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后,那明亮的军帐才沉寂下来,月烛溟跟沈牧亭相携走了进去,方时镜全身是伤,比上一次沈牧亭见他瘦了很多很多,整个人苍白又憔悴,他身上绷带几乎把他包成了一个粽子,可见受伤多严重。
他失神地望着帐篷顶,听见声音他偏了偏头,虚弱道:“王爷,末将……”
“修养好了再说吧,不急于这一时半刻。”月烛溟声音冷硬又沉,全然没有对待沈牧亭时的温声细语。
方时镜闻言却咬紧了后槽牙,他道:“王爷,拖不得了。”
方时镜将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说了一通。
他被方棣通锁在了皇宫的冷宫里,准备好了很多东西,但是用药让他浑身无力,有专人专门给他定时喂药。
半个月前,宣临城出事的时候,他药效刚过。
他出来的时候,知道自己的爹死了,还被挂尸城墙示众。
方时镜的语气一直很平静,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月烛溟,“我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又见到了应少安,还有孖离北国的二皇子——可尔察。”说完他的视线复杂地落在沈牧亭身上。
经过半个月的逃亡,他基本已经消化掉了自己听来的消息,可依旧觉得不可置信。
“他们这样帮月凛天,除了十座城池之外,还要一个人。”
“我?”沈牧亭闻言笑了,“他要我做什么?”
月烛溟却直接一把把他搂进怀里,语气微沉,“还有什么?”
方时镜摇了摇头,“我只听到这点消息。”没来得及多听,他就被发现了。
他抢回了他爹的遗体,原本想葬入方家祖陵,却一直在被追杀,好不容易摆脱追兵来到边洲军营。
月烛溟跟沈牧亭对视了一眼,方时镜这一路行来艰难异常,两人让方时镜好好休息,便出了营帐。
沈牧亭沉默着,难道应少安察觉到了他身体的不同?
这世上难道也有身怀异能的人?
沈牧亭觉得不可置信,这种时代不论什么都比不上他上辈子的末世。
沈牧亭从前身处的末世之所有异能者,都是长久身处末日那种极端环境的基因变异,这种什么都落后的古代,会有这种基因变异之人不成?
月烛溟心底生出了一种浓烈的不安,搂着沈牧亭的手也越来越紧,他沉声道:“阿亭,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
谁都不行,阿亭是他的,这个人是他的,每一寸都属于他。
沈牧亭未置可否。
天边已经出现了一抹光亮,红霞在天际弥漫,烈阳渐渐露出地平线。
沈牧亭给了月烛溟安心一吻,“不会的。”
他不会离开,也不会让自己落入应少安手里。
他不再是那个极其容易被人欺骗的幼崽,他见过很多人性的丑恶,也见过一个人未达目的能做到何种程度的不择手段。
这个世界上的疯子很多,沈牧亭便是其一。
月烛溟并没被安慰到,心底的那股不安反而越来越强烈。
接下来的好多日,沈牧亭都在军营里无所事事,月烛溟时不时会召集朴青芒乃至他手下的将士去方时镜所在的营帐议事,边洲军营中的气氛严谨而肃穆。
沈牧亭没有参与,只有江瑾时不时过来跟他谈天说地。
基本都是江瑾在说,沈牧亭在听,他离了月烛溟,话便变得很少,安静得很。
到了军营,沈牧亭便收起了那一身盛气,仿若变成了一个透明人,浑身懒散。
平时除了仇轩跟伏琴,也甚少有人来打扰他。
这一日,沈牧亭难得出了营帐。
此时已是近黄昏,天逐渐有了初夏的热气,沈牧亭看着天际那半轮红日,不论神情还是态度都淡然得很。
“公子……”伏琴一出营帐就见沈牧亭身形单薄地眺望着落日,不由走了过去。
他们王爷近些天来忙得很,探子不停传消息过来。前往其他二洲的探子至今没有消息,朴青芒又派了两拨探子过去,却都没有消息传出来。
沈牧亭闻声回首,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一声尾音微挑的轻“嗯”,让伏琴觉得略感心酸,他们王爷最近是真的很忙,忙到晚上只能睡一个时辰,而他跟仇轩清楚地知道,他们王爷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他想给公子一个“一世无忧”,一个真正的“一世无忧”,王爷一直在为这个承诺而努力着。
“公子若是无聊了,我可以……”伏琴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了月烛溟略带沉凝地喊声。
伏琴立即闭了嘴,默默退至一边。
月烛溟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比起常人恢复得显然快了许多,他不知道的是,沈牧亭每日都偷偷往他的茶水里加了一滴自己的血。
月烛溟从后抱着沈牧亭,把头搁在他肩上,知道自己最近忙得甚少有时间陪他,问道:“阿亭不会骑马对不对?”
沈牧亭闻言就知道他想做什么,轻笑,“怎么?你要教我。”
“你想学吗?”月烛溟语气缱绻,眉宇间是强撑的精神,沈牧亭知道他是想多陪自己一会儿,不由觉得月烛溟这人是真的傻,累成这样也在想着要多陪陪自己,不放过任何一个空隙时间。
“你教的话。”沈牧亭掐了一把他的脸,月烛溟瘦了,瘦得不明显,沈牧亭却感觉得出来,“那我就学罢。”
月烛溟亲了沈牧亭一口,抬手在嘴边吹响了一个响亮的哨音,月烛溟的那匹已经老了的老马立即嘶鸣着奔了出来。
它像是憋坏了似的跑得特别欢,打着响鼻在沈牧亭面前顿住,用头拱了拱沈牧亭的手。
沈牧亭嘴角勾着轻笑,抬手摸了摸月烛溟的马。
不久前沈牧亭才知道,月烛溟这匹马叫宵风,马肚子上有一条很长很长的疤,活像被人开膛破肚过。据月烛溟说,这是跟着他上战场的时候被敌军伤的,那时候大家都以为这马活不了了,没想到几个月过去伤好了,生龙活虎地跟着他继续上场杀敌,还用它那四只马蹄踩死了很多敌军,一点都不比士兵弱。
沈牧亭也喜欢这马,前几天他才看过黑啸跟宵风打架,没一会儿又开始赛跑,最后以黑啸攀上马背被宵风驼回来的。
月烛溟把沈牧亭扶上马,自己坐在了他身后,让沈牧亭拉着缰绳,他轻夹马腹,宵风便驮着两人慢慢跑着。
黑啸见了,直接“嗷”的一声跟了上来。
马背上的两人都没有说话,初夏的晚风微寒,月烛溟握在沈牧亭手上的手移到了他的腰上,将人全部搂进怀里,还掐了一把,惹得沈牧亭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爷,别挠我痒痒肉。”沈牧亭语气轻快,月烛溟回头看了一眼军营的方向,握着他腰的手没松,反而更紧了,猛地一夹马腹,宵风“嗖”地蹿了出去,沈牧亭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撞进了月烛溟的怀里。
宵风跑得欢快,沈牧亭感觉月烛溟撩起了他的衣摆,挑眉回头,月烛溟顺势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惹来沈牧亭一声低笑。
那微勾的尾音撩人得很,月烛溟忽然一勒缰绳,一口咬在了沈牧亭的颈侧,咬得沈牧亭轻哼了一声。
月烛溟看着他微微扬起的下巴,脖颈上的喉结漂亮得很,刚松嘴沈牧亭便猛地调转了身姿,与月烛溟相对而坐,月烛溟没料到沈牧亭这么大胆,下一刻,沈牧亭便送上了自己的唇。
沈牧亭的吻比从前激烈,月烛溟的回应也更激烈。
唇分时,两人都清楚地感觉到了对方的变化,沈牧亭伸手轻轻抚着月烛溟的喉结,旋即挑起眼,那眼中狡黠异常,月烛溟正想让沈牧亭别用那种眼神看他,沈牧亭忽然一口咬在了他的喉结上,刺疼之下,是软绵轻柔的安抚。
月烛溟喉间微颤,那些微的刺痛带给了他不一样的感觉,往日里两人的亲热一般都很“柔”,沈牧亭更柔。
沈牧亭离开时,舌尖顺带勾了一下,他轻笑着看向月烛溟,“王爷这是‘死灰复燃’了?”
“对你,我一直燃得炽热。”月烛溟瞳眸微深,近日来他很忙,难免会有忽略沈牧亭的地方,他怕沈牧亭无聊,便着了黑啸跟他玩儿,可黑啸那狗太跳脱了,沈牧亭烦它,又把它叫走了,黑啸自此不敢再烦沈牧亭。
沈牧亭倒也乐得清静,他不知道这样的平静日子还能有多久,但他知道,月烛溟的部署不会错,上一次无毫无防备,他不会让自己再次陷入相同的困境里。
沈牧亭懒懒地靠在他怀里,“怕你累。”
他语气平静,只是三个字,却让月烛溟感觉多日的疲惫全都因为这三个字一扫而空。
他搂紧了沈牧亭的后腰,让他勾着自己的脖子,尽量不让他靠着马鞍,一夹马腹又拽缰绳,宵风立即射了出去。
马上颠簸,月烛溟一手护着他,这样的姿势对沈牧亭而言是有些累的,不过他没说,反而一口咬在了月烛溟的脖子上。
他喜欢月烛溟的脖子,更喜欢舔舐他的颈动脉,这会让他有种这个人把生命都愿意交付给他的满足感,沈牧亭喜欢这种感觉。
等他松口的时候,月烛溟的脖子上已经印上了一圈深红的整齐牙印,有两颗牙齿比较尖,隐隐可见血珠。
沈牧亭温柔舔舐掉血珠,抬眸微笑着看向月烛溟,月烛溟正深着一双眼眸看着他,松了缰绳,捧着沈牧亭的脸激烈的吻了下去。
宵风从撒着欢儿的跑变成了慢走,马背上的两人并没感觉到颠簸,行到一个山丘时,月烛溟抱着沈牧亭翻身下马,上了山丘。
沈牧亭也安心待在他怀里,偏头就能看到晚霞余晖。
月烛溟把他放在山丘上,让他坐在自己怀里,把头搁在沈牧亭的肩上。
沈牧亭见他实在疲惫得很,伸手挠了挠他的手心。
夕阳逐渐落下,再也看不见,沈牧亭偏头看着脑袋歪在他肩上的月烛溟,嘴角的笑轻轻浅浅,语气略有些嗔怪:“你究竟知不知道你的头多重啊。”
月烛溟自然没有听见,他已经睡得人事不知了。
沈牧亭轻轻挠着他的手心,微垂的眼睫之下,是让人颤栗的疯狂。
应少安想要他?那也得他有命拿。
可是偏头看向月烛溟时,那分不明显的疯狂中又是揉碎了的无尽温柔点缀其中。
月烛溟把所有都自己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不再给他说那些让他烦闷的事,战场上的事沈牧亭自然不了解,更不懂什么排兵布阵,他向来独行。
他抬眸看向天际,黑暗已经降临,而他嘴角的笑,却是发自真心的温柔暖意。
月烛溟一觉睡了一个时辰,沈牧亭便一直保持着一个时辰,醒来时揉了一把自己的脸,略微震惊地看着沈牧亭:“我睡着了?”
“不止睡着了,还发出了震天鼾声。”沈牧亭揉着自己的肩,下一瞬他的手就被拿了下来,换上了月烛溟的手。
月烛溟自责不已,沈牧亭于他而言就像催/眠良药,在沈牧亭身边,他睡得格外香甜,若是以往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可他已经有连续半月之久每天只睡一个时辰了。
“要不要醒醒神?”沈牧亭偏头提议。
“好。”月烛溟想也不想地点头应下,下一刻,月烛溟就被沈牧亭推下了山丘。
月烛溟摔了下去,山丘下是一条不深的清澈小溪,溪水汩汩,月烛溟看着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沈牧亭,嘴角勾了起来,朝沈牧亭伸出了手。
沈牧亭直接从山丘上跳了下来,山丘虽然不高,但斜,距离小溪也远,月烛溟立即紧张地爬起来去接沈牧亭,沈牧亭在他跑了两步时就准确无误地落在了他身上,将他骑在水里。
月烛溟拽着他的手腕。
夜晚的水还有些凉,两人身上的衣衫尽湿,衬着银月弱隐的光亮,月烛溟猛地感觉喉间发紧。
沈牧亭却主动俯身下来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让月烛溟尝出了与先前不同的味道,每一下轻咬都好似在说“我想”。
“阿亭,你……”唇分时,月烛溟震惊地看着他,沈牧亭衣衫半敞,舔了一下唇,月光下,他轻勾的唇角尽是狡黠,朝他轻笑道:“王爷难道不想?”
月烛溟当然想,但不是在军营,也不是在这荒郊野外,他跟他的阿亭第一次,不应该是这种情况。
现在的沈牧亭跟从前的沈牧亭都是不同的,他狡黠,平淡中却又从骨子里透着几分与他表情相悖的妖邪,却让月烛溟喜欢到热血沸腾。
沈牧亭却不由分说,向来懒散的他这次出奇地“勤快”。
月烛溟根本无从招架,自己想了不知道多少夜的人主动了,可他却还在想场景与时机。
当沈牧亭解开他衣裳的时候,月烛溟忽然翻身而上,他看着被他摁在水里的沈牧亭,目光渐渐赤红。
他明明那么懒,一点都不愿意动,却愿意将就他。
“阿亭~”月烛溟轻轻唤了一声,不想沈牧亭累着,亲吻着他,伺候着他。
沈牧亭微垂着眼眸,看着情/动的月烛溟。
月烛溟也看着他,月光下他漂亮得不像样,月烛溟抱紧了他,声音微颤,“阿亭,我心悦你……”
他话音未落,沈牧亭唇角轻勾,看着月烛溟的眼:“我也心悦于你。”
云层遮了月,树梢停了风。
很久之后,月烛溟歉意地把沈牧亭揽在怀里,沈牧亭身上遍布痕迹,看起来可怖得紧,月烛溟身上却比沈牧亭更可怖。
他要在月烛溟身上留下属于他的痕迹,只属于他。
月烛溟背上汩汩流着血,在月烛溟没发现的情况下,沈牧亭用自己的血在他背上纂刻上了属于他的记号,也只有他一个人能看懂的记号。。
月烛溟把头埋在他颈项间,语气有点埋怨又有些餍足地问:“疼么?”
“王爷觉得呢?”沈牧亭的那双狐狸眼很润,亮闪闪的,仿若方才哭过似的,月光勾勒着他的轮廓,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缥缈,月烛溟不由自主地将他搂得更紧了。
月烛溟自然知道沈牧亭是在问被他抓破的背疼不疼,他深吸了一口气,“不疼。”比起沈牧亭,他这点皮外伤真的算不了什么。
“那我自然也是一样的。”沈牧亭语气狡黠,他身体的恢复能力本就惊人,何况这一点不算伤的“伤”?
月烛溟忽然说不出话来,沉着又珍重地将他揽入怀中,“何其有幸,我能有一个你。”
沈牧亭笑笑,懒懒地靠在月烛溟怀里,重复了一遍方才月烛溟的话,“何其有幸,我也能有一个你。”他的语调平缓,可却听得月烛溟心颤。
何其有幸,我们能彼此相拥。
直到远处传来喊声,月烛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现在居然已经亥时了。
他为沈牧亭穿上衣衫,不远处的伏琴老远就看到了两人的姿态,看了眼手里的包袱,然后偏头看向仇轩,难怪仇轩对他说夜晚寒凉露重,忽然就毫无预兆地红了脸皮。
觉得仇轩真的是神机妙算。
月烛溟也没让沈牧亭在水里多呆,伏琴把衣裳送来就隐去了身形,不看这让人脸红心跳的两人。
月烛溟给沈牧亭穿上衣裳,怕他冷,还把自己的外袍跟披风都给了他。
沈牧亭任由月烛溟给他穿,看着他露在空气中的脖子上布满的痕迹,沈牧亭嘴角轻轻勾着。
月烛溟唤来宵风,搂着沈牧亭上了马,两人这才回到军营。
一回到军营,朴青芒就冲了过来,满脸焦急。
“王爷,探子有消息了。”朴青芒生的颇有几分书生气,在他身后的军帐门口,站着方时镜。
“去吧!”沈牧亭翻身下马,裹好了衣裳。
“困了就早点睡,别等我。”月烛溟在他额间亲了一下,朴青芒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沈牧亭朝方时镜看过去,方时镜朝沈牧亭轻点了一下头,三人便进了帐中。
沈牧亭回头眺望着方才他们回来的方向,微眯了一下眼睫。
伏琴走了过来,轻声道:“公子。”
沈牧亭没有回话,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
月烛溟整整一晚上没有回来,沈牧亭也没有干等他一晚上,他知道月烛溟会担心。
翌日清晨,月烛溟回来,他脸上是难以遮掩的疲惫之色,进来的时候就见沈牧亭拍了拍身侧的榻,月烛溟一脸惊诧,“我不是叫你早点睡?”
“有些热。”沈牧亭睁眼说瞎话。
月烛溟:……
他知道沈牧亭多半一夜未眠。
他上榻搂着沈牧亭的腰,把头埋在沈牧亭胸口,在沈牧亭露出了外人不曾见过的脆弱,他道:“月凛天已经将十座城池割让给了孖离北国。”
说这话的时候,月烛溟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身上带着风露的潮意。
月烛溟一入怀,他便知道,他晚上肯定带兵出去过。
沈牧亭只好轻轻拍着他的背,无声地安慰着。
十座城池,说给就给,月烛溟曾经的沙场征战的玩命护卫的这方国土,如今就像是个笑话,所有为盛宣挥洒血泪,战亡于沙场的士兵,他们的死都成了一个笑话。
却也因为孖离北国暂时没有派人接手,他们就算说出这消息,各州府也不会信。毕竟,身为帝王,怎么可能主动割裂自己的国土拱手让人。
“王爷打算怎么做?”沈牧亭微垂着眼眸,其中波澜不惊,可绕着月烛溟头发的手,无意识地掐断了月烛的一缕头发。
月烛溟珍重的这方国土,而今被他那个侄子随意挥霍,他该有多心疼,而今他们都成了通缉犯,被月凛天稍稍察觉作为,孖离北国很可能顺势举兵来犯。
现在的平静,应当是双方暂时的休养生息。
“方时镜已经秘密出发前往边疆。”他们要快孖离北国一步,至少兵不能落入孖离北国人的手里,这一路,方时镜几乎九死一生,若是失败……
——方时镜是会死的。
不论多么艰难,他们身为将领,都将用命去护卫生养自己的国土。
沈牧亭沉默地听着,等月烛溟说完了,沈牧亭才道:“可有宣临城的消息?”
月烛溟从他怀里抬起头,自然知道沈牧亭的想法,“京都的消息是,应少安跟可尔察被奉为上宾住进了宫中,明面上是以使国的身份来访……”
月烛溟话未说完,沈牧亭却懂了,“看来月凛天是要彻底将盛宣拱手相送了。”
时至今日,沈牧亭依旧没有想明白月凛天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他是盛宣的皇帝,万人之上,九五之尊,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心里的不甘,想要所有人承认他才是盛宣的帝王?
可他是盛宣的帝王实至名归,谁都不能说他不是盛宣的帝,他这么做究竟是想要怎样?
“阿亭,我要带兵去拦孖离北国的人。”方时镜那边只是一步,而他拦截为第二步,他绝不能让那十座城池落在孖离北国人手里。
沈牧亭没有反对,不论月烛溟做什么,他都不会反对。他亲了一下月烛溟疲惫的脸,“我陪你一起。”
排兵布阵他不会,杀人,他会得很。
月烛溟说给他听是不想让他陪自己去冒险,让他安心待在沙洲军营等他回来,他正想开口哄沈牧亭别跟他去,就听沈牧亭道:“王爷,你是怕我成为你的拖累吗?”
“不是,我怎么可能这么想,”月烛溟被他的故意曲解说得紧张,“我就是担心你。”
“那你独身前往,我不担心么?”沈牧亭的表情从始至终都很平淡,语气也没什么起伏,脸上的笑一如既往,“你若是死了,我岂不要守活寡?”
月烛溟突然就泄了气,有些无言地看着沈牧亭,“我怎么可能让你守活寡。”他恨不得把沈牧亭拴在裤腰带上,时时护着、看顾着,舍不得他辛劳半分。
可他忘了,沈牧亭骨子里就是固执的。
“而且……”沈牧亭勾着他的脸颊轮廓,“应少安不是想要我么?”
应少安要他,人对他血的味道不那么敏感,可应少安不一样,他能驱使虫子,这世上他也不知道有多少类似绞藤那样的东西,倘若有,不为月烛溟,单是为了自己,沈牧亭都不会任由自己落在那种境况之下。
闻言月烛溟忽地搂紧了沈牧亭,明白了他的言中意,“好,我带着你。”带着他,抓到应少安,若是可以,他会毫不犹豫的将应少安斩于剑下。
孖离北国狼子野心,月凛天昏庸无道,盛宣早就不再是曾经的盛宣,他不能再用曾经看待盛宣的眼光来看待现在的盛宣。
盛宣烂了,月烛溟清楚得很。
可这一走,势必会见血,他心疼的搂着沈牧亭,心思复杂地闭了闭眼。
“其实王爷不用这么担心我,我虽讨厌血,却不怕血。”其实这世上难有沈牧亭怕的东西,他原是想“干干净净”地再活一世,他厌倦那些东西,可这世上,究竟有没有一处平静而不让他厌恶的地方呢?
他的视线落在月烛溟的脸上,这个人身边,能让他有种“活着”的真实感,而不是上辈子那种“怪物”。
月烛溟带了五百人,在翌日前往边疆。
这五百人包括林绯钰、晏十风、江瑾。
而林渊在数日前就被静谧带走了。
五百人一直顺着官道走,偶尔分散,各种伪装轮换着来,月烛溟跟沈牧亭还有伏琴仇轩一直一路,在第十天的时候终于到了被割让的十座城池中的第一座——芳雪城。
林绯钰跟晏十风等人再芳雪城跟沈牧亭等人分道而行,去往下一座城池,他们的速度一定要比月凛天快,绝不能让这十座城池被孖离北国的人控制。
刚进城沈牧亭等人就听闻了京都来了人,正在州知府中。
先来的探子在晚上跟月烛溟汇合,沈牧亭正喝着雪梨汤。
“京都的人进了州知府中,拿着圣旨,要州知府交出府印。”
只要州知府交了府印,这方城池就真的落入他人之手了,而且没有正当理由,州知府也不可能就这么交出府印。
回来的探子跟月烛溟说了很久,沈牧亭一直坐在窗边平静地听着,可来人居然不是孖离北国的人倒是让沈牧亭颇为意外。
子时探子离开,伏琴建议他们晚上潜入驿馆,将孖离北国的人暗杀了。
沈牧亭闻言轻笑,伏琴说的不无道理。
正当手段他们的身份现在肯定做不到,暗杀什么的也无可厚非。
此时,州知府中。
谢芒打碎了一地茶盏,简直怒不可遏,他为芳雪城鞠躬尽瘁二十余载,这二十余载芳雪城安居乐业,从未出现过什么差池,就连人命都甚少出,皇帝派来一个宦官说要他交出府印就交出府印,居然还说他失职,谢芒想了很多是不是跟自己不对付的人参了他莫名其妙的一本。
可就算跟别的官员有些小摩擦,也不至于对他这么狠。
谢芒整个人都愁懵了,然后又想到是不是因为战王的原因,曾经沙场粮草不够时,芳雪城曾为战王集过粮草,会不会是因为这一点?
可战王谋反,时至今日谢芒都是不信的。
而其中内情,谢芒远在芳雪城根本不知道具体的,所有消息都想是被拦腰斩断了一样让人措手不及。
突然一阵轻响自窗外传来,谢芒立即警惕地望了过去,就见窗前立着一个人,那人身着黑袍,整个人都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模样。
第一反应,谢芒是觉得因为自己抗旨没有交付府印要被人杀人灭口。
下一瞬,就见窗前闪过一抹寒光,冰凉的剑光直接朝他刺了过来。
月烛溟跟沈牧亭到知州府的时候,整个府邸安静得出奇,沈牧亭被月烛溟抱在怀里,凝眉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
一股浓烈的鲜血气息钻入鼻腔,他抬起眼睫看向月烛溟,月烛溟也发现了,两人的眸忽而一沉。
仇轩率先进去了,不过几个呼吸间又从知州府掠了出来,脸色非常难看,他抿唇道:“知州府的人,全死了!”
死得一个不剩,包括养在池子里的锦鲤,看门的狗……
“什么?”伏琴最为震惊,他们在探子一离开便过来了,前后加起来顶天半个时辰,州知府几十口人,居然在这半个时辰里全死了。
仇轩眉眼沉得厉害,他手里提着一颗头颅,正是之前来报的探子,仇轩咬紧了后槽牙道:“这颗头被挂在正厅门前,已经找不到身躯了。”
月烛溟把沈牧亭放下,“我去看看,伏琴,你留下。”
“不用。”沈牧亭衣衫单薄,说完他就身形一掠上了围墙。
月烛溟担心里面的场景吓到沈牧亭,等他上去时,沈牧亭就着惨淡的月光看着院中泼洒的漆黑血迹。
里面的人大多死无全尸,残肢断臂到处都是,场景可怖到宛若方才冲进来了一帮地狱修罗般,正厅中倒下的女眷各个面色惊恐,死不瞑目,有的头都直接被一刀劈成了两半。
伏琴面有不忍,抿唇偏过了头,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紧,月凛天的没有人性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他不止对王爷狠,就连盛宣的官员、百姓,不从的人他再也不会留有表面的仁慈,变得异常残忍恐怖起来。
沈牧亭神色不变地踏入尸地,观察了下尸体的伤口,几乎都是被乱刀砍死的,下手的人狠得不像样。
月烛溟看着一个不过两岁多孩童的尸体,绝望地闭了闭眼,他错了,他应该早点杀了月凛天,而不是期盼着他能真正成为一位仁君。
“有人来了。”仇轩提醒道,沈牧亭也听见了脚步声,几人身形一动立即藏了起来。
紧闭的大门被人推开,一帮守备军推门而入,知州府顿时变得灯火通明。
为首一人身着铠甲,腰佩大刀,目光沉沉地看着这一地残忍,握着腰间佩刀上的手关节发白。
沈牧亭跟月烛溟就趴在屋顶上,想要看看来人是谁,究竟是月凛天的人还是什么人。
可没想到竟然是芳雪城的守备——萧骁。
从萧骁背后走出来一个太监,他掐着嗓子道:“下午才有人见了战王进城,晚上谢州知就满门被灭,萧守备,你还觉得,皇上是冤枉了战王爷吗?”
“我想不通,王爷为什么要这么做。”萧骁也是曾经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兵,身有功绩,虽然未能进得月烛溟的身,可单是战王那满身风华,他便甘愿为其兵。
这是盛宣啊,生养他们的国土,萧骁感觉自己把自己的一颗忠心捧在月烛溟面前,却被眼前的这一地血腥撕得粉碎。
“皇上早已公告天下战王谋逆,是你们这些将领不信,而今事实就摆在眼前,萧守备还要沉默到什么时候,守备别忘了,你们是盛宣的将士,面对乱臣贼子,你还想盼着他们有人性?”
太监嫌弃地迈过地上堆积的鲜血,伸手微微掩鼻,“战王早就不是曾经的战王了,他能对谢州知一家赶尽杀绝,明日,也有可能是对你们萧家动手。”
萧骁双眼通红,咬得腮帮子发紧,他一扬手,道:“众将士听令,势要将战王等人缉拿归案。”
萧骁到底是个热血男儿,虽然不知道战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可不论哪一种,他都不能让战王落在这个阉人手里。
他要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守备军全都冲了出去,全城搜捕。
沈牧亭跟月烛溟对视了一眼,两人眼神交流着。
眼底都出现了一思庆幸,萧骁这支守备军,还有救。
直到守备军全部出了知州府,沈牧亭才朝伏琴道:“有问题吗?”
伏琴立即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没有。”那个阉人,该死。
伏琴早就磨好了手里的刀,所有妄想抢他们盛宣国土者,一律格杀。
太监看着守备军全部出去了,站在门口嫌弃地看了一眼知州府这一地血腥,正想开口叫人把尸体处理了,就见面前倏地闪过一抹寒光。
太监立即惊慌后退,随手扯了就近一个小太监挡掉了伏琴砍下的刀,惊慌道:“来人啊,有刺客。”
伏琴满脸铁血,再也没有见着沈牧亭时那股清朗样,太监们顿时乱成一团。
从府外冲进来一帮人,来人齐齐拔出腰间弯刀,朝着伏琴就攻了过去。
这太监大概怕死得很,身边持有弯刀的人十数个。
仇轩见伏琴被围,月烛溟一个眼神示意,仇轩立即冲了出去。
沈牧亭跟月烛溟立于屋顶,看着下方伏琴跟仇轩跟那些手持弯刀的人动手,就见手持弯刀的人腰间尽数挂着一个拇指大小的葫芦,沈牧亭神色一变,就见其中一个弯刀人拔下腰间葫芦的塞子,直接朝伏琴扔了过去。
沈牧亭神色微凝,他随手扯了一块瓦片朝着那人的脖子飞执出去,却不想还有另一块瓦片跟他扔出的瓦片同时抵达,两人的手劲都极大,两块瓦片顿时将那人的脖子削得只剩一块薄皮连接。
血色飞溅,葫芦落在那人脚边,里面顿时掠出一张翠绿的叶子。
那叶子极小,见了血却猛地长大,那叶子之上,长出了一张大口,锋利的锯齿一口便咬断了死亡弯刀人的腿。
仇轩面色大变,弯刀人大概也没想到他会放出葫芦里的怪东西,顿时作鸟兽散,那阉人被留在原地,看着那“咔哧咔哧”的叶子不住地惊恐倒退。
“回来!”月烛溟喝了一声,伏琴跟仇轩立即跃身返回屋顶,看着那巨大的叶子在下方吞吃着尸骨,眉眼沉沉。
那阉人发出一声震天惨叫,直接被那巨大的叶子吞吃得尸骨无存,翠绿的叶面留下清晰得血色,滴滴落地。
“备火。”沈牧亭目光冷的异常,单齿叶,叶子只有一片,却堪比猛兽,向来群居,一般人若是入得其内,能瞬间被分而食之。
应少安居然连这种东西都有。
看来他不止能御得虫,也有这些怪东西。
伏琴跟仇轩立即备了火跟火油,朝着那叶子泼洒而下,叶子很快便扭曲了起来,片刻便烧成了一堆灰烬,在那灰烬中,还有方才被它吃下未消化的尸骨。
孖离北国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应少安又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还有这种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
“王爷听过食人花吗?”沈牧亭目光渐渐变得悠远起来,“这单齿叶,便是食人花的一种。”
食人花月烛溟自然是听过的,只是那东西,他一直以为是活在话本里。
月烛溟沉默地牵着沈牧亭的手,良久后他道:“阿亭,我不会让你落在应少安手里,也不会放任你离开我身边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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