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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和合(1 / 1)

她从来未想过,有一天会同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坐在一起,开诚布公地畅谈心事。

那天,她最后问他:“不是可以御驾亲政么?我听师傅说,太宗在位二十余载,四征蛮夷,六伐幽蓟,半数时间都征战在外,皆由安相代理朝政。”

他沉沉地摇头:“太宗是开拓之君,而我注定做个守成之君,我即位的诏书上祝告说‘兹玺符于江河,必兢兢躬于大业,持盈守成,神邸祖考安乐之也’,为天子者,坐镇中央,运筹帷幄,制定战略方策,派兵遣将,指挥四方,譬如九鼎大吕,磐固九洲。御驾亲征声势浩大,非大厦将倾而不得为之,边关那些干戈,我是造就卫青的帝王,却做不成卫青。”

她望着他,心潮久久不能平复。

“父皇驾崩前,我在他榻前立下誓言,春蚕剿丝,蜡炬成灰,势必燃尽自己为己任,但求边关无狼烟,国中无奸佞,社稷安泰,吏治清明,百姓丰足衣食,这些简单的字,说来易,做来每一样都是荆棘丛丛。”

她第一次知道为君如此难,如此难。

放下茶盏,回到织机前,握起手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下颔,滴答答洒在丝线上。

皇帝望着她袅娜的背影,眼神凝着痛苦的凄楚。

定柔,你怎就能叫我如此喜爱你,我做了十年皇帝,猜忌、疑惑早就养成了本能,没想到就因为这个错失了你。

难道,就让我一直这样看着你的背影吗?

两个嬷嬷在厨房洗刷炊具,张嬷嬷探头望了一眼,叹息说:“只是看着背影都这般痴,真做成了娘娘还不知怎样千般万般捧在手心里宠爱,唉,偏她是个木石心肠。”

茶水凉了复添。

他就这样坐了一个下晌。

直到归鸦绕树,日傍西山,她转头过来,皇帝眼中倏忽燃起了光彩,她看了看时辰,忍不住提醒:“兄长,不早了,再不走城门要下钥了。”

他眼眸一沉,光彩顿逝,湮没成了黯然。

缓缓起身,双腿有些酸痹,脚下似负万钧,沉重的挪不动,定柔起身,和两个嬷嬷一起送他到院门外,目送登马上鞍,摆摆手送别。

高高望着小女子,羽林卫十二骑簇拥着他调转马头,四蹄向前,滚滚扬起尘烟。

到了竹林尽头,皇帝忽然勒缰回头,羽林们不知所以,齐齐勒马,围在身边护从左右,皇帝望着小院,女子已转身进了门,只留下一个绰约的背影,也很快不见,两扇榆木门从里头合上。

他心中不停念着:“定柔,你回头看我一眼,就一眼,我也绝不会走了,哪怕野草当席,天为被,今夜我守着你!”

他默默等了一刻,却漫长的如同经年,羽林将催促:“陛下......”

沉痛地阖目,再睁开时,神情只剩了失魂落魄,挥手扬鞭,驰骋远去。

定柔靠着两扇门板,垂颔望地,张嬷嬷说:“皇上方才走时,眼睛里全是不舍,夫人该留一留,何苦这样。”

定柔幽幽走上楼阶,向外眺望,四野空寂,风篁婆娑。

转而狂奔回房,独自关在屋内。

眼前浮现大婚那日,白绫帕上一抹鲜亮的痕迹。

靠着门扇滑坐于地,抱膝蜷缩,死力攥着衣角,咬牙不发出一丝声,哭的撕心裂肺。

慕容定柔,当初是你自己不要他的,如今这样算什么!六姐说的对,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得走完!你与他,早已是相忘天涯的人。

皇帝回到昌明殿,进西侧殿更衣,小柱子指着金丝梨木方桌堆叠如山的器物:“各宫送来了贺礼,再三央求,要您到璇玑殿,娘娘们填了词,请您去品鉴呢,都巴巴候着呢。”

两个内监展开一幅画卷,出自徐昭容之手,临摹顾恺之的《洛神赋图》,皇帝淡淡瞟了一眼,挥了挥手掌:“朕累了,就寝罢。”

再珍贵的金玉古玩也及不上她亲手做的一碗面,我如今才懂,幸福的滋味,是她系着围裙为我煮饭,为我忙碌的样子。

小柱子让人去送口谕,又问:“不传晚膳吗?有寿面。”

皇帝到紫檀书架寻了一册书,仰在罗汉榻上看着。“朕没胃口,做个神曲薏仁茶来。”

午晌吃的太撑了,小丫头拿了个大海碗,盛的尖尖的,把他吓了一跳,结果她自己也是一个大海碗,他笑她,她直接来了一句:“我一直吃的很多啊。”然后竹筷挑起一根擀的细细长长的面,吸溜起来,吃相活似个小兽,他尝了尝味道不错,汤汁鲜香,面条劲道,总不能一个七尺大丈夫连女人都干不过,索性放下平时的文雅,跟她拼着,结果吃呛了。

她帮着拍抚了好一阵才平复,在她面前丢人了。

他很英勇的把那碗面吃了个底朝天,差点撑破了肚皮,小丫头人长得姌袅,那面下肚,却不见胀,果真奇特。

第二日午间,定柔她们方撂了碗筷,门外蹄声飞响,皇帝行色匆匆赶来了,进门就问:“饭做好了吗?”

两个嬷嬷正洗刷锅碗,听见声音忙奔出来,定柔坐在织机前笑说:“我们吃过了啊。”皇帝生气地蹙眉,只想狠狠揉搓她的脸蛋:“你怎么不等我。”

定柔抓了抓头皮:“您好像没说今天来这儿用午膳啊。”

皇帝坐到石墩:“没事,有剩菜拿来也行,我不挑。”

两个嬷嬷吓得面色都白了,定柔系上围裙,笑的露出一口米白小牙:“我重新烧几个菜,稍等一会子,很快就好。”

不多时,石桌炊金馔玉摆上了,热腾腾冒着香气,定柔盛了香稻米饭,这次用的豆青釉小碗,皇帝像个劳作回家的丈夫,净了手,端起大口大口吃起来。

“以后每天午晌,我都来。”他来如风,去也如风,赶回去有议会。

此后,她离了织机,像个等待丈夫归家的小妻子,每日想尽了花样,烧出不重样的菜式,倚在院门边,望着竹林小路,盼着,等着。

下着小雨的那天,山路滑,他没有来,羽林卫驰马送来了口信,她固执地站在门檐下,头靠门框,良久,一串泪极快地滑下。

我的世界很小很小,而他的世界那样广阔,我们注定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秋去冬来,草木萧索。

屋子里早早烧了炭,山里风大,定柔给每人做了厚厚的夹袄,又罩着皮毛小袄,安可穿的圆滚滚,走路都不痛快了。

这天来了不速之客,慕容府的马车停在门外,温氏是来劝解女儿的,何嬷嬷回了府宅几次,架不住温氏逼问,和盘托出,十一姑娘性子太倔,如今未入幸,还是陆家的寡妇,甚至闹了触柱自尽,皇帝不敢勉强了。

温氏干脆提议慕容槐亲跑一趟,拿出父亲的威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上次不就是这样,她乖乖进了宫么。

慕容槐道:“这种不光彩的事让我怎说,让她为了家族,给皇帝做情妇,我不能在她面前丢了品德,还是你去说罢。”

温氏便来了。

定柔深知她的目的,冷着脸不理人,站在窗前,苦笑着问:“母亲,你到底为何生我出来?你把我带到这世上就是为了一次次卖我,拿我换好处的吗?”

“儿啊,你不能死心眼子,娘可全是为了你们娘俩着想,天下还有比皇上更大的靠山么......”定柔打断了她。

哀哀地叹息:“当年点天灯,你把我推开,何其决绝,你总是这样,到了要命关头把我推出来!过后再假惺惺的来挽回,每至我危难,你选择的都是放开我的手。我们母女许是前世的孽缘,不知谁欠了谁的债。”

温氏似闷头挨了一棒,直直僵硬在那儿,愣愣地看着女儿背身伫立窗前,倔强的弧线,半晌纹丝不动,此刻方知对她亏欠深重,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被她如此恨着,一时心如刀剜。

“你当真就对皇上如此无意?”温氏泪水打湿了帕子,哽噎着。

定柔道:“我即嫁了昭明哥哥就是一生一世,别人再好,也是别人。”

温氏沉痛无比地下了决心:“那你回家罢,收拾收拾,你祖母留给你的嫁妆,在西湖边上有套不大不小的宅子,风景甚好,你带着孩儿回南国守节去罢,我今天先带走囡囡,明早让人来接你。”

皇帝一行驰马到了山腰,迎面遇到马车,看到“慕容”两个字,忙下马,温氏抱着睡着了的安可坐在车内,掀开车帘,将外孙女交给嬷嬷,踩着杌扎下车给皇帝行礼。

“夫人快免礼。”皇帝又执了一个晚辈礼。

温氏恭敬地道:“陛下,我那十一不识抬举,您莫要在她身上浪费精力了,臣妇的九女仰慕您甚已,在韶华馆朝思暮盼,临水照花的妙人,又娴雅温柔,不如怜惜眼前人。您若不喜,家中还有一幼女,年方及笄,与十一容貌肖似,也是娇巧玲珑的人儿,笑起来甜美,更重要的是性子温顺,改日送进宫伺候陛下。”

皇帝面色不改,拱手:“晚辈谢夫人抬爱了。”

挥挥衣袖,羽林卫勒马列战两旁,让出道路。

待马车走了,皇帝心下立刻焦虑起来,不好,小丫头不知怎么说服了她母亲,慕容家要插手襄助了,她要走了!

挥鞭急急打马,到了小院,进了门,张嬷嬷正巧下楼,手中捧着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和几匹光丽灿烂的锦,他急问:“她是不是要走?”

张嬷嬷点点头:“娘家太太已把小公主和两个箱子带走了,夫人在收拾别的行礼,有些锦缎来不及变卖,赏了奴婢这些,怪大方的。”

皇帝心跳加快,急奔上楼阁,屋中乱糟糟的,定柔整理着箱子,将一个鼓鼓的荷包交给何嬷嬷,正说着主仆分离的话,见到皇帝来,何嬷嬷含着泪,自觉地退下了。

“怎么这个时刻来了,天快黑了。”定柔叠着衣服。

皇帝微微喘着气,怔怔地望着她,问:“你要去哪里?你母家会容你母女二人吗?”

她叠完了衣裳,合上箱子,拿着帕巾去案上擦拭陆绍翌的牌位,也装了箱,眼中没有半分不舍。“我暂时回去住着,待吏部批准下来,回南边,我祖母留给我一套宅子在西湖边上,离着姑苏也不远,我和孩儿过去,那边有铺面,我不用抛头露面,安安静静过日子,把孩儿养大。”

他坐到交椅里,注视着绝情的小女子,目光闪出钉子般的惊痛。

你就对我,没有半分留恋吗?

若我不是临时起意来了,你就打算不告而别了?

她装完了,将箱子挪到一边,对他道:“兄长,妹子受君恩颇重,无以为报,再给您炊烧一次饭菜罢。”

然后,敛衽福了一福,转头快步下楼,留他一人在屋中,没多久一桌酒菜便好了,她解下围裙,坐下端起梅子青小盅,诚挚道:“若无君扶危拯溺,我们母女怕早已是荒野孤坟的白骨,妹子有兄长如此,三生之幸,先干为敬了。”

语罢,掩袖仰饮。

皇帝心头燃了一把火,越烧越旺,汹汹燎原,望着她,眼底布上了血丝。

定柔连仰了三盏。

皇帝没有动,阴沉着脸问她:“到了南边,还会回来吗?”

定柔含了一口菜:“不知道,路途遥远,待孩儿大些再说吧,我父母不只我一个女儿,也未必稀罕我的孝道。”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拿起酒壶斟满了,仰头干了,然后“砰”一声撂下,猛地起身,冲到对面攫住女子的手腕,携着她起来,一只手臂缠住了小巧的腰身,定柔吓了一跳,他几乎贴住了她的脸,一手捏着尖尖小小的下颔,逼迫她四目相对,悲哀的语气问:“你就没想过,你走了我怎么办?我想你了,去哪里找?慕容定柔,你替所有人都想好了,唯独丢了我!不许你走!我不许!你折磨煞我了你知不知道!”

定柔慌得手足无措,一阵挣扎:“你不要这样,放开,忘了我们击过掌,结义兄妹,永不违誓!”

他冷笑一声,揽着她到窗前,抵在墙上,一手推开窗扇,指着暮色中逐渐晦暗的天穹:“让它来劈了我呀,我何时答应过做你兄长的,我他妈不要做什么劳什子兄长!我要做你男人!懂吗!”

定柔恼羞成怒,被他手臂禁锢着,竟动弹不得,求生无路,求死无门,不得已唤何嬷嬷:“姆妈,快来救我!”

正在厨房收拾的何嬷嬷听到这一声,顿时犯难了,这堂堂的陛下要用强不成,她一介微贱的奴仆,借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犯上啊。

张嬷嬷甩了一记白眼,命令道:“你别管她!这是为她好!陛下天恩以授,是几世烧香换不来的福气,老身还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

何嬷嬷只好装作没听见。

屋中,皇帝把女子按在墙上,吻如雨点暴烈地烙下,啃噬着颈项,越吻越狂热,她又喊又叫,被他一把扛起,转而扔到了架子床上,如饿虎扑食般,撕扯阻挡他的衣帛,定柔被压得快喘不上气了,衣衫开了大半,逮住他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腾出一条手,扬劈了一个巴掌,恰挥在了他鼻子上。

皇帝鼻酸成了灌了醋的模样,抬手捂着,这个可恶的小丫头!

女子趁机挣脱开,一边穿衣系带一边奔出房门。

好一会儿后,两个嬷嬷战战兢兢上来收拾碗筷,皇帝还坐在榻边,手臂支在膝上,低眸沉思着什么。

夜幕覆盖大地,仿佛一瞬之间黑的透了,如漆如墨,张嬷嬷掌了灯烛上来,添了熏笼里的炭火,皇帝还是那个姿势。

到了酉时六刻,小丫头终于又把自己送上门了,提着根蛮锤,站在门外阴狠狠地问:“你怎么还不走!”

他面容平晏,好似与刚才不是同一个人,转动着扳指,淡漠的声音问:“慕容定柔,我问你,当初为什么选择陆绍翌?他是你的良人吗?”

定柔懵了一瞬,被这个问题问的措手不及,大声道:“我们夫妻恩爱,鹣鲽情深,他自然是我的良人啊,与君何干,这昭柔居是他为我修缮出来的,请你速速离开我家。”

皇帝轻笑:“他的我的近臣侍卫,我自是对他洞悉底蕴,你所求所觅之人,绝非他那般的,你是被林家姑娘的事给误导了。”

定柔身躯一僵,手下微微抖,极力镇静自若,心下的疮疤被揭开,流出血来。

皇帝摩挲着扳指,抬目静静望向她:“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

今天,我要撕下你的面具,敞开你的伤口,让你坦坦荡荡面对自己。

定柔面上紧紧绷着,只觉胸口如坠巨石,压得快窒息。

他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做一只雨后天青色的荷包给他?他日常戴的用的是雨后天青吗?花纹是芝兰吗?他的香袋多是松香色,他喜欢的是松香色对不对,是你以为他喜欢的是雨后天青,你以为你倾慕的那个人,应该会喜那个色,可偏偏不是他。”

一字一句如箭矢飞来,攒入心肺。

蛮锤“咚”一声落在地下,她脚下趔趄了一步。

他缓缓起身,走到屋外的时候才看清,她满面泪滢滢,隔着一步,他加重了语气:“那天我对你说我喜欢雨后天青,喜欢那花纹,你却不肯给我,转头将它送给了别人,傻丫头,你根本就是嫁错了人!”

定柔后倾一步,险些拦腰跌下围栏,衣角被攥住,一只强劲的手臂将她扯回了屋内,她木然地垂着泪,不声不响。

他心疼地看着,却不得不把话倾尽了:“你明明早就醒觉了是不是,从那天开始,你就在自欺欺人,骗着自己,处处委曲求全。”

这一番话说出,定柔双手急颤着,捂住了面。

他试着抬臂握住娇柔的肩,不胜羸弱,口中吟道:“弁彼鸴斯,归飞提提。民莫不穀,我独于罹。何辜于天?我罪伊何?心之忧矣,云如之何?踧踧周道,鞫为茂草。我心忧伤,惄焉如捣。假寐永叹,维忧用老。心之忧矣,疢如疾首。维桑与梓,必恭敬止。靡瞻匪父,靡依匪母。不属于毛?不罹于里?天之生我,我辰安在?菀彼柳斯,鸣蜩嘒嘒,有漼者渊,萑苇淠淠。譬彼舟流,不知所届,心之忧矣,不遑假寐。鹿斯之奔,维足伎伎。雉之朝雊,尚求其雌。譬彼坏木,疾用无枝。心之忧矣,宁莫之知?相彼投兔,尚或先之。行有死人,尚或墐之。君子秉心,维其忍之。心之忧矣,涕既陨之。1”

她猛地拿开手掌,一张面容泪水狼藉,哽着声问:“你怎么知道?”

他眸光充满了怜惜:“慕容定柔生平亦刚亦柔,人前无坚不摧的外表,内心其实就是个胆怯的小孩子,最怕的是被亲人离弃,被所在乎的人伤害,陆绍翌他不懂,他为了前程,抛下身怀六甲的妻子,他不知道,你心里有多恐惧,他在你最脆弱的时候,离你而去,你早就对他绝望了对不对?只不过此身已嫁,你强迫自己认命了。”

她心中防线霎时全溃,哭成了泪人。

“还记得石洞居士吗?”

她的泪光闪烁惊疑:“你......”

“我少时曾在衡州石鼓书院求学一年,后山有一个溪水溶洞,我喜爱在水边看书,打坐,栖息,便取了这样一个小号。

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那天我就在你家大门外,远远看着,你和别人走了,你说了会等我,你却食言了。

我才是你寻的那个人啊,小丫头,你知道你亏欠我多少吗,你把本属于我的东西给了别人!”

他捧着湿淋淋的小脸,指尖轻轻抹去泪痕,下一刻,炽热的唇立刻贴下来,她下意识绷着齿,任由辗转。

两个嬷嬷心惊胆战在楼下看着,房门重新被阖上。

她躲到了廊柱后,擦干泪,威胁地说:“你走吧,我求求你,若再相逼,我明日即刻找个人嫁了,凭是打更的,捕鱼的,放牛耕田的。”

他抓住她,悲愤地问:“为什么呀!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值得托付!还想让我看着你再嫁给别人一次!我看谁敢娶你!我炮烙了他!”

她双眼红肿,将脸贴在柱子上,泪水顺流而下。“君,你怎么就是不明白,我已是个执帚妇人了!残花败柳之躯,还生育了孩儿,我不值得了!便是嫁错了,我也不能做对不起昭明哥哥的事,你身份贵重,天下的女子任你取舍,何苦在我这个寡妇女子身上留恋。”

他紧紧环住那腰身:“我可以抱残守缺!谁叫这世上只有一个慕容定柔!我只要慕容定柔!”

她怆然饮泣,哭声在四壁回音。

良久之后,男人摘下她发髻的白纱小花,乌莹莹的云丝散落如流瀑,将袅弱的身躯扳过来,她低着头不肯看人。

修长的指拭去眼角的泪珠,抚摸红肿的眼眶,继而吻轻轻落下,印在眉心,鼻梁,眼角,到唇......不知吻了多久,她开始有了回应,双臂无意识地抬起,搭在了男人颈间。

他一腔狂热化作温柔的缠绵,手臂向下,穿着绣花小鞋的小脚倏忽凌空,仰天一倾,横抱入伟岸结实的胸怀。

紫檀缠枝海棠架子床,如意云纹锦被,女子闭目攥着被角,被侵入了身子......

到了半夜,两个嬷嬷终于放下了吊在半空的心。

张嬷嬷打了喷嚏,说:“天寒地冻,外头那些羽林卫、骁骑卫孩子们怪可怜的,做个热汤,溜些炊饼,给他们做夜宵罢。”

两人自去忙活了。

一大汤盆胡辣汤,一叠子碗和一篮子馒头,走到门外对钉子般侍立的羽林卫:“孩子们,快过来,用些宵夜,夜里冷吃些暖暖身。”

羽林卫们无动于衷,侍卫长道:“谢嬷嬷,心意我等领了,我们羽林军有铁的纪律,凡当值期间,饮食皆由部里分配,为保主子安全,不得食外头一水一黍。”

张嬷嬷第一次听说这个,过去不了解羽林卫,这是为防中毒的策略:“竟有这说法,不过陛下知道了,想也会谅解,夜里寒冻还是食些吧。”

一众依旧纹丝不动,静夜里,侍卫长眼光如鹰睨,时刻警视四周:“谢嬷嬷了,我们不能破律,还是给前面骁骑营的兄弟们吧,他们无此忌讳。”

两个嬷嬷只好去前头送,一边说着,先皇在位时京城三卫多乱啊,狎妓聚赌,当街殴死人,陛下到底是整治过来了。

楼上屋内,两人衣裳扔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味,床柱有规律地震荡,带动着石青色帐幔......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1出自诗经小弁,这是一首充满着忧愤情绪的哀怨诗,抒写主人公遭受父母抛弃,而内心忧愤哀怨,诗中写了主人公的孤独、流浪、失落、痛苦、思考、质问,女主第一卷被父亲打,第三卷和前夫闹崩,多次提到这首诗,楔子结尾处写“她是被这世界背弃的孩子”,其实就如皇帝说的那样,她是个非常胆怯的小孩子,渴望父母关爱,却害怕再次被抛弃,被伤害,小时候点天灯心里留下了后遗症(m.看书小说)更新最快,小哥哥小姐姐记得收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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