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次出来是临时起意,本身都不是能在热闹地方待很久的人。
唐韵把挑好的两个灯笼收到戒指里,道:“殿下还要逛吗?我们吃个饭回去?”
裴执澜颔首,街上吵闹还好,主要是他不想再在外面遇见水松麟这种人。
不约而同,唐韵也是那么想的,她计划着回去给裴执澜斗笠的纱下面缝几颗有重量的装饰品,省的风一刮就飞,又勾了谁家姑娘的芳心。
于是,当他们和水松麟木姚在齐天楼门口撞上的时候,唐韵和裴执澜心里都有点……复杂。
他们心里都想转身就走,但是又怕这厌烦太分明,惹得对方起疑。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木松麟和木姚的眼睛齐齐一亮,木姚开口道:“这么巧,我们在楼上定了一个包厢,一起吃?”
唐韵听她开口就额角一跳,道:“不用了,我们再……”
小二迎出来,认出唐韵就是上次比赛的魁首,笑容亲切了两分,道:“是您来了,赶不巧,上头的包厢今个都预定满了,我在下面给您二位挑个好位置?”
唐韵看向裴执澜,裴执澜难得沉默。
跟着上包厢,木松麟心思不轨,但是留在大堂里,明里暗里盯着小猫咪的只会多不会少。
不吃了?
裴执澜看向目光炯炯有神的水松麟,可这话说出来……就莫名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好像他怕了他一样。
木松麟看出有戏,游说道:“不瞒您说,我们也是有事想要请教,您让我们请了这一顿吧。”
唐韵听到这话心里松了口气。
木松麟他们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同大殿下和二殿下相亲,都是宫里长大懂事的人,不会问什么不合时宜的问题,那也就是问问宫里的事了。
有想打听的欲望,就说明他们还没忘记来的目的。
唐韵见裴执澜点头,笑着道:“那就麻烦你们了,有什么要问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巧的是,这次的包厢跟她上次寻着红线找过来的包厢竟然是同一个。
水松麟的目光一直落在唐韵身上,看她笑了,好奇问:“笑什么?”
唐韵道:“想到了一些好玩的事。”
裴执澜把斗笠拿下去,眼里也划过一抹浅浅笑意。
木姚坐在他对面看的出神,心想这传闻也不可尽信,这四殿下看着哪像传说中的罗刹模样,要是罗刹都长这个样子,她宁愿全世界都是罗刹。
水松麟被唐韵的笑弄得脸红,唐韵看他一直盯着,以为他是好奇,就把那天的事简单的讲了一下,说到最后,她鼓起脸,不大高兴的道:“也不知道谁捡到了我的红络子,我后来都打不出那么好看的了。”
裴执澜移开了眼,淡定倒酒。
水松麟怅然若失:“是啊,谁那么好运气捡到了啊。”
裴执澜不明显的抬了点下巴,拿起桌上的酒杯,遮掩唇畔的笑意。
小二送了菜谱上来,木姚接了之后递过去:“四殿下,还有……?”
唐韵自报姓名道:“阳和,我是殿下的灵兽。”
木姚早有猜测,闻言目光更加和煦,再没半点针对的意思:“阳和,你先点吧。”
这柔和的态度像是一盆冷水,给唐韵躁动了一路的心浇的平静下来。
是了,她忘了,在正常人眼里,没有哪一位皇位有野心的殿下会跟灵兽搞在一起。
人在面对暗恋的时候,总是会卑微一些的,比如这个时候,唐韵竟然在想,如果裴执澜也这么想,那她是不是可以再亲近他一点,反正她只是只灵兽,她再怎么亲近他,他不会对他们的关系起疑。
唐韵扯着唇笑了笑,点了裴执澜喜欢的梨花酿和梅花糕。
木松麟问:“不点些热菜吗?”
唐韵顿了一下,她发现自己还真的不知道裴执澜都喜欢什么热菜,他很少吃东西,偶尔吃一次,都是陪她一起。
裴执澜道:“狮子头,栗子鸡,再加一碗焖面。”
唐韵看过去,裴执澜表情淡淡,好像说出来她喜欢的菜是再常见不过的一件事,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她低下头,心里忽然就不那么冷了。
唐韵有点想笑,笑她这暗恋的也忒不称职,连人家想吃什么都不知道,还不如她的暗恋对象。
她长得娇俏可爱,不笑的时候有些猫一样的骄矜,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极富感染力,让人看见了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水松麟托着下巴看她,笑出了一对小酒窝,他不在乎唐韵是不是灵兽,他父皇母后都是很开明的人,大殿下也是最出名的和善,只要唐韵愿意,他就跟四殿下求亲。
他突然觉得身上一冷,抬眼就对上裴执澜阴森森的目光。
那感觉就像是被蟒蛇盯上了一样,只要他再靠近一步,就会被吞吃入腹,不留半点痕迹。
裴重流道:“不是有问题要问吗,问吧。”
唐韵把小二刚端上来的梨花酿倒了两杯,一杯放在裴执澜面前,心想稀奇,他们家殿下竟然还会主动问这些事,没想到他还挺欣赏这个小将军的。
水松麟闻言,却没说什么风花雪月,他面色一肃,道:“殿下可知水澜洲附近出现失控凶兽的事?”
木姚看了他一眼,道:“木灵洲也是。”
裴执澜散漫的靠在椅背上,道:“你们来问我这个?”
唐韵也把拿起来的酒壶放下,心里也觉得这个话风转的有点诡异。
水松麟苦笑道:“此事压制不了多久,没什么好隐瞒的,从月初开始,只是有几只灵兽,后来十几只,到现在几十只,我们本来以为侍从无名洲过来的灵兽,为此我特意去了一趟长恨海。”
他看着裴执澜,道:“但是我发现不是的,长恨海的鲛人正常,没有任何狂怒暴躁的异样,数量上也不像有大量减少的样子,那些入侵水澜洲的凶兽不是从无名洲来的,可是我们水澜洲的海域内,也没有鲛人大量减少。”
裴执澜懂他的意思了,没有隐瞒:“落霞谷并没有大量减少灵兽。”
听到这,唐韵的脸色也微微变了。
水松麟心道果然如此,他深吸了口气,郑重道:“上次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是兽潮来临的时候。”
从齐天楼出去,唐韵心沉甸甸的,她仰起头问:“殿下,兽潮真的又要来了吗?”
她目睹过兽潮的残酷,尸横遍野,野兽源源不断,怒吼刺穿人的耳膜,有些将士不是战死的,是耗尽了最后一点灵力,生生被耗死的。
带着温热和檀香味的大氅盖在她肩上,把她从情绪里拉了出来。
裴执澜脚下大阵成型,他拉着唐韵的手,道:“不会,如果是兽潮不会仅仅是几只几只出现。”
唐韵反握住他的手,问:“那是怎么回事?”
裴执澜出神了片刻,道:“我猜测,应该是封印兽潮的哪一个阵眼出现了问题。”
唐韵对兽潮的了解全部来自于在轮回中的亲身经历:“阵眼?”
最后兽潮不是米玛以生命为祭,用大海的力量封印起来的吗?
裴执澜看出她的疑惑,道:“大海只封印了兽潮一段时间,但也证明了这个办法有用,后来又献祭了几个地方的强大灵兽,连同父皇的青鸾鸟一共五只灵兽,才彻底封印了那场兽潮。”
唐韵微微点头,在心里问:原著中有这段剧情吗?
【如果说非要有的话,其实也算有,不过在原著中,这场兽潮是裴执澜发起的,目的是为了抢夺皇位……】
这剧情逻辑弱的,系统说出来都有点心虚。
裴执澜已经是几个皇子里的实力天花板,只要等着就一定能登上皇位,何苦弄出一个兽潮排除异己,这种自找麻烦的事,明眼人都知道不可能。
唐韵本以为她已经习惯了剧情把锅都甩在裴执澜头上,没想到再听到的时候心里还是会这么生气。
她微低下头,遮掩着眼底的怒火,薄薄的肩微颤。
黑红色的阵法亮着,裴执澜没有催促她。
他弯下腰,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道:“别担心,曾经也出现过阵眼松动的情况,只要排查出是哪个阵眼出问题,及时加固就不会出问题的。”
唐韵听着他的话,像是被针炸了的气球,不气之后,就剩下委屈。
她披着他的大氅像一只笨拙的小熊,短短的胳膊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胸口。
裴执澜捏了捏她柔软温热的脸,问:“这么担心?”
唐韵道:“我只是担心殿下。”
裴执澜问:“担心我做什么?”
唐韵垂头丧气:“我知道殿下一定会管这个事。”
按照剧情的恶劣程度,上一世他应该也是这样抉择,然后被污蔑成引发兽潮排除异己。
她想很不负责的说,别管这个事了,宫里的人都是各自抱团的,只会闭着眼黑心的污蔑你,宫外的人都是不走脑子的,他们只听宫内传出来的谣言。
唐韵握着他的衣服,心道自己卑劣,之前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百姓,可真到为了百姓的时候,她却更想她的殿下不受委屈。
她没有裴执澜一半的豁然伟大。
【亲,裴执澜貌似也没那么豁达呢……】
【宿主你是不是把裴执澜想的太憋屈了,你忘了他多强了吗?他要是真憋屈,哪来的那些人人畏惧的曾经啊,就算原著中他是被污蔑的,可他然后也把男主和其他几个殿下差点抽死过去啊(轻轻)】
唐韵捂住了耳朵。
【……宿主,他只是在你面前温柔一些而已。】
唐韵睫毛颤了下,抱裴执澜抱得更紧了。
裴执澜不知道怎么应对突然黏人的小猫咪,他握紧了她的手,领着她走进了回家的阵法里。
两人刚回宫,一道深红色的令牌飞了进来,投射出两行明黄色的字——遣裴执澜十天内调查处灵兽□□事件缘由,钦此。
裴执澜抓住令牌,瞥了眼唐韵。
唐韵敏感读出他眼神里的意思,动作灵敏的从他手里把令牌抢了过来。
说实话,唐韵挺想扔地上踩两脚的。
她把令牌背在身后,问:“殿下,我帮你拿着吧,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裴执澜轻笑了声,没有拐弯抹角:“你不能跟着我。”
“为什么!”唐韵大声质问。
裴执澜一抬手,黑色的灵力把令牌勾了回来:“因为太危险了,我没办法分心去保护你。”
唐韵五指张开往后一扯,光和暗撕扯,一时没落下风:“殿下,士别三日不当刮目相待吗?我已经四尾了,就算不能保护你,也绝对不会拖后腿。”
裴执澜不跟她玩了,手一收,令牌和唐韵一起摔进他怀里,他揉了揉她的后脑勺,懒声道:“不能保护我,你还跟来做什么?”
他面前黑红色的法阵再次出现,唐韵急忙拉住他的袖子:“你不能这样。”
她委屈的申辩:“那你要我有什么用呢?我能保护你的,你这样我在别的灵兽面前都抬不起头的。”
裴执澜听到这句申辩,浅浅的勾了下唇,他一直对任何事都没有兴趣,没有强烈的喜好和厌恶,对自己都没有多在乎。
可此刻看着这双哀求的猫眼,他却开始不舍了,不想离开她,不想她不高兴。
裴执澜道:“阳和,我不止把你看做我的灵兽。”
唐韵等着他继续说。
裴执澜不知道怎么才能隐晦的把心事说出口:“栖梧宫很安全,听话一点。”
唐韵不懂他的心思,他的话直白去理解,就是她会连累到他。
裴执澜知道她误会了,他心里有些懊恼,责怪自己的嘴拙,同时却有松了口气,因为至少达成了效果。
他没办法想象阳和出事后他该怎么办,尤其是有大哥和他的灵兽做前车之鉴,他更是不能让阳和冒一点险。
何况他根本不在乎父皇下了什么命令,这次配合是因为这个时间段恰到好处。
他本来也要去这几个洲准备解除灵兽契约的药,只有解除了灵兽契约,结婚契的时候就不会折损灵兽的寿命。
他想自己去做这件事,在任何一个洲,聘礼都是男方准备的,没有带上女方的道理。
唐韵看着裴执澜走了,心里憋气,看着他消失的地方,把他大氅愤愤摔了下去。
【宿主,别生气了,你就算跟过去也没什么办法呀,原著中是因为裴执澜迟迟不归,才冒出来流言蜚语,你就算跟过去照样流言蜚语嘛。】
【你在观梧宫里等,裴执澜回来了谣言不攻自破,或者你在宫里也可以找找谣言根源,改变这段剧情也可以呀。】
“谣言的根源还用去找?如果不是清都王纵容下几个殿下合谋干的,我把脑袋摘下来给你当球踢。”
唐韵很有尊严的晾了那件大衣半刻钟,然后才瘪着嘴把衣服捡起来,拍掉上面的雪。
【宿主,过一个月谣言发酵你就不要出去了,不如今天去看看男主吧,他身体状况真的不太好的样子,我们过去送送温暖。】
唐韵把大氅放在戒指里:“不好到会死?”
【那好像还不至于,但也挺严重的。】
唐韵伸了个懒腰,往观梧宫里面走:“那就明天再去,他病得更重了,我再去看他他也更感动不是吗?”
【……行吧,那你不要忘了呀。】
唐韵应了一声,缩成一团雪白的小猫咪,窝在自己的柔软的垫子上睡着了。
第二天,唐韵按照承诺去看裴重流。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努力做出担忧的表情:“你们当初为什么不找一个演员来执行这个任务呢?我的专业貌似不太对口。”
【因为裴重流的好感度并不是这个任务的难点呀,这个任务的难点一直是怎么在大反派裴执澜的手下生存下去。】
【宿主,你是我们千挑万选出来的,最可能在裴执澜手下生存下来的人。】
唐韵脚步一停,心情不由自主的愉悦起来。
她艰难的维持着担忧的表情,道:“很好,以后就这么激励我,我现在觉得我可以拳打清都王脚踢二三殿下。”
【?】
【好的(乖巧.jpg)】
裴重流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面色苍白,嘴唇没有什么血色。
他吃力的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唐韵,急切的开口,声音沙哑的像是六十岁的老人:“阳和……阳和……”
唐韵握住他的手,担忧真实了五分,她右手贴在他脖颈处,冰冷的皮肤下脉搏微弱的跳动着,像是狂风中的蜡烛,下一刻就要熄灭。
唐韵皱眉,在裴重流登帝之前,他决不能死。
“你哪里难受,什么感觉?”
唐韵边说边从戒指里找药,裴重流握住她的手,费力的摇了摇头:“没用的,我吃了很多药……”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道:“阳和,不用自责,我是自愿跳下去就你的,但那个水太冷了。”
裴重流说的颠三倒四,但是意思却都表达出来了。
唐韵万分愧疚道:“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拉你回来,我就不会掉下去,我要是不掉下去,你就不会救我,也就不会受伤……”
裴重流剧烈的咳嗽起来,那架势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
【宿主!!你干嘛,我们是来刷好感的,不是嘲讽人的!何况你抢了他的机缘。】
唐韵在心里道:资源明码标价,我付出了该付的代价,他只是经历一次幻境,我在幻境了轮回了百次。
她温柔的拍了拍裴重流的后背,急切道:“重流,别怕,我去找大殿下来看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裴重流终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好,我只能相信你了。”
唐韵把他的被子掖好,转头脸上的温柔就散了干净,她催动灵力快速朝楚春宫赶。
大殿下今天状态还好,听完她的描述,就跟着她一起去看裴重流。
他们到的时候,裴重流彻底昏睡了过去,如果不是他胸口还有起伏,唐韵都担心他真的死了。
清都王的伪装真是到位,心爱的儿子都这样了,也不出手帮忙。
大殿下的灵力从指尖探进裴重流身体里,片刻后,他表情微凝,温声道:“跟我去楚春宫拿药吧。”
唐韵推着大殿下走出去,问:“大殿下,六殿下是怎么了”
大殿下轻拍了下椅子的扶手,示意她停下,道:“他中了严重的水毒,我可以救他,但是差一味重要的药引。”
唐韵看着他湖泊一样的眼睛,问:“是什么?”
大殿下微叹:“你养的那一盆婆娑花。”
唐韵僵在原地,眼里明暗变化,久久没有说话,她的手握的很紧很紧,好像下一刻指骨就要爆开一样。
她缓缓平复心里翻涌的情绪,用尽可能温和不冒犯的语气问:“大殿下可以帮我保密吗?”
大殿下可以在殿中说的,既然把她叫出来,就是给她抉择的机会。
虽然不知道大殿下为什么没有像原著一样,无条件帮助男主,但是她现在也不想去深究。
大殿下点头,安抚性的浅碧色灵力环绕着唐韵:“可以。”
唐韵手指气的颤抖不止,脸上的笑还是好看的:“那……多谢您了。”
作者有话要说:(瘫倒)我被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