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看着眼前的女人,分明还是熟悉的眉眼,只是为何觉得如此的陌生?这二十多年来,他看到的不过是她精心伪装的幻想罢了,他爱护过的女人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宠了你这么些年,朕念着夫妻情分上面,才留你一命。”宣帝淡淡地说道,“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这些年来,难道在午夜梦回之时,就没有内疚过吗?”
“陛下呢?”云氏笑了笑,“陛下可曾内疚过?陛下现在质问着臣妾,不过是想要将一切的罪责都推到臣妾的身上而已,如此陛下心里面就能够好受一些吗?先太子是如此的优秀,曾经也是陛下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可是陛下却是嫉妒自己的儿子,害怕自己儿子光芒,臣妾不过是察觉到了陛下那些黑暗又见不得人的想法而已,说到底,是臣妾做了陛下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臣妾不过是制造了一个契机而已,最终让一切走向不可挽回的境地的还是陛下你自己啊!”
她嘲讽的笑了笑,起身在院子里面蹒跚的走了几步,又道:“太子如此,贵妃也是如此!陛下深爱着贵妃,虽然她给你生了一个儿子,但是陛下心里面明白,贵妃不爱你,你能够得到她,只是因为你是皇帝而已。你心里面早就得出了结果了,故而只要臣妾略施小计,陛下便放任自己心里面怀疑的种子疯狂成长,说到底,他们会死,还是因为陛下你!且不知道,陛下在午夜梦回之间,可有内疚过?”
“放肆!”宣帝怒声喝道。
云氏看着宣帝的样子,笑了出来:“臣妾在陛下面前都装了二十年了,如今还不能够让臣妾做一回自己么?陛下你觉得臣妾罪不可赦,那么陛下不妨问问自己,是否薄情寡义?”
宣帝盯着云氏的脸,冷冷的,面无表情,顿了顿才说道:“原来这才是真实的你么?”
“陛下!”云氏笑着笑着脸上恢复了悲戚的神色,“你杀了臣妾吧,只是所有的一切,都与秦王无关,你不要伤害他,他是无辜的,当年他不过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这是朕的事情。”宣帝冷声说道,“你好好儿的在这里赎罪吧。”
话落,宣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冷宫。
天气透着寒意,月色幽冷,宣帝看着天边的玄月,重重的吐了一口心中的浊气。
到头来,竟然全是他的错么?
他失去了心爱的女人,失去了为之骄傲的儿子,到头来竟然都是他的错么?
“你也觉得朕薄情寡义么?”宣帝冷声问道。
一旁伺候的太监立即跪在了地上:“陛下息怒,奴才就算是有一千个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如此想陛下啊!”
“算了,你起来吧。”宣帝淡淡地说道,“在你们的眼中,怎么听得到真话呢?”
秦王府内。
凄冷的月色洒下,给大地披上银色的苏华。
刘凌独坐于书房内,房内没有点灯,只有月光透过窗户照射了进来,谁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地面做了多久了。
屋子里面的摆设有些凌乱,足见房间的主人在不久前发了脾气,一些酒气在屋子里蔓延着,泛着些浑浊的气息。
刘凌面色冰冷的坐着,背脊停止,眼神阴寒,透着一阵阵的杀机。
这个时候一道红色的影子翩然入内,她将蜡烛点亮,浅笑着问道:“王爷这是做什么?”
刘凌看着眼前的女子,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难道王爷就要就此认输了么?”红娘软声说道,“难为妾身一直在为王爷筹谋,没有想到王爷竟然想要就此算了,向祁王赵王认输了,也罢,就当妾身什么都没有说过吧,就当是妾身跟错了主子,妾身告退就是了!”
“站住!”刘凌突然冷厉出声,“谁说本王要认输了?”
他突然起身,走到了窗户边上,拔出了摆在上面的佩剑,寒光闪过,他的眼神比剑光更冷:“本王怎么可能就此算了?这十几年来的日夜筹谋,母妃还在冷宫苦苦煎熬,本王怎么可能就此罢手!他们以为本王就此完了么?他们以为本王会就此一蹶不振么?他们错了,本王还要重要的武器还没有使出来呢!太子之位?本王已经不屑一顾,本王要要就要拿最高的位置!”
红娘跪在地上,笑道:“便是这种气势!只要王爷能够有如此的气势,有如此的雄心,何愁大事不成!王爷说的不错,咱们还有一张重要的牌没有打出去呢!眼下正是他们以为王爷再无机会,会忽略王爷的时候,这个时候也是我们出这张牌的最佳时机!”
刘凌眼睛一眯:“不成功便成仁,这是本王唯一的机会了!”
“是,妾身一定会助王爷完成大事的!”红娘笑着说道。
“一旦成事,你且放心,本王是不会亏待你的!”刘凌说道,“本王要着天下,本王也要那些践踏过本王的人都跌入泥土之中永世不得翻身!”
淡淡月华,不远处的上官玉儿看着书房内的一切,随后垂眸对身旁的侍女们说道:“我们回去吧。”
佩兰蹙眉:“方才进入的女人是谁啊?”
“是谁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呢?”上官玉儿淡淡地说道。
“小姐,你又……”佩兰叹了口气,小姐与王爷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眼下又……王爷不是一遍遍说着要给小姐最好的么,怎么在这个时候还要其他的女人呢?
虽然云妃被打入了冷宫,不过万幸的是秦王府未曾受到牵连。
而关于先太子一案,虽然有不少人被查出参与过,但是被处决的还是几个主谋,其他的人只是被判了流放而已,也未曾像十年前一样,在京城之中掀起轩然大波,更重要的是,上官府没有人被牵连了进去。
不过如今秦王府的人也是忧心忡忡啊,这秦王被贬被幽禁,这宫中的云妃又被打入了冷宫,这秦王府还有什么前途呢?将来若是祁王得到了帝位,会不会对秦王府的人动手呢?
巨大的忧虑笼罩在秦王府的头上,人人的眉头都不得舒展。
祁王府,彤芷院。
自从王郑君父子被处死之后,王氏的身子就更加的不好了,她如今被软禁在祁王府内,就连给父兄送行的机会都没有,而母妃还有家中的亲人们,全部被流放了,她终究还是只剩下孤身一人了,只怕死了,身边也没个亲人了。
“你病的不轻,乃是思虑太重,若是减少忧思,身子或许还能够养回去,若是长此下去,只怕药石无医。”莫子玉淡淡地说道。
“生又何妨,死又何惧?”王氏唇边泛起一抹苦笑,“你看看我,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若是死了,一了百了,说不定对我还是个解脱呢!”
“我会送一些药给你,你让婢女给你煎药服下吧。”莫子玉说道,“你得的是心病,医者不能医,我能够做的只是表面,你若是想要彻底的好起来,还需要靠你自己才行。”
王氏浅淡的笑了笑:“我如今的样子,人人都想要踩一脚的,想要作践我,你为何要对我那么好?”
“不管如何,在我在祁王府最无助的时候,你给过我帮助。”莫子玉说道,“这份情,我还是记在心底的。”
“姜侧妃,你是个好姑娘。”王氏笑了笑,“我记得你没有主动去害过人,没有去争过什么东西,可是现在你却是什么都有了。反而我,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两手空空。”
“你也总归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可不可怜,路总归是自己选的,倒也怨不得旁人。”王氏淡淡地说道,“王爷既然认定了你,那也是你的本事,你的福气,你是个好姑娘,有你在,王爷身边总归有平静的时候,他将来的子嗣,你也应该会护着,这也是王爷的福气。我有一件事情一直没有想明白,为何你自那一次受伤之后,便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莫子玉垂眸笑了笑,说道:“你觉得皮囊重要还是这幅躯体内的魂魄重要?”
“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到底皮囊不过是一个器具而已,王爷看重的,终究还是皮囊内装的东西。”莫子玉淡淡的说道,“器具还是那个器具,只不过里面装的东西换了。”
王氏还是大为不解:“我听不大明白,姜侧妃到底是什么意思?”
“有些事情,听上去本就是天荒夜谈。”莫子玉笑了笑说道,“有何必深究呢?”
既然莫子玉不愿意继续往下说,王氏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她偏过头看着外面的月华:“祁王府的夜色很美,在这里住了十年,这里已经是我的家了。若我死了,只怕也入不了皇陵了,若是有可能,真想要一把火烧了,让骨灰都撒在祁王府内。”
莫子玉见她说的感伤,想了想说道:“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你且记着,身子是你的,谁也替代不了!”
王氏看了莫子玉一会儿,沉默了一下说道:“冲着你的这几句话,我便是也给你一个忠告,不要将一颗心全部都悬在王爷的身上,别看王爷现在宠着你,爱着你,但是他的心若是狠起来了,比谁都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