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与寒香尊者又无瓜葛,不知道才是正常的。”
“你与寒香尊者亦不相识,又从何处来的这药?”赫连修问道。
寒落落有意去瞧,却发现提及合欢宗,她的师尊也无旁的反应。
也是,她的师尊呐,是修炼为先的人,才不会多想什么。
寒落落眨了眨眼,笑:“师尊当时闭关所以不知,那年仙门大会,我同合欢宗的亲传弟子飞遥争夺筑基期的魁首,五局三胜方才险赢。后来我们不打不相识成了好友,飞遥是寒香尊者的徒孙呐,有寒香碧心膏自然不奇怪。不过这寒香碧心膏到我手里,倒还有个有趣的故事……”
那年和寒落落不打不相识的,除了合欢宗的亲传弟子飞遥,还有七星城的亲传弟子桑萝。
寒落落闭门苦修少有外出,但飞遥却出自合欢宗……她虽修为在筑基期,爱慕者却不乏金丹元婴者,缥缈仙宗也有好几位长老与其……嗯,来往密切。
飞遥每每到缥缈仙宗和七星城,都会找寒落落和桑萝玩耍。寒落落和桑萝时常托飞遥送些礼物,关系也渐渐密切起来,三人性情相投成了好友,有时也会相互分享心事。
桑萝喜欢其师尊宴荀真君多年,宴荀真君对她亦有心意。
然桑萝所在七星城乃是儒家门派,对门下弟子管束严格,比其他门派更看重上下辈分。
相恋于桑萝与宴荀真君师徒间而言,曾是绕不开却又无法明言的禁忌。
师徒二人挣扎过、误会过,后来宴荀真君承认了心意,却不肯越雷池半步。
桑萝不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继续下去,但她越是想靠近,宴荀真君人前人后越发有意对桑萝疏远。
心念动了,得不到才更渴望,桑萝还年轻,还怀着满腔的热血与勇气,又怎么会甘心这个结果。
飞遥听了桑萝的心事后,只说此事好解决,次月就带了两瓶寒香碧心膏来,给了桑萝一瓶,另一瓶给了寒落落,说是好姐妹就要公平。
这两瓶寒香碧心膏,与普通的寒香碧心膏并不相同,它们是飞遥特地求了寒香尊者炼制的,里面多加了味非常罕见的灵药……
这味灵药加入后,寒香碧心膏治疗外伤的效果会更好,但这膏药涂抹在伤口上,若之后再行运功,寒香碧心膏的剩余药效就会催化为情香。
这情香效果很厉害,却又并不是非得男女双修才能解,中药者肯花费大量法力去压制,就可以把药效压制下去。
只要意志坚定忍得住。
寒落落那时觉得自己拿这药没用,但既然是好朋友送的,当然要好好存放起来。
昨夜认出魔尊重简后,心思千回百转间,她于是想到了这瓶寒香碧心膏。
“师尊您回来后,魔尊想要脱身必得运功动用法力,药性自然会生效。”
她倒要看看,重伤在身的魔尊重简是否舍得花费大量法力来压制药性,并为此承受伤势加重的后果。
若是舍不得那更好,重简召了魅魔侍寝没了元阳,谢青雪再去哪里寻这么份“令人称羡”的机缘。
赫连修明白了寒落落的算计,脸色却不怎么好看,虽没有严厉斥责,但表情严肃且不赞同。
“落儿你简直是胡闹,怎能、怎能用这样的药!”
他这样的反应也不算太惊奇,寒落落偏过头去不看他,小声嘀咕道:“师尊你反应那么大做什么,我又不会给你用这个药~”
给他用?
赫连修这时突然从满心的担忧里回味过来,意识到这药本是桑萝拿去逼宴荀真君的。
想起她疼痛发作时那几次失控,又忆及她与荆云师兄妹间的两小无猜,心头忽然就涌出来几分怒火。
“你自是不敢对我用,却不知是想给谁用?!又是跟着谁学的这些手段!”
荆云那小混账……落儿小的时候带着她上山下河的顽皮,落儿大了又……
寒落落觉得他生气得莫名其妙,转回头来看他:“还能给谁用?不是已经给魔尊用了吗?师尊是觉得对方虽为魔族,但我手段不够光明磊落吗?莫不是要我拔剑与之正面相抗,即便是死无全尸也无所畏惧,才不会丢了您的脸?”
但凡有个选择,若她有师尊这样的实力,她也想光明正大去挑战对方,也想当个堂堂正正的剑客。
她也想对得起这身修为,对得起手中的长剑。
可她不过灵寂初期,动手不够魔尊半招,剑都拔不出就会丢了性命。
她侥幸才能重生,能再看见这人间颜色,能再叫他声师尊。
她活过来才十余日……她还不想死。
她话说得平静,眼神里却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赫连修不知为何心口忽然有些发疼。
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带了莫名的情绪,叫她误解了他的意思。
怒气忽然就平息下来。
而她还在倔强的看着他。
“落儿,你给他用这样的药,倘若我未能及时赶到,你岂非将自己置于险境!”
“师尊若不能及时赶到,我便是不用这药,就不会处于险境了吗?”寒落落反问,但神色也柔缓下来。
对前世之死,她从不曾放下过,只是平时压制得好,可只要提起谢青雪或魔尊……这股忽然上来的情绪,说到底不是针对赫连修。
只是像落水后好不容易爬上岸的猫,正在桥上晒太阳时却忽然被人踩了尾巴。
她的心境到底还不够,做不到完全坦然面对。
房中安静了片刻,赫连修站起来:“落儿,我从前教你坦坦荡荡,是因你年幼尚不必去思虑太多。然修士行走在外,遇上用修为无法摆脱的困境时,用些手段无可厚非。
你且问自己,如此对重简是否会觉得愧疚,若你是问心无愧,就不必在乎旁人的看法……左右你平安,此事就不再提了。”
寒落落沉默着把他送到门外,在他转身时才鼓足了勇气拉住他胳膊。
“师尊,对不起……我刚才……我知道您不是怪我的意思,是我自己太敏感了……对不起,您别生我的气……”
赫连修停了片刻才转过身来,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为师没有生气,你且在房中休息或修炼半日,我还有事要外出……”
“……好,我等师尊回来。”
“想外出也可,莫要走太远了。”
离得近随时可回客栈,房中有他布置的结界,能保护她的安全。
“好。”
赫连修离开后,寒落落回了屋,却没有立即开始修炼,而是起了兴致整理储物戒指。
方才讲给赫连修听的故事,很显然还有后半段。
桑萝拿了寒香碧心膏后,过了快两年才等到她师父受伤的机会,借着为他上药用了药。
——很明显,隐忍了十余年的宴荀真君,这回没能再忍住。
桑萝得偿所愿。
宴荀真君终于放下心结,师徒俩结为道侣,虽面对了许多压力,但感情深厚过得很是甜蜜。
至此,都是个很好的结局。
可惜桑萝交了她这么个朋友。
寒落落前世是在尸骨入土后,魂魄跟在赫连修身边时,才陆陆续续听闻了两个友人的消息。
她死后,桑萝本想为她收敛尸骨,可路过缥缈仙宗时到底咽不下那口气,潜入谢青雪洞府为友人报仇。
彼时谢青雪的某个相好正在其房中与之幽会,对方一掌正中桑萝丹田。缥缈仙宗发现桑萝身份时,她已经没了气息。
门中亲传弟子被误杀,按理说七星城该为她讨个公道。
然桑萝是主动上门杀人,又因她师徒相恋的事早惹得门中许多人不满……最重要的是彼时谢青雪既是如日中天的新秀,还有剑尊这样顶尖的强者爱慕袒护。
最后缥缈仙宗赔了笔价值不菲的修炼资源后,七星城也将此事轻拿轻放,严令门中弟子不得再寻仇。
这严令针对的对象,很显然就包括了其师尊兼道侣宴荀真君。
宴荀真君深受门派大恩,无法违背门中决定,却也放不下爱徒之死,最终在桑萝下葬当日,自绝于她的坟前。
听闻宴荀真君自绝时,将周身修为散尽,桑萝坟前的朱槿得他元婴期的数百年修为滋养,一夜间长成参天大树,蔓延开的根系与坠落的种子生长,形成了足足十余亩的朱槿树林。
而朱槿,又名扶桑,花开似火,桑萝的最爱。
而飞遥……其师尊为了不让她掺和进这些恩怨里丢了性命,强行把她囚·禁起来寸步不离的看守。直到堕仙崖上赫连修与仙魔两道高手决战那日,飞遥也还未恢复自由。
她若走了那炮灰女配的路,悲惨的不光是她自己。
位面意识能引导人情绪,却不能凭空滋生爱恨。
无论相遇是否有剧情线刻意为之,那些相处的点滴、那些善意与欢喜都是真的。
她不愿自己和师尊落得前世的结果,也不愿连累了桑萝她们。
整理了半日储物戒指,桑萝和飞遥送的礼物堆了满床,寒落落手里拿着传讯玉,探到里面桑萝和飞遥的神识印记,慢慢的又露出笑容来。
时隔多年,她仍然记得相遇时两个好友的模样。
“合欢宗,飞遥,请指教!”
“我叫桑萝,扶桑花被藤萝缠绕的意思……”
幸好,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