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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渺荒(1 / 1)

太古时,中原人称自己所居的一片土地为“九州”,而“九州”以外,则是“八荒”——渺南省的“渺荒”,便是这“八荒”之一。

这是一片迷蒙的土地,就像是一幅由水雾作墨、信手泼洒出来的写意画:山是雾,河是雾;阳光掩在朦胧的云里,亦是雾;细雨流淌在沉缓的风中,还是雾……因为是仲春时节,晴朗的日子终归要多一些,这时,便可见缥缈江上浮动出若隐若现的虹,一小截一小截的,远望着仿佛伸手可掇,可待船儿接近了,却又悄然不知踪影。缥缈江流域河网纵横,虽不似天云江般波澜壮阔,亦是密密匝匝,仿佛没一处连片的旱地。方璘二人自从在岳州上船后,连续三日都未曾下过船,至此,他们才终于明白了这“渺荒”二字的含义。

汉州到沧州的路线,是曹经纬早就帮着谋划好的,画得清清楚楚的地图也放在了行囊里。循着地图上的标记,方璘和薛玲烟从汉州走到岳州,又在那里上船、溯缥缈江而上,于第七天舟抵渺南省省会——楚台府。按照最初的打算,方璘本要在这里下船打探消息,但他们所乘的商船尚未靠岸,远远地、便可望见渡口里逡巡着数十个黑衣黑马的骑手。

整三队的凌骑……若非要捉拿重犯,净军很少如此大动干戈。

当时还有个船客想放只知路鸟送信,却当即被蜂弩射了下来。

“会是冲着我们来的吗?”玲烟躲在船舱里,对方璘小声问道。

“不像……”方璘眉头紧皱,实在想象不出自己这样的小人物居然也能惊动到净军前来围剿,“但不排除会顺便搜捕咱们,还是谨慎点好。”

于是,他给船主多塞了半个银锞子,临时又订了十里水路的行程。待终于下船时,已是第二日的黄昏——在一个名叫“五黄镇”的地方。这里的确没有净军的影子,可也实在不怎么繁华,连北边来的客商也一并找不到了。

方璘打探家人消息的计划落了空。但此时的他,却并未感到十分失望。这其中的缘故他自己也未必说得清楚,只是自打出了汉州以来,每当他想念起父亲,胸口就会如那天晚上一样,莫名地猛坠一下,瞬间疼得仿佛被人挖了心肺出去……接连几次之后,他便不敢时常揣测了。到如今,若隐若现的恐惧仍不时战胜他的急切;他虽从未曾正视过这份恐慌,但如果可以不必得知父亲那边的消息,他潜意识中、反而还会松一口气。

至于玲烟,除了陪着他一起惶惶不安以外,也还有着另一层焦虑——她曾隐约听父亲提及渺南省乃是“江山如梦”的核心所在;那楚台府戒严的净军若不是冲着他们两个的,会不会……是冲着她父亲的?

就这样,在这趟旅程最初的几日里,两个孩子几乎完全在忧虑中煎熬着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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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随后又是一段漫长的道路。

楚台以南,河网渐渐不那么浓密了,尤其是岭南官道途径的地区,连片深红色的丘陵取代了平坦的湿地,让天地间都多了几分色彩。山峦起伏于丘陵之外,笼罩着迷雾,仿佛古画里最写意的几笔。楚江在山谷间时隐时现,不时随风捎带些仲春时节宝贵的凉爽,足可令旅人心神一振,暂时忘却了笼罩周身的闷热与潮湿。

方璘二人早在五黄镇时便买了两匹马,一路上骑行着,比昼夜乘船要快意得多。又因是少年心性、不会将愁烦埋在心里太久,渐渐地,两人的情绪便放松一些了。不很疲累的时候,还会互相讲自己的事;虽都是不大善谈的性格,可在对方面前,却总有说不完的话、也总听不够对方的声音。

此外,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都不再使用“方师兄”、“薛师妹”这样的称呼了。方璘越发习惯直呼“玲烟”,而玲烟也越发习惯叫他“阿璘哥”。两人渐渐变得像兄妹一样亲密无间,以致方璘有时会忘记父亲那“联姻”的计划、而毫不尴尬地与玲烟相处。

再到后来,玲烟甚至还把内心深处最不愿示人的隐情——关于她母亲薛王氏的死——也都向他倾诉了出来。

“那年我七岁……我娘怀了身孕,却还是经常为我操劳,我爹教我练剑的时候、她也定要在旁边看着,说女儿家被日头晒得太黑就不好了,要过一会儿便劝止我爹……可她自己却也在大太阳下站着,满头都是汗珠。我也不愿她那样受罪,可偏偏手脚笨拙,那一套剑法总也练不好,我爹便要我一遍又一遍地练……我娘那一胎本就怀得不好,那天暑气又重,结果,刚回房,她便小月了。我爹找来了离春府所有的大夫,可终究没能留下我娘的性命……”她说着,不自觉抬起自己的手掌、仔细查看,仿佛那上面沾染了什么难以洗掉的东西,“从那以后,我便再受不了用手持剑,只要抓住剑柄,我就会觉得,自己是杀害了娘和未出世的弟弟的凶手。”

当时,山谷间又下起了小雨,两人正在一棵大槐树下躲避。方璘分明看见她脸上有水珠滑落,却分辨不出那是雨水、还是泪水。

“那又不是你的错……”数日来,他还是第一次在玲烟面前张口结舌。

玲烟轻叹口气。“可我爹并不这么认为……我也不能原谅自己。假如我没有期盼着母亲在场可以保护我不受我爹的训斥,假如我早早劝她回屋去……而且据说,我娘怀胎时之所以虚弱多病,也是由于我的缘故。”

方璘正惶急于不知如何开解玲烟,听到这里,便觉得有些离奇。“你的缘故?”

“我也是偶然听二叔的侍妾们提及的,”玲烟点了点头,眼神漠然,“她们说,我出生的时辰不好,是不祥之人,所以会克到身边的至亲。娘之所以福薄,便是被我克到的缘故。”

“都是胡说八道!”方璘突然恼火地低吼。

玲烟被他惊得抬起了眼眸。

“福祸若都是被旁人影响,那还要上天干什么?若是八字相克就能伤人性命,那我们还看什么病、吃什么药?”他一连串地说着,激动之下,又抓起了玲烟的手——就像在汉州屡次险境中时一样,“那些都是无稽之谈,你千万不要相信,懂了吗!”

女孩张大了眼睛看着他,一时忍不住破涕为笑。“阿璘哥,你为什么发火呢?”

方璘被她问得一怔,紧攥着她的手也不觉松了开来。雨汽之中,他觉得衣襟下出的汗更多了,“我只是……听了那些话,心里有些不痛快!”

玲烟低下了头,笑容渐渐变得苦涩。“阿璘哥的好意,我是明白的。只是有的时候,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总比相信是自己的剑害死了母亲、害死了弟弟,心里要舒服得多。”

“可是你也没必要……”方璘急忙开口,但话到一半,却又停住了——那是玲烟和她母亲之间的事,终归他这个外人是没有置喙余地的。他想了又想,只好转而对玲烟沉声道:“反正不管怎样,至少我永远不会当你是‘不祥之人’!”

玲烟听了,心里悄然一暖。“阿璘哥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方璘只是奇怪她为何这么问,“我可以发誓!”

这让玲烟再次觉得好笑。“誓也是可以随便发的吗?”

方璘一挺胸脯,硬声道:“那有什么?我这就发——”说着,竟真的竖起了三根手指,对着山谷朗声宣起誓言来:“苍天在上,我方璘倘有一次视薛玲烟为不祥之人、哪怕只是生了一丝这样的念头,就教我立时身首异处、千刀万剐、死无全尸、灰飞烟灭……”

玲烟见他竟真的发起毒誓来,吓得连忙伸手捂他的嘴,同时惊慌道:“快别说了!我知道阿璘哥你的心意,这就够了……”

“这怎么够?”方璘抓开她的手,“除非你也答应我:再不那样轻贱自己!”

玲烟再次心头一动。

其实,在这个天是阴天、神是净神的时代,誓言本来是没什么分量的。她感受的只是发誓人的心——这颗比寻常少年严肃百倍、也认真百倍的心,会如此地盛装着她,保护着她,为她的痛苦而义愤填膺……像这样被看重的感觉,于她已是许久未曾有过的了。

她觉得眼眶似乎在变热、变潮,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末了,便只有低声一唤:“阿璘哥……”却终究欲言又止。

而方璘此时也开始觉得自己太过突兀了,脸色更红了起来。但一想到玲烟尚无回应,便又忍不住追问:“你答应我了?”

“嗯……”玲烟点了点头。

“答应就好!你也要说话算话——”方璘赶忙结束了话题,一边抬眼望了望天色,“雨停了,咱们上路吧,得在下一场雨之前赶到山脚那家客店呢!”

说着,便牵起两匹马、不由分说地走在了前面。

玲烟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笑着出了几秒钟的神。直到他回头望过来,才又急匆匆地抹去了眼中泪水,赶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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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位于谷底,恰是几条山路的交汇之处,名叫“南云第一家”。

光从这自命不凡的名字上,就可推断店主必是本地人无疑。只可惜,名字取得再响亮,也掩盖不住它不过只是一组回字形二层土坯房的事实;兴许里面还陈旧发霉,满是肮脏的油渍。方璘和玲烟都出身世家,自然没法不对这种小店矜鼻皱眉,但毕竟天色已经不早了,而且眼看又有一场大雨将至,他们也不得不将就。

店小二百无聊赖地候在门口,见他们是骑马来的,才懒洋洋地站起身,过来帮忙照料马匹。

“给它们喂点好料。”方璘嘱咐道,同时将一吊钱交给了对方。那店小二收了钱,却连谢也懒得谢一声,径自牵马往马厩的方向绕过去了——这大概是渺南店家的一贯风格,方璘旅行了这么多日,对此也早已习惯了。

这个省份,曾经是内地轩人眼中的蛮荒之境,甚至被正式并入中原领土也没有很长时间(相对于轩陆上千年的历史而言);后来虽设置了郡县,却也只是用来流放犯人,与轩陆深厚高雅的文明多少隔了一层。而那些被发配到这里的移民,因着当地的卑湿暑热、毒瘴遍布,很多都消亡了,只有其中最穷凶极恶、也最聪明健壮的,才能勉强生存下来、繁衍生息。他们留下了宝贵的经验,直至今日仍被其子孙在不知不觉间奉为圭臬——这些渺南人知道自己已战胜的事物实在太多太多,所以轻易不会惧怕什么;而这世上危险的事物又太多太多,所以人们必须时刻保持警觉,时刻准备争、准备斗——至于道德、人伦、公义、律法,不过是生存的附属品,需要时谈论一下或许无伤大雅,不需要时,便不妨撇掉,以免成为拖累……

可想而知,这样的民风会让不少当地人看起来都有些凶狠——哪怕此人可能一辈子都只是个安分守己的良民。

这“南云第一家”的店主便是一个近在眼前的例子。

“只剩一间房。”

长着凸眼睛、大鼻孔和厚嘴唇的掌柜只略微瞟了方璘二人一眼,便抛下了这么一句话。

方璘一时红了脸,也不敢回头去看玲烟的反应,忙从怀里掏出半个银锞子、放在了柜台上。“无论如何请再给我们一间房,价钱好商量。”

“没有就是没有,你叫我再盖一间?你这点子小钱够吗?顶多可以给你多烧些热水、做点好菜……”对方用楚南话破口嚷着,同时却将银子飞快地收进了口袋。方璘冷冷地瞪着他,正要发作,还是玲烟拽了拽他的袖子。

“算了,将就一下,我没关系的。”她说道,同时用眼神示意他注意身后,又压低声音补了一句:“何苦跟当地人过不去?”

客栈的一楼大厅里,已坐了二十来个人,都是同一个商队的行商、脚夫。这些家伙打从方璘进门起就一直不怀好意地盯着他和玲烟,此刻也毫不放松。从他们凶神恶煞的形象来看,十有八九都不是善类。

方璘知道和这类人打交道的首要原则——就是决不可示弱。因此虽不和店家争吵了,他还是找了个离其他店客只隔一张桌子的位置,带着玲烟坐了下来,姿势紧绷地正面迎对着。

而眼见从这两个少年身上似乎占不到什么便宜,那些行商便果然不再感兴趣了,转而继续之前的宴饮,拿方言嘈杂地交谈起来;此时方璘注意到他们几乎人手一杆旱烟,烟斗里火星氤氲,散发着沉郁迷人的香气。

“是烟膏,”玲烟凑近他低语,“南洋产的东西。看来他们是同岭南做生意的。”

方璘眉头微皱。

早在锦西的时候,他便对那种特殊的奢侈品有所耳闻——听说它主要产自般都罗、伽罗和七鬼洲,用罂粟籽制成,寻常人只要吸上一两口,就会从此沉迷其中、无法自拔。所以方敬信常说那是“毁人身家”的邪物,为之深恶痛绝;而方璘也因此没什么好印象。“沧州的冼家商行,也做这档子生意吗?”他沉声问道。

玲烟水灵的眼睛稍转一转,便明白了他的顾虑,遂微笑回应:“阿璘哥放心,沧州的确有人在做烟膏的买卖,但绝不会是冼家。”

方璘很愿意相信她的话,因此便放下了这件事。

这时,行商中突然稍稍安静了一点——有人正从二楼顺楼梯走下来。方璘抬头望过去,只见来者是个五短身材、肌肉精干、面容像只黄鼬的中年男子,穿着与诸行商相似,只是气度高出一等,多半便是这支商队的头目了。

而男子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高挑瘦削,穿着男装。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方璘和玲烟便立时面面相觑。

这女人竟是靖安府的客人之一——泽湖帮帮主夫人:柳三娘!

几乎在同一时间,柳氏也注意到了方璘。

“是你!”她薄薄的嘴唇挑起了一个月牙形的锋利笑脸,连忙挤过她前面的男子,朝方璘这一桌快步走来,“我的乖乖,你这小子竟活着从汉州城出来了!记得老娘离开的时候,净军、淮湖帮还都在找你,到底你和你老子施了什么伎俩,竟能从那群杂种的天罗地网里溜掉?”

方璘被她问得不知从何回答,只得先站起身,恭敬地施了个礼。“晚辈方璘、见过柳前辈。”

未等他施完礼,柳三娘已将视线转向了薛玲烟。“你小子倒是艳福不浅,刚死里逃生,就急着弄了个娘们儿,还是这么标致的——”

一只粗糙的大手从她身旁突然伸了过来,在玲烟下巴上抓了一把——玲烟本来武功不弱,却对这一手丝毫无力闪避,吓得登时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凑近了方璘身边。而男孩也立即伸手把她拦在了身后,冲着刚刚出手非礼的那个像黄鼬般的男子怒目而视,冷然斥道:“这位前辈请自重!”

那男子挑起嘴角狞笑起来,不仅浑然不把方璘放在眼里,反而继续用猥亵的目光打量玲烟;直到柳三娘反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老不修的死鬼!当着老娘的面也敢勾三搭四,瞧回去不烙断你那骚把子!”一边骂着,柳氏一边又往方璘身上指了指,“这小子的狠劲儿,我可见识了,连梦溪的金山猪王都服了他,你长了几个狗宝,可够他掏的?小心神剑·渝熙一出,直接送你到朝廷做官去!”

“渝熙”二字一从她嘴里吐出来,猥琐男子顿时变了脸色。方璘也是心头一震,右手不自觉地稍稍攥紧。此时,那些行商都不再自顾自饮酒了,所有人都将秃鹫般的视线移到了他身上,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进了狼群中的绵羊一般。

接着,应该是柳三娘丈夫的猥琐男子又比了个手势。最近的一个行商会意,立即将自己桌前的酒坛以及两只瓷碗捧了过来,撂在了方璘、玲烟的桌上,然后把两只碗都倒满了微黄的酒。男子拿起离自己较近的一碗,斜眼睨着方璘,用难听的、如同含了干沙子一般的嗓音吼道:“老子是泽湖帮帮主谭吉祥,生平最敬英雄,尤其是少年英雄;你的事儿,这贼婆娘已经都讲过了,老子觉得很好,所以这一碗,算老子敬你的!”

言罢,将酒一饮而尽。

方璘的心脏开始在胸膛里紧张地跳动。

虽然从出生到现在,他还没怎么喝过酒,但江湖上的酒桌规矩,他却也多少懂得一些——在这种场合下,所讲究的正是用烈酒烧灼自己肚肠的勇气,以及借忍受这种痛苦来表达对对方敬意的方式。如果他作为被敬酒者,竟敢拒绝陪饮一碗,那将会是极大的失礼,哪怕为此要他付出生命的代价、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而若对方此来恰恰是不怀好意的,那么,他的拒绝,便会正中对方下怀……

方璘知道自己是连犹豫的时间也没有的。

他佯装并无防备之心,慢慢抄起了酒碗,学着谭吉祥的样子仰脖喝了个干净——烈酒顺喉而过,将一股辛辣灼热填进了他的胃肠、血液、心脏、继而还有头脑。当他把酒碗撂回桌上之时,已经像有一把火在他体内熊熊燃烧了起来,烫得他全身大汗淋漓。而一阵痉挛正传上他的呼吸道,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总算忍住了没有咳嗽。

“好!是条汉子!”

柳三娘发出叫好声。

谭吉祥似乎也颇为满意,连忙环顾身后,嚷道:“店家死哪儿去了?还不快把酒菜都端上来!这一顿算在咱们泽湖帮账上,今儿老子就陪这方大少爷喝个痛快!”

说着,也不待方璘允许,便一屁股坐在了玲烟刚才坐的位置上。

酒劲不停地冲向方璘的脑子,带来一阵阵晕眩;他发觉要清醒地揣度对方的来意已经变得越发困难了。但他还是极力地克制着,以免被这些家伙看似粗鄙、却也有些诚挚的表象所欺骗。他知道:继续喝下去迟早会被灌醉,到时他和玲烟难免任人鱼肉。可若拒绝喝酒、撕破了脸,他们两个后生小辈,也没有能力抵挡这二三十人的围攻……

为今之计,只有先断了他们的念想!

“这个交给你保管,”方璘突然起身,故意将化成了玉坠的渝熙展露出来、又交在了玲烟手里,“你先回屋去休息,这里由我来应酬。”

玲烟一时担忧不已,但很快又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几分笃定,才稍稍安了心。她知道方璘是将渝熙看得比自己性命更重的,这么做必有深意,便连忙将那玉坠深深藏进了衣襟下。“听说饮酒伤身,阿璘哥别喝太多!”她又切切嘱咐了一句,便从饿狼般盯着她的帮众中间挤出了一条道路,往后院客房那边走去。

谭吉祥一脸淫笑地起身欲拦,却被方璘忽地踩着桌子跃过了头顶、挡在了他前面。

男孩把酒倒了满满一碗,径直面对着面色阴晴不定的泽湖帮主。“承蒙两位前辈厚意,晚辈愿舍命奉陪!这一碗是晚辈敬泽湖帮各位英雄的,谁若是不喝酒、想离了这里躲到内院去,那可就是不给谭帮主面子了!”

说罢,便又是一大碗灌进了肚里。

方才帮众们还都在盯着玲烟消失的地方,只等帮主一声令下、便要采取行动。此刻听了方璘这话,他们纷纷将犹疑的目光投向了谭吉祥。

而后者也正不知所措。

唯有柳三娘率先陪着喝了一碗。“果然名门正派出身的就是不一样!”这像男人一样粗豪的女子拍着桌子,放声大笑起来,“你放心,能一起喝酒的就是朋友!猫有猫朋友,狗有狗朋友——老娘这里撂下一句话:谁若敢趁着酒局打后院那位的主意,老娘便先阉了他。咱们有什么计较,绝不在喝酒的时候说!”

此言一出,所有帮众便都乖乖坐回了位子里,像骤然放松了般灌起了酒来。连谭吉祥也拍了拍方璘的肩膀,笑着卸去了一切的恶意。

局势看似缓和了许多。

然而方璘却被烈酒翻搅得阵阵晕眩恶心,只盼着酒局能尽早结束——到时无论是战是和,总比眼下要痛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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