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城原本的城主府,现在的总督府之内,夏总督正在宴请宾客。
丝竹弦管之声靡靡,一如夏总督浑浊的眼珠子,满眼的色欲熏心。
沐远清面色不变地看着眼前衣着单薄的歌舞伎,却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
身边的侍女衣着暴露,身子斜斜的倚向沐远清,一双纤手为他捧上酒盏:“沐参军,请喝酒。”
沐远清对酒倒是来者不拒,不过对人——就有些视而不见了。
那侍女浑身解数要诱惑沐远清,奈何沐远清不为所动,只是冷眼看着对面早就按捺不住要与随侍侍女苟且的夏总督。
他眉眼间闪过一丝厌恶,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那夏总督似乎不打算避嫌的样子,忍不住起身:“在下酒喝多了,需要出去吹吹风醒酒,夏总督请自便。”
夏总督色欲迷茫之中还有空档伸出头看了沐远清一眼:“沐参军请随意。”
又看了看沐远清身边的那些侍女:“你们还愣在那里作甚,还不去好好‘服侍服侍’沐参军!”
沐远清眉头皱起:“不用。”一摆手便走了。
走到外边,被风一吹,酒气便去了一大半,见那些人还跟着自己,摆摆手:“你们退下吧。”
那些侍女还不死心:“总督叫我们——”
“我一个人静一静,”沐远清抿嘴:“你们退下吧。”
那些人迟疑了许久,终究是退下了,沐远清原本并没有走远,吹了一会冷风本要回去的,却偏偏听得里边的声音奇怪,眉头一挑,便再度转身而去。
一个人在总督府之内来回走动,总督府的侍卫皆知沐远清是云州府过来的贵客,不敢怠慢也不敢阻拦,沐远清看着修缮得华丽异常的总督府,想起外边破败的城池,不知为何便有些堵心。
他还不知道沐远晴究竟去了哪里啊……明明她就在这座城中,可是究竟在哪里,却是为难住了他。
一年不见——不知道沐远晴究竟怎么了?
沐远清心里是记挂的,无论如何沐远晴始终是他的手足至亲,母亲早亡,父亲已逝,他时间的亲人仅余一个沐远晴而已了啊。
越想心越烦忧,心中的担忧总是无法避免,没有亲眼看到沐远晴平安无事之前,他始终是无法放心。
心绪纷乱,沐远清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摸出腰间的青色笛子,放到嘴边,轻轻一吹,一串悠扬而哀怨的笛声便从他嘴边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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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正是白天,可是沐远晴却依旧躺在床上——她是被逼的。
没办法,卫子慕受了伤,虽然是小伤可是梅姨严命他不可乱动,他躺在床上养伤,却不准沐远晴离开,沐远晴只能随他一道躺着,心内其实是担忧的。
她知道沐远清已经来到了凤凰城,这么多天来,他们一直是靠着笛声联络的,可是此时琴已随,笛也断,她要如何才能告知自己的兄长自己一切安好?
心越想越乱,偏偏身边的人并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人物——沐远清偷眼看了看眼睛紧闭着的卫子慕,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待下去了,她必须找个办法告知沐远清她的消息,否则他必然会担忧。
只是她方一起身,卫子慕便察觉,他的手原本是放在她腰间的,她一动弹他便知晓,沐远清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刻自己便被卫子慕压在身下,他眼睛睁开,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眼睛:“你要去哪里,做什么?”
沐远清心虚,避开他的眼神,没有说话。
卫子慕不理会她的抗拒,凑近了她:“我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离开我身边。”
沐远清气恼:“我又不是病人,你凭什么把我与你绑在一处!”
“凭你——”卫子慕轻笑,在她额头、眉间、脸上落下绵密的吻:“凭你是我的妻……”
沐远清推开他:“我们没有拜堂。”
“哦?”卫子慕轻笑:“可是我们已经入了洞房,你已经是我的妻,这是事实。”
“可是我们没有名分,”沐远清冷笑:“妻?我和丁大哥是拜了天地高堂的,我是他的妻,我只是他的妻!”
“拜堂?”卫子慕也跟着冷笑:“那些虚礼算什么……你们入过洞房吗?”
“你怎知没有?”沐远清冷笑。
“我去的时候,你们不过刚好拜过堂,还未来得及入洞房——那人便被我杀了,”卫子慕自信满满:“你们何曾有过夫妻之实?所以你何须惦念着那人?”
“你说没有便没有吗?”沐远清冷笑:“我在那里呆了那么久……丁大哥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过至少孤女,没什么可报答他的,只能以身相许——”
“你不是这种人,”卫子慕一脸在握的表情:“你不会这般轻易便将自己身子交付出去的——不管怎么说,你好歹还是沐之善的女儿,大家闺秀,不会那般自轻自贱……”
“哦?”沐远晴笑得很开心:“卫王爷……或者我应该叫你萧城主,你太高估我了。”
“若我真的如你所说的那般谨言慎行……”沐远晴双目瞪他:“又怎么会轻易委身于你?”
“我能委身于你,自然能委身他人,”沐远晴冷笑:“自轻自贱?笑话!我便自轻自贱了又如何,何况丁大哥比你好上百倍千倍,我委身与他也不过是报恩罢了!”
“你……你们——”卫子慕双手突然将沐远晴钳制住:“你们真的……有过夫妻之实?”
“是,”沐远晴轻笑:“所以你一直和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厮混,就不怕别人对你指指点点么?”
卫子慕突然笑了:“我知你要激怒我,可是我不会上当的,那些事我不在乎。”
沐远晴不信:“世间皆重视贞洁,原来萧城主是个喜欢带绿帽子的。”
“萧城主不在乎,当然不再乎了,”沐远晴轻笑:“萧城主恨不得将自己用过的女子赏给他人,与他人一同享用,又怎么会在乎这些个虚名呢。”
沐远晴看着他一脸的认真:“所以萧城主还是别说什么妻不妻的了,横竖不过只是一个娼妓而已,何必说得那般动听?”
“你——”卫子慕不知她怎么又绕回这些话来,顿时语塞,半晌之后喃喃道:“总之,从今往后你只能是我的。”
沐远晴闭目:“那可未必。”
她睁眼,将自己的真心掩藏,面上是一副轻佻的模样:“我看这凤凰城俊美男子甚多,反正我已不识黄花闺女,也不在乎什么名节不名节的,自己快活了才是实在的——对了,你身边的云公子真真是不错——”
卫子慕气恼:“你明知道云景厌恶你,何必去自讨没趣!”
“他厌恶我没关系,我不厌恶他啊!”沐远晴轻笑:“我一向仰慕他,若是他不行,其他人也可的。”
“其他人也可,那为何我不行?”卫子慕不顾自己的伤势,解开她身上的衣物:“你还是别打那些心思了,这凤凰城皆知你是我的人,你以为还有人感动你吗?”
沐远晴心一颤,推开他:“偏偏是你不行。”
她冷笑,手推在他伤口之上,看他眉头微微皱起,扬起下巴:“别忘了大夫说了,你今日不宜动气——不宜行房。”趁着他迟疑的瞬间,说着终于找了个空档将他推开,也顾不上自己身上衣衫凌乱,便要往外跑。
整理好自己的衣物,沐远晴回头看卫子慕还在怔忪,咬咬牙还是离开,却不曾想方出了院门,便被云景拦下。
云景一脸的冷淡,眼睛如锐利的刀子一般割在沐远晴身上。
沐远晴见到他,也不害怕,反而迎上去:“我说是谁呢,你在这里,可是等我?”
她的声音故意扬起,生怕里边的人听不到一般,云景心内没鬼,也不知道她心内的小九九,只是直觉的厌恶:“你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沐远晴不理他的话,径自道:“我知道你关心我,你看——”
她转了一圈,似乎很是开心:“我不是没事嘛——”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沐远晴凑近了云景,一把抱住他:“我知道你关心我,真的,虽然我不得不委身于你们少城主,可是我的心一直都是放在你身上的。”
“你们少城主说你喜欢天香,没事的,我知道我比不过天香,”沐远晴说着便双目含了泪,一把一把地擦在云景的衣服之上——总要留下一些“苟且”的罪证,她声音哀婉:“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们少城主,我一直爱慕的,是云公子你啊……如果公子不嫌弃的话,我愿意在公子身边为奴为婢侍奉左右……”
云景本是淡定之人,对沐远晴也是本能的厌恶,他也一直觉得沐远晴对他也是同样的厌恶,所以从来没想到过沐远晴会这般——不知廉耻地抱住他,不免愣了愣,待得她把那句话说完了,云景方才回过神来,推开沐远晴便看到从院子之内走出来的卫子慕,赶紧申辩:“我没有!我与她——”
卫子慕点点头:“我知晓。”
看了沐远晴一眼:“你戏演得太拙劣了。”
沐远晴被戳穿,一脸的不以为然:“我说的是真的。”
“挑拨离间?”卫子慕轻笑:“你还嫩了点。”
他笑得很开心:“不过我可以当成你故意要激怒我,说明你在乎我。”
沐远晴气急,自己“苦心积虑”想要使得这两人反目成仇,却这般容易便被戳穿,她愤然瞪向他:“你少做梦了,云景不行,我还可以——”
后边的话被卫子慕用唇封住,沐远晴挣扎着眼睛瞟向一旁的云景,云景满头大汗,赶紧离开。
沐远晴被卫子慕吻得喘不过气来,最终还是妥协。
笛声在那一刻悠悠扬扬地响起,卫子慕放开她,手却依旧环在她腰间。
沐远晴神色有些迷离:“我出卖了你们,你为什么不杀我?”
卫子慕迟疑着,没有回答。许久之后方才开口:“没有下一次。”
“不,”沐远晴听着那笛声,冷笑:“会有下一次的,只要我还活着……便不会放过将你、你们埋葬!”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卫子慕声音有些沮丧:“我会杀了你的。”就算再爱,他总不能再度让他的子民涉险……可是,真的舍得吗?
沐远晴突然笑了:“你说过的话,你别忘了。”总要有个抉择,在卫子慕和沐远清之间,她只能选择沐远清,因为那是她世间唯一的亲人了——而他,总不能再度负了他的子民,所以……她终究是能如愿死在他手中的吧?
此生所求,唯一死解脱而已。
她负了太多人,苟活着,只是会给身边的人、在乎的人带来无尽的灾难,既然他不允许她死去,那么她便死在他手中如何?
她要他……亲手杀死自己在乎的女子,虽然即使是此刻,她对他的情感,依旧有所怀疑。
没办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