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寸寸冷下去,在他粗暴而密集的亲吻中绝望地紧闭了双眼。
她不去看,痛苦会不会就少一点。
可即使是这样,他也不让她如愿。
“睁眼。”他命令。
她悲伤地睁开眼睛,努力控制自己,才不让泪水涌出来。
他不知何时已经脱掉衬衫,隐在衣服下面流畅的线条和腹肌便一览无余,他的肌理紧实,精瘦有力,但也不过分夸张。
在他强而有力的攻势中,痛、羞愧以及难言的悲伤将那一晚的记忆融成了一个心结。
他对她食言了。
她心里知道,是她有错在先,他是一个对一切都缜密计算、成竹在胸的人,最不能容忍的是生命里有自己无法掌控的事情发生。
可是偏偏,欺骗和背叛了他的是她,所以他才会这样。
最让她痛苦的是,她的母亲最终还是没能见到他父亲最后一面。
就在那个他与她巫山云雨的夜里,积郁成疾的母亲走了。
母亲最后的时光,只来得及见上赶过来的女儿一面。
母亲将一本存折交到她的手上,张口想喊她的名字,却没有说出话来,最后吐了一口鲜血,染红了床单。
而她留下的那本存折里面有零有整,四万一千四百四十八块。
这是母亲这仓促和悲哀的一生里,留给女儿最后的东西。
莹莹痛哭失声。
在那间病房里,她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姗姗来迟的父亲柳开明——他也是刘嘉树的父亲,外界都叫他老刘。
莹莹想过很多见到柳开明的场景,但没有一个是现在这样的。
这个男人大腹便便,已然不复年轻时的模样,不是莹莹所见的照片上的男子,也不是秦淑雅口中那个给她送桃子、会唱花鼓戏和越剧的男人,他只是一个陌生、平庸、油腻、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人。
她可怜的母亲背井离乡,寻觅半生,蹉跎半生。
而母亲寻找的这个人啊,早已经忘记了她们母女,心安理得地改名换姓,抛下过往如前尘,在这繁华的城市里娶妻生子,过上了风生水起的新生活。
莹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任凭它们汹涌地爬满自己的脸颊。
她自心底深深地为母亲觉得不值。
因为有文浚帮忙,秦淑雅的丧事办得还算体面。
结束后,老刘和莹莹好好地坐下来吃了顿饭,去的也是体面的餐厅。
老刘一个劲地往莹莹的碗里夹菜,小小的碗里很快堆成了一座小山,可她几乎没有吃几口。
她一言不发,神情近乎麻木。
老刘几次欲言又止,一顿饭吃到最后,才把那句话说出来:“跟我走吧,莹莹。”
莹莹双眼迷惑地看向他,像是没有睡醒。
“住到家里去吧。”
“家?谁家?”
“莹莹,爸爸对不起你,以后让我弥补你照顾你好吗?”他迫切而又示好地补充道。
莹莹像终于听懂了一般,摇了摇头,漠然而冰冷地吐出两个字:“不了。”
如果母亲还在这个世上,得知柳开明已经结婚生子该有多伤心,母亲会怎么取舍?
莹莹光想一想,都觉得钻心般疼。
而今母亲不在了,这是莹莹二十几岁的生命里最大且永远的缺口,这个缺口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填补。
她也不打算被填补。
“那你有什么打算,以后一个人怎么生活?”
“这不需要你管。”莹莹口气不善。
老刘搓了搓手,还想说什么,莹莹抢白:“这么多年,你想起过我妈吗?深夜里,你有没有过不安?”
“怎么会没有。”男人叹了一声,脸上深刻的皱纹对莹莹诉说着岁月对他,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温和与宽容。
“你欠我妈的,你已经还不起了。你欠我的,我也不需要你还。”莹莹放下筷子,站起来,“这顿饭算我请你。”
是的,现在的她没有妈妈了,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全心全意对她好的人离她而去了,从今以后,她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孤儿,可是她从来没有过要将这迟来的亲情和陌生的父亲与余生捆绑在一起的打算。
从来没有。
九龙城的房子已经回不去了,那里到处都是妈妈的身影,她在狭小昏暗的房子里看报纸,洗手做羹汤,母女俩分享一只涂满辣油、带着故乡味道的酱板鸭。
没有了妈妈,没有了那份相互依偎,再大的世界,也无聊透顶,再小的房子,也空空荡荡。
不久后,在文浚的安排下,莹莹收拾了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搬进了文浚海边的小洋楼。
曾经,她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够带她妈离开九龙城,住进一个像画报里那样有窗的、面朝大海的房子,可如今,当她真正搬进这个房子时,心里竟没有一丝欣喜,只剩下荒芜一片,像冬天风中的荷塘。
那段时间,她时常一个人静默哭泣,有时从梦中醒来,枕头是湿的。
然而,当文浚向她走过来,当他指腹的温度攀上她的眼睛时,她的泪便流不出来了。
而关于文家兄弟这场轰动全城的订婚,文浚没有和她解释什么,可能他压根就觉得没必要和她解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