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他的遗言,我才发现我的两手都在颤抖,也许对于卑微的人来说,一辈子就是一个不断受伤不断愈合的过程,在终于无法承受的那天,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没留下什么,也不带走什么,就像这个人间他从没有来过。
刘梦回家的时候,我已经哭的快晕厥过去,不仅仅因为我失去了父亲,还因为我从此没有了亲人。她能做的,只有安慰我。
后来的日子里,我偶尔会回忆起我爸,但是能想起的画面实在太少了。
我去看了一次陈雨的爸爸,他沧桑了好多,我们闲聊的话题总离不开陈雨,他说陈雨偶尔会打电话回来,前段时间还寄钱回家了,我算了算日子,陈雨离开家里也快半年了。
不知道他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天气越来越来冷了,空气中总是带着透心的寒意,刘梦放假之后没有回家,她说要一直陪着我。
有时候,看着父亲的遗照,我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说要我努力的活着,但是我却还是老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努力,生活不是小说,不是受了委屈之后虎躯一震,散发出王霸之气就能逆袭的。事实上,我比之前还要颓废了许多。
春节很快就过了,父亲去世之后,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我的情绪一直比较稳定,不喜不悲。刘梦倒是时常逗我笑,我记得过年的那天,她陪着我喝酒,没几杯我就醉了,然后开始伤春悲秋起来,还可怜兮兮的问她:“亲爱的,会好起来吗?”
她便心疼的看着我,“会的,会好起来的。”
“可是我感觉自己好像一片落叶。”
“去尼玛的小清新。”她哈哈大笑,“我们是糖,甜到忧伤。”
虽然一直有刘梦陪着,可是我心里还是总觉得空虚,要有多少温暖,才能填补生命的苍白?我不知道!
三月,春暖花开时节,那天中午,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听到电话里的声音的那一秒,我就尖叫了出来:“陈雨!”
“嘿嘿,你好呀,廖寒。”
“陈雨,真的是你吗?真的真的是你吗?”
“你发什么神经呢,是我,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你马上下来见我。”
“你回来了?”我又是一惊,可是马上又失落了,“别在那里等我了,我搬家了。”
“搬到哪里去了?”
我就把地址告诉给他,然后在家等他过来。
刘梦见我难得的笑了,就问我:“寒寒,有什么开心的事呢,说出来让奴家也开心开心埃”
我走到她的面前,将她拦腰抱起,“我的男朋友回来了。”
她赶紧站了起来,“哎呀,那为妻得去做饭了。”
然后她就蹦跳着做饭去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幸福的笑了出来。
没多久,陈雨就到了,看到他的时候,我承认我震惊了,才大半年不见,他变了好多。
首先,他的穿戴变了,品味风格我倒是没看出来,就看出来了一个字:贵。
然后他还是留着平头,身姿犹如军人般坚毅,他总是将手掌一伸一握,那手掌看上去力气好大,似乎能将一个人的脖子扭断。
最最让我震惊的是,他还带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穿着一身红色衣服,眉目如画,身材婀娜,但是眉宇间总有一股庸脂俗粉的味道,她就是肖爱。
刘梦听见说话声就走了出来,她很久以前就认识陈雨,所以主动和陈雨打招呼。陈雨也给我们介绍肖爱,我发现肖爱特别能说会道,是那种对人情世故了解得特别透彻的女人。
吃饭的时候,我问陈雨怎么突然回来了,才知道他的父亲生病了,而且很严重。
“那我们得去看看。”刘梦说。
“对,今天你们先在这里住一夜,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老爷子。”我说。
“那怎么行。”陈雨说道,“我爸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怎么行埃”
肖爱就把我们都看了一眼,然后说道:“不如这样好了,我回去照顾叔叔,你们兄弟两今晚就在这得了。”
我看了看陈雨,表示征集他的意见。
“我看这样好了,你们今晚都到我家去,我们一起喝喝酒叙叙旧,而且也可以照顾我爸。”他点了点头,“嗯,这样最好,就这样定了。”
我和刘梦相视一笑,继续吃饭。
到陈雨家的时候,我才知道他父亲得的是肺癌,病情很严重,看来是命不久矣了。
老人的呼吸特别困难,说话的声音也特别小,我们陪了他一会就走出了那个房间,来到客厅里。
我有些生气的问陈雨:“干嘛不送医院?”
陈雨说:“不是我不送,是他死活不去埃他说前段时间就去检查过了,医生说活不过一个月了。所以他不想再花钱了。”
“他说不去就不去啊,陈雨啊,我真没看出来你是这种人,不就一点医药费么,没钱可以跟我说啊,虽然我钱不多,但是能撑到什么时候就到什么时候埃”
陈雨看了我一眼,苦笑道:“你怎么这么说我?我是不忍心让医院再折腾他,你问问肖爱,我刚回来的时候抱着他去医院他是什么反应?”
我看了一眼肖爱,她说道:“叔叔就是不肯去医院,他都哭了,说就是死也要死在家里。”
陈雨说:“我也想让他好起来,可那是肺癌,不是感冒。既然他希望一直留在家里,那就留在家里好了。”说完,他的眼眶就红了,“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别太难过了。”我坐到他身边安慰他,心里却想起自己的父亲,他选择自杀,是不是是因为不想拖累我呢?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凝重了许多,每个人都一副不高兴的表情,也没人好意思开玩笑活跃气氛。我总觉得等一个至亲的人离世是最痛苦最折磨人的事情,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突然死了。我们希望一切都可以好起来,其实心里都明白那一天总会到来,时间每过一秒,我们就离那个死别的时刻近一些。
晚上的时候,夜凉如水,窗外的世界依旧灯红酒绿,没有因为有一个老人要离开而有丝毫变化。
我们四个人在一起喝酒,肖爱和刘梦轮流着去照顾叔叔。陈雨越喝越猛,然后开始醉醺醺的给我们讲他离家这大半年的种种经历,讲他和肖爱是如何在H市安身立命,讲他第一次砸烂别人的脑袋,讲他和一大群混混一起追着别人满街跑。陈雨讲完之后,我了解了他的大概状况,他说他手下有一大帮弟兄,但我知道他不过是一个混混而已,最多算得上是一个大混混。
刘梦也喝了不少酒,不过她永远是一副文静淑女的样子,脸虽然红红的,但是更添几分妩媚。她喝酒后的声音听上去特别性感,让我现在就想让她给我那啥。
她问陈雨:“那你怎么没有被抓住呢?”
陈雨立刻露出得意的笑容,:“有谁知道是我杀了人?”
我说道:“那两个紧查肯定得怀疑你啊,他们把你扔在那里后,最有嫌疑的人就是你了。”
陈雨说道:“他们会承认把我丢在路上了?我可是被送回宁德去了。”
“也对。”我说道:“一个农民而已,死了就死了,人民公仆才懒得管。”
陈雨哈哈的笑,说,那两个紧查是绝对不会透露什么信息出来的,他们才不会自毁前程。
“那就好,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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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一号,我能看见的山上都开满了各种花,树叶嫩绿,阳光温和,空气清新,但是就在这样的好日子里,陈雨的父亲陈富康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并不了解那个男人,他给我的印象就是特别的关心陈雨,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有未完成的心愿,是否还有想要看见的风景,我只知道,不管他心里还有多少遗憾,在今天,他都终于将所有放下了。
葬礼举行得很隆重,早些天陈雨在温州的两个兄弟就过来了,一个名王熊,一个名章奇。
我和刘梦很早就去帮着忙活了,虽然来的亲人比较少,但举行葬礼的所有程序都不会少。陈雨的黑眼圈特别明显,显然是几天没睡了,肖爱忙着招呼亲人,递烟送水。
葬礼的具体细节我就不多说了,到中午的时候,还缺一些餐具,我看大家都手忙脚乱的,便让刘梦去附近超市买回来,可是等了好久都不见她回来,我有些担心,就打电话给她,电话接通后,我就听见刘梦带着哭腔的声音:“老公,快来接我。”
我心里一急,担心得差点把手中的啤酒框掉地上,:“你在哪里?”
“xx路超市门口。”
“我马上就来。”我挂掉电话,放下手中的啤酒框就走出门去,这时候王熊突然叫了我一声:“寒哥,怎么了?”
我打量了一下王熊,他人高马大,四肢发达,留着兵哥哥一样的短发,看上去十分威猛。我想带上他或许更好。
“刘梦遇到麻烦了。”
“小麻烦还是大麻烦?”
“应该是小麻烦。”
“那好,我跟你去。”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