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有些事情该告诉他了
艾生的耳边一直“嗡嗡”作响，直到“谢临渊”三个字破开重重迷雾，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少年终于将自己缩在龟壳里脑袋慢慢探了出来。
“艾生，是我。”谢临渊的声音犹如教堂里演奏的风琴曲，有着镇定人心的作用，“我没走，我还在这里，你看看我……”
金发少年的眸子渐渐有了焦距，待他看清来人是谁，双臂张开紧紧抱住了对方，脑袋扎进了他的怀里。
“哭吧，想哭就哭吧……”谢临渊轻轻扶着少年的背。
脊背渐渐颤抖，最终呜咽声终于从他的胸口传了出来。
眼泪往肚里咽的那是钝刀，往外流的才可以带走伤痛，能哭出来就好啊……
呜咽声渐止，艾生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终于肯再次抬起头来。
谢临渊望着少年挂着泪痕的俊俏脸蛋，那可真是我见犹怜，忍不住抬手擦去了挂在眼角的晶莹露珠，笑着调侃道：“小朋友哭完了？我这衣服都被眼泪湿透了呢。”
艾生的脸瞬间红了个彻底，别扭地撇过脸去，小声道：“抱歉。”
谢临渊看着艾生这模样，心底柔软一片。
毛孩子眼中挂泪，委委屈屈的别扭样子，实在是太招人稀罕了！
他忍不住揉乱了艾生的头发，柔声道：“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惑，咱们去屋里聊聊好不好？”
艾生抿着嘴唇看向谢临渊，然后点了点头。
谢临渊领着艾生去了他醒来的那间屋子，招呼他坐在沙发上后，先用电磁炉热了牛奶递过去，尔后才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你昏迷了半个多月，一直都在靠挂营养液为生，先喝杯热牛奶让身体适应一下。”
艾生接过，听话地喝了小半杯。
谢临渊弯了弯眸子，听话的毛孩子果然就是可爱啊！
“这里是自由领地m56星系中最为偏僻的一颗星球，因为天气恶劣黄沙遍地，所以这里的居住人口较为稀少，居住在这里的大多也是些穷苦贫民，我们暂时在这里栖身也比较安全，“蔷薇银狐”号比较显眼，我暂时把它藏在了后山沙丘里，又租下了这块地方暂时歇脚。”
艾生望着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的谢临渊，半晌后问道：“这就是您原本打算出逃落脚的地方吗？”
谢临渊：“……”
毛孩子要不要这么敏感。
谢临渊轻咳了一声，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道：“前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艾生缓缓垂下了脑袋，扣着玻璃杯的手也渐渐收紧：“伊恩夺走了诺亚帝国，又害死了埃迪，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谢临渊了然地点了点头：“好，那接下来我便要告诉一件事情，谢水在临死前留下了讯息，诺亚星系第8星云的所有谢家产业都是安全的，我们在这里休整完毕后可以把那里当做根据点重新开始谋划。”
艾生听了这番话，心中在诧异、惊叹的同时又觉得酸涩，他看了谢临渊一眼，果然在对方的眸子里看见了无法遮掩的悲伤。
“老师失去了重要的人，也一定很心痛吧……”说完，艾生便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很蠢。
如果不是深爱，谢水又怎会义无反顾为老师去死，还留下重要的讯息？
谢临渊倒没有听出艾生这句话里的其他意思，他目光定定地凝视着桌角：“他们是谢家为历代家主驯养的死士，掌握着谢家许多秘密，虽说所谓‘情人’不过是个幌子，但谢水却是为我而死的，我无法说服自己将他只当做一名死士，我必须给他一个交代。”
“情人”，只是个幌子？
艾生猛然抬头瞪大了眼睛，一直禁锢着内心的链子突然断开了，长久的压抑这一刻终于有了一道突破口，他贪婪地吸了好几口空气。
他，他突然就很想告诉谢临渊，自己会努力变得越来越强大，无论是埃迪的仇还是谢水的仇，都会亲自去报。
你给我的诺亚帝国我一定会亲手夺回来，以后换我护着你，从此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心底的那簇火苗被艾生死死地压着，只拿那双伪装好的暗紫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谢临渊。
“艾生，我是不是从来没与你说过，我当初为什么会把你赶出元帅府，又为什么会极力保你坐上皇帝的宝座？”
如今走到了这一步，谢临渊知道有些事情也该告诉他了。
过去毛孩子对他防备太深，无论他说什么毛孩子都不会信，甚至会对他更加防备，如今他们经历了生死，他也确定未来已经改变，这时候说出来，反倒可以解开他的心结，又不显得刻意。
艾生闻言，表情险些绷不住，他略显慌张地飘了飘眸子：“没有。”
谢临渊刚准备开口，艾生匆忙又道：“不说其实也无所谓……”
这怎么行！谢临渊急了。
他不说，艾生怎么能知道自己的悔改，怎么能看出自己曾经为了他默默付出了多少，怎么能放心与自己合作，又怎么会在事情结束之后安心放自己离开，而不是像这次这样追出来拦截自己？
“不行，要说的。”谢临渊态度坚决，“我至今所做的这一切，想必陛下也是能够看出一些端倪来的。”艾生的眼神相比刚才更加飘忽了。
老师到底想在这个时候跟他说什么，难不成想借着这个机会，跟自己表白吗？
艾生心底的那簇火苗似是被浇了油火，越燃越烈，烘得他内心一片滚烫，心跳也跟着急速起来。
老师如果真的说出来，他该怎么回答，如果被自己拒绝了，他那颗骄傲的心不会受到打击吗？
艾生越想越觉得心里乱成一片，甚至在想，如果老师真的说出喜欢自己，似乎自己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谢临渊已然开了口。
“我从前确实想过利用你来治我的病，但是真的到了那一刻我就后悔了，你是无辜的，我没有理由拖你下水，这对你而言极不公平，我将你赶出元帅府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耽误了你八年，只希望将这八年里你失去的东西还给你。
诺亚帝国原本就该由你们莱因哈特一族传承，我也无心染指，而我心中亏欠与你，便想将这一切最好的都给予你，将兵权交由你也是这个意思。”
谢临渊的声音犹如三月清风，温柔、惬意地拂过艾生的心头。
艾生觉得心里有些怪，说不出的怪。
“这次因为我，你才会入此险境，我会以我之力护你周全，尽力恢复你的精神力，来日希望你可以放我一条生路，让我自由离开。”
那清风打了个转，将艾生心头那簇勃勃燃烧着的火焰倏然吹灭，一缕青烟扶摇而上，一切都化为了乌有。
空气里死一般的寂静。
“就，这样……没了？”艾生的声音干涸得有些嘶哑。
“没了啊。”
谢临渊那双迷人的凤眼里，此刻干净而清澈。
他看见艾生抿唇看着他，一双紫眸渐渐暗淡了下去，眉间也划出一道沟壑来。
谢临渊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他还是不信自己说的话？还以为自己对他的好只是在作秀？
明明过去也有“父慈子孝”的时候，这时候怎么就不信了呢？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不奇怪，这世上又有几人能不被权利诱惑呢？
毛孩子不信自己也是正常。
谢临渊清了清嗓子，打算趁热再打打铁：“我知道你也许不信我说的话，毕竟很少有人会不贪图权利，但是我真的对这些权利地位不感兴趣，只想过普通人的简单日子，娶妻生子过完一辈子，我……”
“我信。”艾生打断了谢临渊的话，同时移开了目光，眸子里一片水雾。
谢临渊怎么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太对呢？这毛孩子怎么就又委屈起来了呢？
“老师对我的好我知道，我也知道老师对权利和地位都不感兴趣，我保证未来绝对不会为难老师，这就是您心中希望的对吗？”
“是，但是……”
谢临渊想再说些什么却又被艾生给打断了。
“老师对我的信任，我无以为报，若是我日后真的重新夺回皇位，必然遵守诺言。”
谢临渊有些发愣，艾生过去在他跟前，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要么寡言少语，要么乖巧听话，还从未像今天这样气势压人，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老师既然放心了，就请先回吧，我有些累了想休息。”少年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送客的意思非常明显。
谢临渊怔愣地点了点头。
难道孩子长大了，脾气也变大了？
“好，那你休息。”
他一边走出房间一边心里犯嘀咕，自己的目的看似达到了，可为何倒像是自己这番话得罪了他似的。
……
看着渐渐走远的背影，艾生的心里仿若空了一大块。
有这样的结果，他本该觉得轻松才对，为何心里会觉得那么不舒坦，甚至有些委屈呢？
是当初稀里糊涂就相信了林溪那番明显不怎么正经的话的缘故吗？
……
会好的。
艾生这么告诉自己。
一颗心却像是浸泡在了陈醋里，胸口阵阵酸麻，眼眶也不由自主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