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人不打诳语!”
不渡和尚两条腿腾空乱踢,被叶仓面无表情地拖着往船舷的方向移动。他奋力地朝回赌桌前的仇薄灯三人伸出手。
“贫僧真的没骗你们啊!”
“来来来,谁赌大谁赌小?”仇薄灯摇着黑盅,“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仇施主!双夔龙!左施主三生花!陆施主九龙鼎!”不渡和尚双手抓着船舷,跟个风筝一样挂在天雪舟外,声如洪钟地祭出了杀手锏。
啪。
仇薄灯将黑盅反扣在桌面上,连人带椅地转了一圈,手肘懒洋洋地向后拄在桌面上,漆黑的眼眸深沉不善,左月生活动了满是肉的双臂,陆净吹了口气,贴在鼻子上的纸条“啪”地一声飞了……
叶仓瞅着,只觉得这三人气势汹汹,活脱脱就是话本里的恶霸们,正准备一声令让鹰犬爪牙出动把不开眼冒犯自己的人拖出去喂狗。他不幸,就是那个“鹰犬爪牙”。
他真的是在求仙问道,不是在为虎作伥……吗?
“不开眼”的不渡和尚挂在船舷上,被风刮得斜飞,冲三人露出一个“我佛慈悲”的微笑:“施主,我们真的有缘。”
好在这“不开眼”的也不是什么良善,权当狗咬狗吧。
叶仓自我安慰。
“捞起来。”
仇薄灯一挥手,幽幽地叹了口气。这秃驴还真是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什么是踩上就甩不掉的牛皮糖,正所谓人不要脸天敌……
“善哉善哉。”
不渡和尚被重新拉了上来,双脚一沾上实地,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仇薄灯对左月生陆净答了个眼色。凭着这些天赌博喝酒耍赖的培养出来的默契,左月生陆净没给这秃驴开口说第二句话的机会,一左一右地上去,把人架起来后直接往船舱里拖。
“施主!施主你们这是要做甚!”
不渡和尚惊慌失措,扭头看仇薄灯,他修为远过左月生陆净两人,按理来说挣开他们不是什么难事。可惜他在瘴雾里蹲了十几天,早就神竭力涸,全靠着个“钱途”撑到现在。
“放心放心。”
仇薄灯把四枚骰子拢在手里,笑着跟在后面。
“聊聊天,加深加深‘缘’。”
不渡和尚的声音一进船舱中的房间就消失了。
被留在天雪舟甲板上的叶仓娄江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法理解事情是怎么峰回路转的。不过非要说的话,娄江有种“啊,算了,又是这样”的身经百战感……眼角的余光瞥见叶仓一脸严肃地站在旁边,他微妙地升起了点过来人的成就感骄傲。
“放心吧。”娄江觉得自己有必要指点下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叶仓,“不渡和尚是佛宗的佛子,他们不会真把人杀了的……少阁主虽然胡来,但这点还是能保障的。你也不用太担心……”
叶仓奇怪地看了娄江一眼:“我没担心这个啊。”
“……你不是担心这个,你一直盯着船舱的方向看干什么?”
“我是在想要不要去帮忙,”叶仓理所当然地说,“不是说那什么渡和尚是佛宗佛子吗?修为肯定比师祖他们高。要是真打起来,师祖打不过怎么办?要是师祖被揍了,我却袖手旁观,回头太乙考‘品行’肯定要扣分的吧?”
“……”
娄江沉默地背过身去,任由冰冷凛冽的长风拍在脸上。
他为什么会觉得一个二缺和自己同为天涯沦落人?他沦落个屁!他明就是迫不及待地加入了缺的队伍!
…………………………
左月生又把之前那块玉牌摸了出来。
他注入灵力的时候,老老实实蹲在地上的不渡和尚看得眼睛都直了,连连称赞:“左施主好财力,这是封‘默’阵的界石吧?贫僧也曾听过这东西,据说一块要卖雪银三千两……左施主,贫僧观你与我佛有缘。”
“滚!”左月生铿锵有力地回他。
“尚,你化缘化错人啦。”仇薄灯轻声慢语。他没个正形地斜坐在太师椅上,把一枚白荪三清丹碾碎包在帕子里,放在鼻前来回晃动,以此对抗不渡和尚身上又酸又臭的味道,“别看这左施主心宽体胖,其实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想从他手里敲诈东西,你倒不如去登天。”
听仇薄灯这么好声好气,一旁的左月生陆净对了眼神,心里都觉得这秃驴活不过今天了……仇大少爷心里越是憋着坏,脸上向来就越是笑意盈盈,春风化雨,阴得狠。
也不知道这尚哪句话触了仇大少爷的真火。
“秃驴。”
陆净清了清嗓子,摆出凶神恶煞的样子,对不渡和尚虎视眈眈。
“你刚刚提‘九龙鼎’什么意思。你知道些什么?说!”
“哎哎哎,这个嘛。”不渡和尚盘膝坐,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放于胸前,要多正直有多正直,“贫僧绝对不知道药谷谷主的九龙鼎被人磕坏了一条龙头。”
“什么!”
左月生惊呼出声,看陆净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史无前例暴殄天物的败家子。
陆净白白净净的脸瞬间就红了,支支吾吾:“……我就是想试着练个丹,结它就炸了,我也没想到那龙头那么不经磕。”
“哎呀呀,妨无妨,”不渡和尚笑嘻嘻地,“天地宝物要成珍奇,不都要遭一次天劫嘛,贫僧观这就是九龙鼎的劫数了。不过嘛,贫僧听说,药谷谷主至今还在悬赏一个不知名的贼人……赏金仿佛是……一万雪银来着?”
仇薄灯“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想来陆净离家出走除了要找还魂草外,这“九龙鼎之劫”也是个要的原。
左月生喃喃:“一万两,不过啊。”
陆净反击:“秃驴!三生花又是怎么回事?”
左月生的声音戛然而止。
“三生花嘛,想来诸位略有耳闻,最近几年山海阁与佛宗有些摩擦。”不渡和尚娓娓谈,“不过想来,诸位不知道数年前,山海阁阁主拜访我宗性空禅师,恰逢金佛池中的三生莲开花,阁主见猎心喜,欲向禅师求一朵。禅师不与,结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夜金佛池就糟了贼,性空禅师怒与阁主反目,不过究竟是谁把三生花摘走的,哎呀就是桩悬案了。”
仇薄灯和陆净齐齐看向左月生。
“左月半同学,”仇薄灯捏着巴审视他,“怪不得你这几年一直被流放呢。”
原来是让亲爹背了这么大一口黑锅,想来左阁主定然十懊恼,自己怎么就只有一个儿子?
“至于仇施主……”
不渡和尚把视线移向仇薄灯。
左月生背在身后的左手扣住了三枚灵气流转的珠子,陆净反在身后的手提着把短刀,刀悄声息地滑出鞘。仇薄灯笑吟吟地等着不渡和尚的文,太一剑在这秃驴的背后无声无息地悬浮着。
“贫僧不才,猜给您戴上这夔龙镯的人,恐怕与百氏此番南伐有那么点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渡和尚一扫眉眼中的猥琐,宝相端庄正气凛然,“一万两雪银,贫僧立刻前尘尽忘!一万两黄金,贫僧马上请师父亲自批八字,保证太乙绝对不会干那棒打鸳鸯之事!怎么样!”
啪。
左月生险些把三枚蕴灵珠直接捏碎在手里,陆净差点一刀捅到自己的后腰,太一剑猛地向后仰。
秃驴眉飞色舞。
“宁毁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是不是特别划算!左施主陆施主也可以考虑一,再加点银子,贫僧除了前尘尽忘,还能让龙首复生,三生花重开!如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滚!”三人异口同声地骂。
“说真的,”仇薄灯实心实意地问,“‘相观众生’这种佛宗神通,被你用来敲诈勒索,尘禅师他知道吗?”
“知道啊。”
不渡和尚怅然地摸出枚念珠。
在三人的注视,他屈指往念珠上一敲,一刻雷霆暴怒的“狮子吼”狂风过境般地在整个房间内炸响:“‘相观众生’,观过去观未来观现在,是让你用来观人之心魔,渡世济人的,不是让你……”
“啪”。
不渡和尚一拍念珠,声音顿消。
“金刚伏魔狮子吼都出来了。”不渡和尚愁眉苦脸,“苦哉苦哉。”
“你活该。”仇薄灯捂着耳朵,没好气地骂。
“话不能这么说,”不渡和尚厚颜,“大慈大悲人间佛陀,渡世济人不差个我。”不过很快,他就耷拉脸,露出一副可怜相,“不过,怕不是回去要挨一顿十八罗汉棍……现在能救小僧的,只有三位施主了!若三位施主肯布施笔善缘,让贫僧回宗后将宝雄大殿修缮一,想来师父下棍也会轻点。”
“还是下点吧。”仇薄灯面无表情。
“哎呀呀,别这样嘛,”不渡和尚忙道,“买一送一如何?几位难道就不想知道,百氏此次兴师动众伐巫族是哪来的底气吗?”
没等人回答,他便自行公布了答案。
“为天外天要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