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瑭闻言唇边笑意上扬,伸手轻轻撩起男人散乱在额前的碎发。
那里因为发丝遮掩,大概是他身上唯一没被血迹涂满的地方。
这个浑身蛮力的男人发际竟然有个美人尖。
她指尖来回摩挲,半晌才淡淡回道。
“那你就记住今日之言。”
说着忽然弯腰,不嫌弃他满身狼狈,在那里落下一吻。
轩辕青丘强健身躯一颤,在对方抽身离去的时候忽然抬起头。
鹰隼般的视线凌厉,眉心皱出两道深痕,同时已经单手抓住了女人纤细白皙的手腕。
入手极为柔软,难以想象这么一副皓白雪腕竟然亲手将那个暴君制服。
苏瑭眼尾上翘,不闪不避稳如泰山,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身旁的若木已经捏紧石斧朝前一步,周围所有夏苏氏的男人顿时警惕。
那毕竟是一个极具攻击性的动作,这个男人也是个极具威胁的人形凶器。
然而轩辕青丘却丝毫没有受旁人影响。
他单手未松,从捏着手腕改为握住了手掌,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朝前奉上。
苏瑭垂眸。
男人鲜血淋漓的掌心是一对染上殷红的猛虎獠牙。
这是他的战利品,也是他用以搏杀的武器。
现在他朝她跪奉。
原著里有描写过,夏苏氏是母系氏族,轩辕氏曾经也是母系氏族,他们互相之间通婚是走婚群婚制。
每一次互通有无,虽然每夜有人入窗之后就会收起爬绳,但男人们会在对方的族内逗留不止一夜。
只要高楼上的女人没有一盆凉水把人泼走,他们每夜可以在不同的窗内留宿。
不仅是女人们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其实男人们也不知道自己会留下多少孩子。
然而有一种例外。
当外族男人以猛兽獠牙相赠——
那是单方面宣誓从一而终的信物!
跟在轩辕青丘身后还能活动的轩辕氏族人呼吸顿时沉重起来,树丛里发出小小骚动声响。
他是他们的首领!
首领怎么能轻易朝另一族的首领宣誓忠诚?!
要是对方的夏苏没有能为首领生下男孩儿,轩辕氏岂不是后继无人?
苏瑭盯着那对染血虎牙,红唇抿成一条细线。
“如果是因为我今晚救了你,大可不必。”
她本就是冷情冷血的人,大家开心了在一起,需要了互相帮忙一下就好。
乍然就来这一套,要不是知道对方是个纯朴氏族的首领,都要怀疑他居心不良了。
毕竟这只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一见钟情?再自信也不能轻易相信,她觉得大概也是血性和冲动居多吧。
轩辕青丘却仍旧拿那双能卷入所有光彩的黑瞳望着她。
苏瑭眉梢挑动,眼珠子一转。
啧,也罢,男人都是要面子的,这一点不论古今,即便是原始如斯也不例外。
“虎牙上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你就要这么给我?”
她收起刚才略严肃的口吻转而轻笑,“回到寨中清洗干净研磨打孔之后再给我吧。”
也算是给他一个好好想想的缓冲。
果然,听她这么说,轩辕青丘那双沉静的眼眸闪了闪,蓦地捏紧虎牙收回手。
苏瑭惊异地发现,这男人都是血污的脸上似乎微微变色。
半凝结的血迹是颜色发黑,但隐约间竟然看到了绯红的颜色,他在害羞?
有趣的雄性。
苏瑭见他另一只手还牵着自己不放,于是稍稍使劲回握,向上扯了扯。
“起来,天亮前应该能回到寨子里。”
轩辕青丘这才稳了稳膝盖站直身。
虽然男人一站起来,因为距离太近带来黑云笼罩般的压迫感,但从他微微打颤的脚踝可以看出。
他已经是强撑到了极限。
就是养一条藏獒一天也得消耗几公斤肉,这么大块头的汉子数日水米不进还消耗这么大,还能坚持不用人搀扶跟着他们在山间跋涉。
不得不说声佩服。
苏瑭挣了挣被他拉住的手,一挣居然还没挣脱,拿眼尾撩了他一眼对方才悻悻松手。
随即转身扯下若木腰间挂着的水壶丢过去。
轩辕青丘利落地接住低头看了看。
那水壶是整只牛角刻出来的,上面细致地雕有五瓣桃花,一看就不可能是若木的东西。
于是他撤掉软木塞,仰头咕噜咕噜就开灌。
出人意料,里面不是泉水,而是还带着些微温度的羊奶。
这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轩辕青丘扫一眼其余同伴,见他们神色正常,想来他们喝的都是普通水。
“久饿之后不宜猛然进食,回去再说。”
苏瑭说着,瞥一眼男人在月色下油亮的咽喉处随着吞咽不住滚动的喉结,视线一扫而下。
心里啧了一声。
轩辕青丘几乎是一口喝干了水壶,完了一抹嘴塞了盖子要递回去。
“你留着吧。”
苏瑭还没开口,若木就冷冷来了一句。
那是首领自用的水壶,被人污了哪能再用?他自然会重新给首领刻一只新的。
苏瑭心里又啧了一声。
身边养只还没长牙的小狼狗,滋味儿真是一言难尽。
轩辕青丘却半点不以为忤。
他郑重地收起水壶下意识就想要挂在腰带上,然而动作却猛地一顿。
苏瑭敏锐地瞥见了他的动作,嘴角忍着笑,带着若木大步朝前走去。
留下尴尬的男人讪讪地缀在最后。
先前夏苏氏族人营救他们的时候都会随手扯块布给被俘同伴遮羞,他自己是独自战斗到最后的没人提醒。
身上都被血水浸透,就像是穿了一身黑底绣红的长袍,竟然这才惊觉——
他还是裸着的!
刚才跪献兽牙满腔情怀瞬间就变了调调,轩辕青丘只觉得浑身灼烧,羞得几乎都要将身上凝血融去了似的。
……
果然如苏瑭所说,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行人跋山涉水,终于回到了夏苏氏聚居的山寨。
曙光从千层树冠斜斜洒落,春日里入目皆是嫩绿的颜色被染上暖红。
山谷间春花含苞,柳絮纷飞桃蕾始开。
从谷底溪边一直延伸到山壁高崖的寨楼是后世难以想象的庞大而精妙卓绝的工程。
“首领!”
“首领回来了!”
晨间在溪边浣纱的女人最先发现从谷口归来的众人,她们的首领迎风而立,姿容胜过满谷桃花。
苏瑭是整个夏苏氏的灵魂。
她一回来,哪怕其实只是离开了一天一夜,山寨男女老少都闻讯迎了出来。
看着这些可爱的脸,苏瑭忍不住斜睨一眼被“山猪抬”的吕某人。
她可是个有仇必报的主。
男人,你可承受不起我的怒火。
这一次你结局如何,就看你赎罪的姿势能不能让我满意了。
而经过一晚上的山风洗礼,吕郑这会儿竟然还没醒,可见那猎熊的麻·药有多厉害。
“把他丢进南栅,我一会儿过去。”
抬山猪的四人立即转向,不让这个暴君污了族中女人们的眼。
苏瑭脚步顿下,转身看了看后面,轩辕氏的人全缀在最后,大概是为了他们首领的面子。
“若木,准备热食,待轩辕氏的朋友们吃饱喝足了再带他们去梳洗。”
她吩咐完就在几个小丫头的簇拥下先一步回了自己的寨楼。
虽然她没怎么战斗,但身上也是不怎么清爽,先洗洗再说。
……
吕郑是被一盆凉水泼醒的。
此时他四肢已经被松开了捆缚,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堆干草上。
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随即想到昏迷前的遭遇,剑眉猛地蹙紧。
他就要腾身而起,却发现四肢仍然无力,只能虚弱地就地翻了一下,堪堪撑起身。
“别想要用力,越使劲身上就越软……”
带着不明笑意的女声在头顶响起,吕郑凝目望去,是她!
此时她跟昨晚又不一样。
长发并未高束成马尾,而是随意地披散在肩头,一侧额发编成的发辫花冠似的盘在头顶。
身上是一条质地柔软的白色手织丝裙,同样是前襟斜挂在肩头的款式,腰间碧色束腰系紧,那纤细,不盈一握。
看似柔弱可人,清丽而妩媚的神女似的美人。
她笑得就像是三月春花。
但吕郑知道这女人心狠手辣恐怕不亚于他自己。
“你是谁,你想要什么。”
作为奴隶帝国的君主,他向来是开门见山的。
如果不是有所求,她昨晚大可直接用那柄被自己小看了的石刀割下他的头颅。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想要的你也不一定给得了。”
这话苏瑭说得云淡风轻,但听者却瞬间沉了脸色。
这是个不痛不痒的软钉子,却是毫不遮掩的威胁。
此时的情形,不怕被人利用,就怕自己对于对方没有利用价值。
“听说你们兄弟感情很不错?”
苏瑭背着手在男人面前踱步,忽然语出惊人。
吕郑是个暴君没错,但对其亲弟吕闫却十分优待,他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御驾亲征,就是因为王都有吕闫坐镇。
“你说他知道兄长被俘,是会不顾一切来救呢?还是干脆……”
苏瑭笑吟吟回首,“取而代之?”
天家无亲情,常人都会这么想。
吕郑对此嗤了一声。
这个弟弟他很清楚,让他做那个位子他都不一定愿意,自己有难,他肯定会来救。
也许此时吕闫已经收到消息,在派人进山搜索了。
苏瑭知道原著里吕闫是个忠心的臣子,这么问只是再做确定。
吕郑的自信也给了她信心,这个俘虏,她找到了正确的使用方法。
“你不把我绑起来?不怕我跑了?”
见苏瑭转身要走,吕郑立即出声。
却见她头也不回地离去,在栅门上锁声响的同时听她笑道:“现在让你跑你也跑不了。”
要摧毁一个男人尊严的方式有很多种。
猛兽越是捆着它反而越是能激发他的凶性。
这种自命不凡的,就是要让他好好尝尝“人生不由我控”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