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烜心里暴躁,面上却不显。
皇帝还在夸着容二姑娘,道:“原本皇后还打算把她许配给五皇子的,听说朕愁着你的婚事,才先紧了你,回头他还不定怎么跟朕怎么闹呢。你可知道,这京中爱慕容二姑娘的世家子弟可是不知凡几。”
赵景烜:……
好在他一向是个面瘫脸,不然他还真怕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他忍着暴躁道:“君子有成人之美,亦不夺人所好,既然五皇子喜欢容二姑娘,陛下还是将容二姑娘赐婚给五皇子为好。”
“哈哈,”
也不知道赵景烜是哪句话取悦了皇帝,皇帝哈哈大笑道,“景烜,朕说你长进了果然没错,竟然都懂得礼让了,可是其他时候礼让也就算了,但喜欢的姑娘却是不应该让的。”
赵景烜:……
我呸,什么时候就成了他喜欢的姑娘了?
是不是改天传出去,就是他求旨赐婚的了?
他很是生出了一种想往皇帝脸上踹一脚的冲动。
他喜欢的姑娘他自然不会让,可那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说是他喜欢的姑娘?
……
皇帝和赵景烜在乾元宫谈着他的婚事。
长公主和明舒也在谈着他的婚事,不过是在长公主府。
“容二姑娘?”
明舒有些吃惊得看向长公主,道,“阿娘,你有没有弄错,陛下他想将容二姑娘赐婚给燕王世子?”
长公主看女儿听了自己的话之后明显有些不对劲,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又吃惊又激烈的反应皱了皱眉,难道她担心的没错,女儿真的对燕王世子有意?
如果燕王妃和燕王世子都属意想要娶舒儿,而舒儿也对他有意,那自己再想拦恐怕就很难了。
燕王世子可以说是在她母妃宫中长大的,不管他在外面装得再好,他那副霸王和花样繁多的性子她还不了解?
不想要也就罢了,如果想要,就是毁了他也不会让给别人的。
只希望她是多心。
女儿毕竟还小,就算赵景烜有娶她的意思,也应该只是不想让皇帝掌控他的婚事。
但好不容易找回的女儿,她实在舍不得她嫁去北疆。
而且皇后和太子那边,本来女儿就牵扯到当年的那些旧事,有女儿替身在北疆被人暗杀的事在前。
长公主毫不怀疑,他们是绝不会放任女儿嫁去北疆,嫁给燕王世子的。
思及此,她有些紧张的握着明舒的手,道:“舒儿,你既然知道这些事,那阿娘也就不用瞒你,能在北疆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暗杀你的替身,肯定不是寻常人,阿娘怀疑是不是跟东宫有关,因为你回京城,很可能会把很多旧事都给牵出来,尤其你还曾去寻访你父亲的旧部,这些肯定都让太子不安,这才让他想要在我知道你还活着之前动手除掉你。”
“但你既然已经回来,还是燕王世子亲自送你回来,又有阿娘在,只要以后小心些,他顾忌多,便不敢再随便动你。但燕王世子虽然救了你,他人品家世也都不错,可是陛下他对燕王府一向忌惮颇深,太子又害怕那些旧事被翻出来,一定不会让你顺利嫁去燕王府的,舒儿,你好不容易才回来……”
说到这里她的眼圈又红了。
明舒听了长公主的话就是一愣,随即就不由得失笑。
她安抚地捏了捏长公主的手,道:“阿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才八岁,不,九岁,要议婚还早着呢。燕王世子他年纪已经这么大,陛下再怎么赐婚,也轮不到我的头上呀。”
刚刚她听到长公主说皇帝想把皇后娘家容家的二姑娘赐婚给赵景烜,之所以会吃惊是因为她记得很清楚,前世这位容二姑娘明明就是嫁给了太子,做了太子的良娣,怎么会被赐婚给赵景烜呢?
也是前世她到赵景烜身边太晚,已经是七年后的事情,之前又是一直住在北疆,所以虽然知道过去这些年皇帝给赵景烜赐了好几门婚事,但具体都是谁还真不是全部都清楚,只是听别人说过,赐婚给赵景烜的那些闺秀都比较惨,不是死了,就是跟人私奔了,却原来还有嫁给太子的?
明舒又仔细想了想,她记得,那个容良娣还替太子生了一男一女。
文和二十二年,也就是七年后,容良娣的长子好像就已经有六岁了。
想到这里明舒的脑袋“嗡”一声,不,不能吧……
容良娣在还是赵景烜未婚妻的时候,怀了太子的孩子?
难怪赵景烜也那般厌恶太子,原来还有这层缘由……
一时之间,她竟然有些同情起赵景烜起来了,真是滋味难言。
长公主仔细看明舒的神情,见她眼神复杂,有不敢置信,不可思议,还有些同情……有点古怪,但也的确不像是对燕王世子有情意的,这才放了一些心下来。
她想,燕王世子毕竟救了舒儿,她对他关心些也是正常的。
她捏了捏手上的那串黑白吊坠,道:“舒儿,你没有这个想法就好,陛下忌惮燕王府,但却又不得不靠燕王府抵御北鹘和西越,燕王世子的婚事牵扯很多东西,你可千万不要掺和进去,阿娘只希望你以后都能平平安安的。”
明舒笑道:“我知道的,阿娘,我也希望自己平平安安的,阿娘你,还有身边的人都平平安安的。”
本来是笑着的,说到后面鼻子却开始发酸。
这个心愿说起来简单,但前世却是被打得支离破碎。
“好。”
长公主忍着心酸,摸了摸明舒的头发,正待再开口细问那白玉吊坠的事,门口就有打帘子的声音传来。
长公主转头看过去,就见原先守着外面的心腹侍女碧浓走了进来,站在门口禀告道:“公主,国公府老夫人和世子夫人过来了,说是过来探望姑娘,现在正在花厅候着。”
她们过来了啊?
她低头看了明舒一眼,明舒便对她笑了笑。
长公主心定了下来,这才转头对碧浓道:“好,你先下去吧,就说本宫稍后就带了姑娘过去。”
碧浓退下,长公主就伸手就将那黑白吊坠又戴回到了明舒的脖子上,道:“舒儿,这吊坠你先戴着,只是记住,以后决不可将这东西露于人前,免得坏了你的闺誉,引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明舒应下,长公主又帮她理了理头发和衣襟,看着她簪在发髻上的冰玉梅花就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握了她的手去了花厅。
……
福安长公主的母妃淑太妃曾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
福安长公主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
而淑太妃的母族也是江南皇商起家的地方望族。
可以想见福安长公主的身家有多富贵。
此时汀雪院的花厅中,夏老夫人带了崔氏已经坐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
夏老夫人礼佛静坐惯了,倒也罢了。
可崔氏坐在这厅中,看着玲珑架上随意的玉器摆设,墙上的名画真迹,以前看着越尊贵越可望不可即心中就越激动。
而现在看着那滋味可就截然不同了。
因为以前她觉得那些东西早晚都会是他们家林儿和珠儿的。
可现在,她太了解福安长公主,怕是能从她的手指缝中流出些东西给她的儿子和女儿就不错了。
两人心思各异中,就听到门口传来了一阵珠帘撞击的清脆声音,两人不约而同都往往门口看去,就见到了一向素衣素服的长公主携着一个八……九岁大,身高到其高腰间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不过今日的她却不再是一身素衣宫裙,而是穿了一套浅紫色的宫装。
往日的长公主美则美矣,但神色寡淡,又带着病容,那种美就不会给人带来什么冲击。
今日她换了衣裳,虽则头上还是简单的白玉凤钗,但整个人却像是笼上了一层华光,乍看过去,竟是有了当初她初嫁时的神采,只是气质还要更为沉稳淡定些,也更让人觉得疏离和高高在上了些。
她身旁还有一个小姑娘。
穿着一身和长公主料子花纹皆是一样,但颜色却是鹅黄色的襦裙。
肤色如白瓷般白皙透净,眉眼精致,隐约能从中看出长公主和淑太妃的影子来,就连那气质也是一般的矜贵沉静,虽则只是八九岁的年纪,也已经可以看出待其长大,会是如何的绝色风华了。
这哪里像是什么流落乡野,在民间长大的小姑娘?
就是勋贵世家锦衣玉食养着,最好的教养嬷嬷教着,恐怕也难养出这样的人儿。
夏老夫人看见这样的孙女自然大喜,但随即又想到早逝的儿子,又是大悲。
长公主和儿子的女儿能这般出色,若是儿子在世,再诞下子嗣,又该是如何的出色啊?
现在国公府虽得皇家恩宠,但其实长子的文才武功都远远不及次子,孙子那一辈更是没有哪个出色的。
夏老夫人看到明舒神色激动,红了眼眶。
而崔氏却是红了眼珠子。
她想要看到的是个粗鲁,蛮横的野蛮丫头。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让人看上一眼都恨不得上前去抓烂她的这么一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模样。
长公主府有福安长公主这样的亲生女儿衬着,她的女儿还能得什么好?
整个京城,谁还能看得见她的女儿?
而且这样的气质,这样的眼神,就算是她想坏了她的名声,怕都是不容易。
难怪小小年纪就勾得燕王世子那么个混世魔王为她扑心扑命!
……
长公主入了厅中,走到了主位上坐下,明舒就站在了她的身边。
夏老夫人带着崔氏起身给她行了简单的一礼之后,就看向了她身旁的明舒,有些激动道:“公主,这便是舒姐儿吗?”
长公主笑道:“是的,母亲。”
说完就转头对明舒柔声道:“过去见过你祖母吧。”
明舒行礼应了一声“是”,就走到了夏老夫人前面两步远站定,给她行了一礼,道:“明舒见过祖母。”
“好,好。”
夏老夫人眼中闪过泪花,她让明舒上了前来,伸手拉过她,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拉着明舒问了好一会儿话,就又唤过身后的大丫鬟翠竹,从她手上接过一个紫檀木的盒子,对明舒道,“舒姐儿,你年纪还小,祖母手上的东西老气得很,怕你一时用不上,就找了些东洋的海珠,你拿着回头随便镶在首饰或者衣服上玩玩吧。”
“明舒谢过祖母。”
夏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就拉着她看向一旁的崔氏,跟她介绍道:“舒姐儿,这是你的大伯母,虽则你平素都是住在长公主府,但回头祖母还是让你大伯母在国公府给你收拾个院子,你喜欢什么,想要怎么布置,要如何摆设,都可以跟你大伯母说。”
明舒看着崔氏。
刚刚她从进入大厅,一直到给夏老夫人行礼说话,都没有看过这个女人一眼。
这个女人定格在她脑中的最后一眼,还是前世她临死前看到的,脸上挂着笑,但满眼却都是恶毒和得意的那么一张脸。
“几个月”未见,这个女人还是那副模样,也还是挂着笑,但笑得要僵硬了些,眼中满满的也不是得意,而是极力在掩饰,却还是让她看得分明的恨意和嫉妒。
嫉妒啊。
明舒笑了出来,她道:“谢谢祖母的心意。但世子夫人安排的院子,还是算了。我在北疆的时候遇到过世子夫人的妹妹姚夫人和外甥女姚姑娘。姚姑娘抢夺我的侍女不果,就曾经跟我说,让我不要得意太久,说她姨母是不会允许我进京的,因为我母亲已经过继了她姨母的儿子和女儿,不会让我进京破坏抢夺他们的东西。”
“当时我觉得又荒谬又可笑,但还是有一些担心的,所以就求了燕王世子殿下,让一个侍女假扮成了我,留在了一直住着的别院里,自己却提前进了京。年前的时候我就收到了消息,说那个侍女中了毒,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呢。所以,我怎么敢住世子夫人给我安排的院子?”
夏老夫人:……
崔氏:……
夏老夫人是惊得嘴巴张大,像是不明白明舒说了什么,又像是听到了,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而崔氏更是瞪着明舒,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那一刹那她差点晕厥过去。
她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叫嚣着,这是个什么疯子?这是从哪里来的疯子会在第一次见面,这种场合说这种话?
不,不是疯子,简直就是个见人就咬的恶鬼!
她今天受了这一连串的刺激,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疯了,现在面对的这一切是不是根本就不是真的,而只是一场噩梦。
会有正常的大家闺秀是这个样子的吗?
而明舒却在欣赏着崔氏的表情。
她说过,就算她回到京城,进了长公主府,也是不会和崔氏母女虚与委蛇,逼着自己假笑着和她们一家亲的。
她做不到,也没有必要恶心自己那么做。
她为什么不能把这事捅开呢?
在太子的算计之中,她本应该正在北疆“中了毒,昏迷不醒”的,现在自己突然回到京城,太子岂能不心惊胆战,对她和燕王府都心怀忌惮?
她总要寻一个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好端端地安排个替身在别院,自己却悄摸摸的回了京。
虽说“为了防备崔氏害自己”这个理由太子不一定会全信,但总好过完全没有。
若让太子认定自己和燕王府是因为知道当年的旧事,弄了替身一事来专门防备他,也已经知道暗杀的事情是他干的,那他是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太子需要一个背锅的。
那她就帮他把这口锅先送给崔氏和夏成倧,想来太子知道了,也应该会逼着夏成倧和崔氏扛下这口锅的,说不定还会帮着她在京城造势,把这件事给坐实了。
这样他可不就彻底清白了?
夏成倧享受着太子的“信重”和“恩宠”,此时不就是应该给他排忧解难?
如此她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敌视和防着崔氏和夏成倧,不必把他们当成长辈来对待,也可以理所当然地和她的那一对子女划清界限,不必时不时要演出兄妹,姐妹情深的戏码来恶心自己。
简直是太完美了。
“你,你血口喷人!”
崔氏哆嗦着,终于破口大骂道。
她转身就跪在了夏老夫人和长公主面前,哭道,“母亲,公主,我在京中,根本连她还在世,已经被找到的事情都不知道,又怎么会做出这……这孩子口中所说的事情?而且我一深闺妇人,又如何能做到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