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来只一会儿,李玉明就感到冷气像几十根针,一下一下扎在皮肤上,他问郭天龙:“你冷不冷?”
郭天龙尽管穿了半新的羽绒服,但脸蛋还是变成了两个半熟的紫苹果。他说:“冷。”并咧了咧嘴,想做个笑模样,可是劲风过来,将几粒砂子投进了他的口中,使他的这个动作立刻被遏止了。
李玉明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要给郭天龙系在脖子上,郭天龙躲着不让系,但李玉明硬是一把将孩子拉过来给他系上了。
他们所去的方向正好顶着风,把围巾给了郭天龙,李玉明感到更冷了。便拐到街旁的房角下走。觉着风比当街走小了些,招呼郭天龙也到墙角下走。
半个小时以后,他们站在了一户人家的院门口。
郭天龙说:“就这家。”
李玉明问:“有狗没有?”
郭天龙说:“没有。”
李玉明推开门,按照郭天龙的指点来到南房。
南房里放着一张双人床,床上的被子还滩开着。床上睡着一个人,弓着身子缩在被子里。床旁边的地上堆了差不多两吨煤。床角上支着一个火炉。
“王欣,你现在咋还不起床?李老师来找你了。”一进门,郭天龙就大声冲床上的人喊。
床上的人立刻惊坐起来。裸着上身呆望着进来的两个人。肩上和胸部的骨头历历在目。
“快穿衣服吧,别愣着啦!”郭天龙向不知所措的王欣大声喊。
王欣拉过旁边的衣服,低着头穿起来。
李玉明用指头拔开火炉盖,看看里面,一丝火星也没有,问:“你昨天晚上没生火?”
“没。”王欣坐在床沿划拉上鞋,弯下腰开始系鞋带。
“没生火不冷?”李玉明又问。
“冷。”王欣站起来。不知道该干什么,看着李玉明。
李玉明走到墙角垒的那个土炉台前,掀开锅盖看了看。锅里冻结着一些碗筷。又往炉台挨着的水缸里看了看。缸底里有点水,也结成了白白的冰。
“李老师坐在床上吧。”郭天龙走过去把床上还滩开的被褥往里推了推。
“你爸上哪儿了?”李玉明在床沿上坐下,问垂手站立的王欣。
“不知道?”王欣微微摇了摇头。
“咋同他联系?有电话号码吗?”李玉明问。
“没。”王欣先摇摇头才说话。
“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你怎么吃饭?”
“他每开都自己做饭吃。”旁边的郭天龙插话说。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有时候他姨姨也端过饭来给他吃。”
“谁是他姨姨?”李玉明问。
“就是他们雇房这家的。”仍是郭天龙说。
“你姨姨现在在吗?”李玉明问。
王欣依然定定地站着,好像在想什么事儿,没说话。
“李老师现在问你话呢!你姨姨现在在不在?”郭天龙冲王欣喊道。
王欣把呆滞的眼神停在郭天龙严肃的脸上,迷惑地问:“哪个我姨姨?”
“你傻了吗?就是你们雇房这家。”郭天龙急着说。
“不知道。”说完,看看郭天龙,又看看李玉明好像在断定这话该回答给谁合适。
李玉明对郭天龙说:“你去看看在不在。”
郭天龙飞快转身出了屋子。
李玉明盯着王欣看了一会儿,看的王欣很不自在,将头别过一边儿,又别过另一边儿,重复了好几个来回。
李玉明说:“把衣服上的拉链拉好。”
王欣低头开始拉拉链。
这时,郭天龙风风火火地将屋门撞开说:“她姨姨在呢。过来了。”
随后,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女人出现在郭天龙身后的门口。
李玉明问:“你是他们家的房主?”
女人说:“我是;你们学校的老师是该好好管管这孩子!”
李玉明问:“这孩子怎么啦?”
女人说:“你不知道,他不几天就带一些一般大的孩子来这儿同他住,他说是不念书的,我看就是你们学校的学生。一人夹着一只烟,把家能抽成蓝的;有时候还喝酒。”
“我什么时候喝酒了?”王欣猛然抬头冲女人瞪了眼睛吼道。
女人用颤抖的手指着王欣说:“你看,这还是个学生吗?我亲眼见他们聚在一块儿喝酒,他就是不承认;酒瓶子还是我卖的。”
“那是他们几个喝的,我又没喝。”王欣继续为自己辩解。
李玉明问:“你知道在哪儿能找到王欣的家长吗?”
女人说:“不知道。他爸走的时候,只告诉我招呼着点,钱也没给我留,他还欠着我的房租呢!”
三天后的晚上七点半左右,学校食堂里的灯像往常一样熄灭了。
三个小时后,一个孩子的身影飘过校墙,出现在学校食堂的后面。
孩子四处望望,校园里一片寂静。校园外路灯的光辉淡淡的散落在校墙上沿和办公室的屋角。
孩子见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绽放出一张灿烂的笑脸。那时,他正站在一张缺损了一块玻璃的窗户前
随后,孩子跃上窗台。那个洞开的窗眼为他打开窗户提供了充足的条件。
很快,孩子的身影消失在窗户里。又以同样快的速度出现在厨房的灶台前。
孩子的手抓向最上面那只白铁皮做的笼屉。
厨房的灯忽然闪电般把屋子照的雪白。孩子的身影立刻暴露无遗。
一个嗓门儿不大,但在孩子听来却惊天动地的声音说:“我终于等上你了。”
孩子被叫到小餐厅的一张饭桌前。
桌旁坐着两个男人,一个肥胖低矮,一个粗壮结实。
孩子认识他们,肥胖的那个,是食堂里的厨师,也是老板。孩子们背后都叫他胖猪。粗壮结实的那个,是校警。
两人面前桌子上,摆着三个盘,一个盘里是腌制的黄瓜,一个盘里是油炸花生米,一个盘里是一只香味四溢的烧鸡。
胖猪笑着问:“说说吧,你一共来过几次?”
孩子说:“四次。”
“玻璃是你打碎的吧?”
“是。”
“你为什么要三番五次的进食堂偷东西?”
“是四次。”
“对,是四次。我问你为什么?”
“我饿。”
“你叫什么?”
“我叫王欣。”
“你就是前几天偷人家自行车的那个王欣?”
“是。”
“你知道为抓住你,我都给校警买过两只烧鸡了!没想到抓住的竟是你。”
第二天,胖猪走进李玉明的办公室,李玉明正在写着什么。
胖猪说:“进我们食堂偷东西的那个贼昨晚抓住了。”
李玉明问:“是谁?送派出所了吗?”
“没,我把他放了。”
“好容易抓住怎么又放了?”
“不仅放了,我还请他吃了烧鸡。”
“咋回事儿?”
“他是王欣,就你那天去他们家回来后,同我们说过的王欣。”
“你不为丢的那些东西可惜了?”
“这种孩子,也真可怜。就算我积一回德了。”
李玉明说:“那天我看他住的那个屋,那么小!地上还堆了那么大一堆煤,火炉就生在旁边,说烧起来就烧起来了,我是天天都在担心着。这孩子,老这么没人管不行哪!整天冷屋里住着,没吃没喝的,他要是没脸去讨饭,可不就剩下到处偷东西了嘛!这个王欣,进派出所也好几回了,按说,他们家的情况,派出所早就知道,早应该反映到镇政府去了才是。咋到现在还是没人管!明天我亲自去找找镇政府,看他们究竟管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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