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女孩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怯生生地躲到赵时宴后面,随后又歪头疑惑地看着大伯。
赵时宴的嘴唇有些发紫,扭头不看眼前大自己一些的男人;大伯也垂头不语,手上的青筋有些凸起,像是空气凝固了般,两人一时都不说话。原来多年未见,他已有家室,仔细一看,可不是嘛,小女孩长的神似赵时宴,是他的女儿吗?仔细打量眼前人,才发觉赵时宴也再不是那个清俊羞怯的少年了,留着胡茬,已然是个成熟的男人。
两人默然,刚刚的话题仿佛戛然而止,大伯转身离去,头也没回,背影有些落寞,只留下一句话:“见你有了自己的生活,我已然心安。下次,见面就当从未认识过也好。”
大伯没回头,自然也不知道赵时宴作何表情,只是赵时宴那时也没出言挽留。本以为此生再也不相见,两人就此终止这场错误的感情,也好。但再过了些时日,大伯收到一封信,赵时宴,没了。
茶杯被碰到地上,茶渍洇湿了作业,破碎的玻璃片四溅,开水也烫得大伯的手泛红,但没什么感觉了,他只想起刚刚电话里的人说,赵时宴,没了。
南佑疏听闻,心中充满了遗憾,有些想哭,没想到大伯的过往居然是这样的,为何相爱的两人就不能走到一起呢?南佑疏捏紧了手问:“那他的家人如何了,为什么先通知的是大伯?”
大伯忽地笑了,有些嘲讽:“赵时宴,这个蠢东西。世界那么大,两人哪能这么容易就遇到?时宴死于癌症,也许好人都不长命吧,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不知道从哪打听到自己要经过这支教一段时间,提前一个月进了化工厂,每天就在外面擦单车,擦擦擦,直到看见我为止,那个小女孩也不是他的什么女儿,只是同事的孩子一样,遗书上,什么也没说,空白的纸上,只写了我的地址。”
那大伯刚刚说“家人都还安好”是指?南佑疏忽地顿悟,家人,指的是大伯还有自己。虽然大伯和他没有正真在一起过,但这份羁绊,已经超越了很多很多,故事结局并不圆满,但比一些靠“结婚证”才能勉强维持的爱要好很多不是吗。
女孩心里发堵得厉害,不知道怎么安慰大伯,也不知道跟墓碑里的赵先生说点什么,毕恭毕敬地鞠了三个躬,柔声道:“你看,大伯念着你呢,赵先生,你在那边要好好的。”
大伯露出一丝凄凉的笑容,拂了拂墓碑上的灰,他按照赵时宴的说法,其实是将他火化了的。赵时宴以前在课后和自己开玩笑说,自己要是没了,那定不要像别人一样被土埋起来,因为死后还要腐烂,被虫蛀空,钻来钻去的,人也不好看了,虽然死后就不知道这些了,但自己还是不想烂在土里,以后还不如,被一把火烧,随便找个地扬了,干干净净,利索又不拖泥带水。
大伯哪里舍得真将赵时宴这个笨蛋扬了,还是将他的骨灰封好,买了块墓地,埋了起来。他要让他干干净净地走,也要让自己记着有这么个人曾经在自己的记忆里荡起过深深波澜。这是他第一次跟南佑疏讲述自己这段过往,自己老了,他以后想让南佑疏把自己埋在赵时宴的旁边。
毕竟两人都活着的时候,这段情,两人没敢认。认了,轻则赵时宴被赶出村,大伯教师一职被罢免;重则,等待两人的,是被批,被抓,被连带着家人唾笑。如今情在,人却生死两别,那自己故去后还不能为他任性一次吗。他承认这段感情是错误的,错在那个身不由己的年代,错在自己的迂腐,也错在他的“成全”。
“疏疏,你明白吗?男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相爱都没有错,只是可能你爱的人刚好性别和你一样。现在你们这个时代开放很多,我也知道一些,但是一定不要乱跟风,你要仔仔细细地确定自己的心意,是不是这辈子非她不可了?”
南佑疏认真地听着大伯给自己上课,开始惴惴不安,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姐姐了,而且是那种超出“依赖”的喜欢,不然怎么会因为魏柏晗生气?如果是那样,自己恐怕真的没法面对许若华了。
大伯点到为止,毕竟两人都不确定到底是有什么情感因素掺和进来了,人也见了,接下来,顺其自然,让女孩自己思考吧。
于是女孩就真真思考了一个月,心情都不怎么好,直到录取通知书下来,嘴角终于有了思浅浅的弧度。单调发早晚安的对话框,多了长南佑疏发过去的照片,照片里是南佑疏的录取通知书,上面写着:恭喜南佑疏同学被xx传媒大学录取,请于x年x月x日前来报道。校长签了名,还盖了公章,重点一本院校,毫无作假的痕迹。
大伯自然是开心极了,买了好些菜,给南佑疏做上,必不可少的,还有那道,花生酱拌面。南佑疏想了想,也给许严宽发了录取通知书的照片报备,毕竟是许家的人在养着自己,那张领生活费的卡里的钱,也是不减反增。许严宽倒是很快回复了,说南佑疏可以。
许若华是第一个知道的,看到录取通知书时,半喜半忧,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她考上了,不愧是自己养大的吗,单丛南佑疏的模样来看,隐隐有几分老天爷追着喂饭的迹象了,后生可畏,可南佑疏这个闷葫芦,不知道怎么回事跟自己像得很,报喜不报忧,到时候被人欺负了,许若华都不敢想,她不知道自己会有多急,会发多大脾气。
这回是林墨苒来探班许若华,看到之后说什么也要给南佑疏封个大包,许若华好笑地睨一眼:“这包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会封,心意到了就好,还差钱不成。”
林墨苒就不乐意了,轻轻一拍桌子,佯怒道:“什么呀,瞧不起谁呢嘿嘿,话都说出去了,不送可不行,心意是吧?你和你家小崽子不要是吧?小梓,这包给你了。”
正在看富婆之间推脱的吃瓜群众小梓,上一秒还津津有味,下一秒就突然被cue了。小梓先是跟自己的耳朵确认一下,心里是控制不住的激动,耳朵耳朵?听到没?来钱了来钱了!不过专业的职业素养和节操,还得有。何况自己是许若华的助理,怎么会因为别人的小恩小惠就喜笑颜开呢?
许若华心里越发觉得好笑地紧,要是南佑疏跟林墨苒一样老狐狸,自己也不会如此担心了,这女人,又把自己和南佑疏当枪使,目的不就是为了狙小梓吗?
“小梓,接着吧。林家家大业大,林小姐金口玉言,何况一个包估计是~?万万吧,不拿白不拿?”许若华念着昔日情分破天荒帮衬了一下好友。
小梓终于抬头,对上林墨苒的眼睛,心里一惊,原来她一直看着我的?小梓有个习惯,就是心里越惊越喜,面上就越无表情,再别人眼里看着就是——冷着脸。
林墨苒表面含笑,心里开始慌了,妈啊自己是不是方法错了,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拿钱乱羞辱人的那种人?我有毛病吧我?难道我的爱情还没开始就要be了吗?看她这个样子不会要打我吧?不会吧不会吧再怎么说许若华在这里她不……附近有诊所吗?
就在她因为小梓要说些“钱我不要,我有手有脚能自力更生,犯不着这样羞辱我。”或者直接前来揍自己的时候,小梓突然弯腰鞠躬。
林墨苒:?
随后小梓毕恭毕敬地掏出了自己的银行卡,行为很不要脸,脸色却依旧是一本正经的严肃:“谢谢林小姐,这是我的卡号,你可以拍照,拿走也没关系。”
这下换成林墨苒奇怪了,好看的大脸子大脸子,她居然没生气?你没挨揍欸。许若华在旁边吃瓜,嘬一口牛奶,嗯,真是比自己演的电影还精彩,颇有霸道总裁包养的那味了。
“我拍照吧,明天就走了。”林墨苒撇撇嘴,不然指定要拿着小梓的卡发生点什么,“要不我们俩加个好友?关于这个……钱的事,方便联系。”
滴,两人成功加上微信好友,林墨苒觉得南佑疏真是一把好枪,啊不对,好孩子,简直是福星,她考上传媒,自己就加到了禁欲小助理的微信,啧啧啧,开心得睡不着觉了嘿嘿嘿。
许若华已经给南佑疏发了回信,那边的女孩正趴在床上逛许若华超话,存了好多图,看着消息时眉眼不可控地弯了弯,纤细的小腿也微微晃荡着。
姐姐说,既然事已成定局,这也是自己的意愿,那么她为自己骄傲,但自己要懂得处世之道,圆滑一点机灵一点,如果不知道也没关系,有什么事直接打她的电话。姐姐还说,可惜自己不回来,庆功宴不能办。
原来被人庇护是这样的感觉,有事直接打她的电话吗?可是姐姐不知道,自己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单纯的小呆瓜了,自己完全能保护好自己,也能,保护好姐姐。
南佑疏之所以报考这所学校,其实也是因为这所学校正是许若华毕业的院校,自己别提多开心了,一步一个脚印,她开始追寻着女人的足迹,由素不相识的许若华到姐姐,现在是许学姐,等自己毕业踏入娱乐圈,她就是自己的许前辈,再接近点……再接近点就好了……
自己的寝室群已经炸了,南佑疏一会没看消息量已经达到99+,往上翻,陈妍和张小阮都如愿考上了,只有夏天茗,她并不是没考上,而是怂得不敢查成绩,她说自己脆弱地像张纸,要是被过线就等于被揉皱,再也没法复原了,就如同她的人生,完蛋了。
作者有话要说:林墨苒:?她怎么总是出乎我的意料
小梓:跟钱过不去,脑子有毛病。我还要攒首付呢。
林墨苒:不用啊,你可以,住我家。
小梓:不好吧,我毕竟是许……
林墨苒:我问了许若华了,住过来就是带薪休假。而且我家有游泳池、按摩浴缸、落地窗办公场所,还养了只柯基……
小梓:打包好了,那就明天入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