母拍在不渡和尚身上的那掌,掌力直接穿透他,又拍在了半算子身上。两人直到此刻,终于切身体会到了何为“实力悬殊”。

眼见月母掌落向陆净天灵盖,半算子来不及多想,抹了手鼻血,直接摁在了推星盘上,朝空抛。

月母莹白的手指略滞,就复继续压。

就这刹不到的停滞,药谷最不成器的小公子已灵狐强行扭身,从她掌避了过去,张手,数十枚暗弩流星般刺向她的眼瞳。

见暗弩袭来,月母不闪不避,屈指握。

几十根暗弩刹那化为齑粉,晶莹尘。暗弩确确实实是碎了,那些晶莹的尘粉却迅猛蓬开,化为大团模糊的灰雾月母笼罩其中。

他无体魄之敏,二无刀剑之资,唯独在逃命轻功和三流的奇淫技巧上颇有几分天赋,大抵是积年兄长拳求生练出来的。走偏锋习毒经,索性不做二不休,与左月生合作,取天工府之巧器,配毒物之急烈难防,专门玩起了江湖正道最不屑的阴毒小技。他方才投出的几十枚□□皆内部中空,旦碎去藏在其中的蓱毒随着起激发,无处不在。

道闷响。

腾卷舒展的蓱毒灰雾定格了瞬,就忽遇蟒吞山气,长鲸吸水般被纳进个玉盒里。面色灰白的陆净被位悄无声息出现的白衣纪官提在手里,白衣纪官指节带积年书茧的手则与月母秀美莹白的手撞在起。

无形的气流仿佛面竖镜般伸展。

“怎什阿猫阿狗也来守阵?”

月母眼波流转,视线自白衣纪官衣领袖口掠过,巧笑震腕。

白衣纪官闷哼声,拎着陆净的衣领,身形笔直地向滑出段距离,在挣扎起身的半算子和不渡和尚身前停了来,他们二人护住。

听到“北葛氏”三个字,连陆净在内三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陆净意识挣了,被白衣纪官向丢到半算子和不渡和尚附近。

“生子晋,奉牧先生之命,镇守坤穴。”

白衣纪官垂手,以大袖掩盖住手腕的颤抖,平静回答。

陆净滚到不渡和尚旁边,清晰地听到不渡骂了声娘——怪不他们炸石壁的动静那大,却没有引起什注意,情守坤穴的人早就发现他们了,只是对方正在等的目标,是月母罢了!

啪嗒。

推星盘打半空落,掉回半算子身边。

怎办?

陆净躺在地上,转动眼睛瞅不渡和尚,他时间分不清眼这白衣纪官与疯癫月母到底谁敌谁友……平心而论,哪个都不像好人。

不渡和尚脸上的紫金色褪去了些,他不知道什时候净子又扣在了手里,陆净朝他使眼色,他只微不觉地摇了摇头。

意思是按兵不动,先让他们打打。

熟料,就在此刻,整个底岩洞忽然震动了起来,石头大颗大颗地从头顶砸落。正在对峙的白衣纪官同月母俱是惊,面色微变……种沉闷的嗡鸣回荡在所有人耳边,那嗡鸣仿佛是从不知几万里深的地底传出,简直就像厚土的怒鸣。

…………………………

朝城雾凇浩荡。

水晶幽兰开复谢,赭红石径了又暗,小木人走进水中,化为片拔地而起的桑林,河兽仰首,吞尽雷光。丹华木的灼灼绯花里升起个石台,身婚红衣的少年阖眼沉眠,师巫洛揽着他,也闭着眼。

渺渺雾霭笼罩的朝城,浑然块静静躺在山岭间的水玉。

——朝城地底,深不知几千丈,埋白玉,曾是神君掌上圭。

那年,神君孤身要去登不周山,要去为苍生拔剑战。他自南向北路过涌洲边陲。偶见蜉蝣羸弱,熏华易枯,白鹿难寿,丹华易摧,便停脚步,想要留点镇山护灵的宝物,他路北上,东赠西留,只剩柄剑,枚玉圭。

小狸怯怯,河兽垂泪。

神君于云中俯身,轻轻玉圭埋进涌洲西部的穷山地底。迷雾升起来了,变成了环绕深山的屏障,成了有形无形的墙。澄澈的水汇聚成孕育生命的湖泽……他了弱小的精怪小妖座城。

他留了那枚象征昔年云中之主的玉圭。

最缕尊贵荣光就这被他留在了山水之间。

等他踏上天梯的时候,除了柄剑,袭白衣,就什都没有了。

“朝城无暮,神君未归。朝城无夜,神君未归。朝生夕死,难逢君颜,夕生朝死,难瞻君面……”棕罴、鹦鹉、河兽、小狸、鹿蜀……所有朝城的城民围着丹华树的石台,叩复拜,拜复叩。

叩的是罪。

是当年朝城蒙神君赠圭却不知他北上赴战的罪,是神君赴死却无城民加以阻拦的罪,是神君血战却无城民并肩的罪。

笑十二洲荒瘴横行,万物难生,它们却靠玉圭在无尘无埃的方小世界里安然闲适,直到近百年,修士误入朝城,才猝然知晓当初笑言“来朝山水有相逢”的神君早已逝去。

那是朝城的罪。

弱小无,天愚昧。

果它们当年能神君挽留在朝城,神君是不是就不会战死?果它们不要那软弱,只知倚靠荫蔽自顾己身,两耳不闻天事,是不是就不会直到近百年才知道神君已死?

不敢同战,不能收骨。

空蒙恩庇,无还偿。

神君怎就庇佑了它们这的废物?它们这的废物,到底又是哪里来的颜面苟活在世上?

代复代,愧疚砭入肌骨和魂魄,神君日不归,朝城夜不安眠。

等到神君穿过迷雾归来,蜉灵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年岁最小的赤狸难以抑制地嚎啕婴孩。

——朝城的神君,您的白衣怎就被血染红啦?

当初言笑晏晏的云中仙,您怎就哭了?

“朝生夕死,犹有昼。夕生朝死,犹有夜……”蜉灵们手拉手,忽拜忽起,绕石台轻盈起舞,他们足尖虚虚点过的地方,泛起圈又圈幽荧的涟漪,开成朵又朵虚妄之花,纷纷扬扬,落在少年身上,悄无声息地没进他的身体。

每朵幽荧之花开出,便有分潜藏在朝城地底的气机被引出,回到它原本的主人身上。

拜的是恩。

是神君怜我卑苦,是神君赐我与城,是神君赠我净土,是千年万年朝城精灵山怪以无忧无虑的恩。

以朝城瓢薄水,还神君浩海深恩。

“以昼赠君,红日不坠。以夜赠君,清风不催……”

地底白玉圭渐升渐高,最自丹华树中空的木心中飞出,悬卦在虚空中,若轮皎洁的月亮照在终于逢的神君身上。

………………………………

自西向东,自东向西,自南向北,光同时在南北子午东西寅卯上奔流而过,所过之处,所有灯起亮了起来,各色各的光从面八方汇聚到起,最冲上天空,化作轮照亮虚世的月。

月凉水,流过仇薄灯的脊背。

他趴在靠窗的木桌上,压着本《山海志怪》,安安静静地睡着,扣在书脊上的右手冷白雪,淡青的血管清晰见。师巫洛环着他,始终哀魂的悲哭阻挡在外,直到月升起,才松开手,以指尖抹去书脊上的烫金刻字,换成了另本美好幸福的故事。

他收回手,望向窗外。

银灰的眼眸冬日初雪。

雪起来了。

虚世淅淅沥沥的残余化为了纷纷扬扬的雪。

黑瘴在雪中消融,骷髅在雪中生,倒塌的广厦高楼拔地而起,龟裂的大道恢复成平整坦途。初雪天空中的所有阴云灰霾都洗净了。雪中,窗外树上多了叨叨不休的鹦鹉,池塘边多了许多轻飞慢回的蜉蝣,教室里多了个横阔竖圆的胖子,个舞文弄墨的浪荡子……

师巫洛耐心仔细地建虚世里的草木。

抹掉所有阴霾,抹掉所有狰狞,要媚灿烂,要温暖无霜,要热热闹闹,要人人都爱他。

要送他个繁星漫天的世界。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仇薄灯戴着那张巫傩面具,走过大山大河,果遇到什凶险,他会把面具摘来,放进袖子里。师巫洛问他为什。他说,这人间的丑恶,我不想让你看到。等我建好极,定好经纬时岁,我送你个清平美好的世界。

没有那个清平美好的世界。

那位要建极定经纬的神君从云中坠落了。

……………………

玉圭从空中落,被只指节分的手接住。

师巫洛白玉圭放到仇薄灯掌心拢好,他起身,凝视仇薄灯沉静的睡颜。雷霆止了,但堆积在石台边的丹华花发出火霞般的光,在照亮仇薄灯脸庞的同时为他上了份古艳嫣然的妆。

雾凇淹没了朝城中心的水洲,山水间的精怪或趴在地上,或趴在枝干上,或趴在洲石上,陪着石台上的红衣少年起好梦……他的心上人在深爱中安眠,也在深爱中醒来。

“山河爱你,沧水爱你,天地爱你。”

师巫洛脱鲜红的衣,盖在仇薄灯身上,又俯身在他唇上落个轻初雪的吻。

“我以生许你。”

许你无病无灾,许你平安喜乐。

……

“欣兮我神,寿青松。”

“欣兮我神,悦白鸟。”

“欣兮我神,宁静山。”

“欣兮欣兮!吾神安康!”

凶野的巫族族人乘坐狰兽,高声齐唱世世代代相传的祝歌,破开起旋的凯风,悍然撞进涌洲千里兵杀大阵的南门。

“放肆!”

守大阵南门的太渊庄长老又惊又怒。

惊的是巫族被困荒野瘴毒之地多年,今夜初出南疆,竟然还有这等骇人实力。怒的是东西南北门,偏生自己这门被挑中,率先攻破,此来,岂不是等于太渊庄是诸多门派中最弱的个?

念及此处,太渊庄长老曹世清毫不犹豫,负三剑出阵。

他震肩,左剑桃木出鞘,右剑青柏出鞘。

桃花去十里芳菲色,青柏立百丈凛然风,刹那间,晦暗中剑意化象,浩浩荡荡杀向入阵的巫人。

狰兽兽头上,直佝偻着背打瞌睡的老巫伸了伸腿,踢起片滚滚黄沙,黄沙发先至,铺天盖地,个芳菲桃林打稀巴烂,个青柏风扯破碎。曹世清长老平生还未对阵时被这轻慢过,张脸瞬间青紫,不再以意御剑,反手抹,拔正中寒霜剑出鞘,剑刺向形容枯槁的老巫。

“破铁把也敢出来丢人现眼?”

巫罗大笑,猛然起身,虎扑而出,也不动兵器,掌拍出。

“再去练三百年!”

血肉之掌与金铁之刃相撞,轰鸣洪钟大吕,震人耳膜。

曹世清闷哼声,倒退飞出,立刻有太渊庄其他长老掠出,他接回阵旗之。巫罗自落到狰兽背上,跛足驼背,讥讽笑:“当初孟沉老儿使松木剑尚且斩我足,现在你这太渊门人寒霜剑连我掌都接不,是代不代,岁数全活到狗身上去了。”

“你!”

曹世清吐出口血,怒目而视。

巫罗不理睬他,放眼眺望腾卷百里的火旗,忽然大喝:“孟沉老儿,空桑走狗,出来受死!”

声音滚滚,辗转百里。

“巫罗,你们巫族逆行倒施,引来次荒厄浩劫还不够吗?!”蓬飞的火海中转出名白衣道长,手持拂尘,背负松木,“你们巫族是想遭天罚吗?”

巫罗尚未答话,便有人黑衣绯刀,走出虚空,问道。

“何来天罚?”

见到来者,手持拂尘的白衣道长神色略微变。至于他背的其余七十名太渊庄门人甚至顾不上思考为什会是神鬼皆敌的师巫洛人孤身赴阵,同时祭剑出鞘,毫不犹豫地直接引动大阵。

白衣道长敛容,面也松木剑祭起,面高声应道:“枉顾苍生性命,天若有道,自罚之!”

师巫洛忽然笑了。

极轻极冷。

“谁告诉你们,天道在乎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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