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校车没有那么冷了,很是舒适。
司机大哥不说话,昏暗的环境中我靠着座椅沉沉睡去。睡梦中隐约觉得周围阴风阵阵,迷糊睁眼时又仿佛冷风打着旋地远离了,也不知司机大哥这空调是怎么调的,吹出的风都这么别致。
一路晃晃悠悠睡到仁爱中学,司机大哥停下车,对我说道:“下车吧,课时一般为两小时,两点我来接你,最多等你到凌晨5点,5点你要是不出来……”
司机大哥回头深深看我一眼,黑夜中眼睛闪闪发亮。
我连忙说道:“大哥不用等我到5点,大半夜的太辛苦了。超过5分钟我要是还不出来,您就赶快回家休息,我骑共享单车回去就好,夏天晚上凉爽,还能锻炼身体。”
司机大哥没理会我的话,固执地说道:“等到5点,希望你能出来。”
真是敬业又善良的好同事,作为职业新人,我要向司机大哥学习,做个认真负责的老师。
我刚下车,司机大哥便将校车开走,连个尾气都不留给我,真是个干脆利落的人。
我抬起头,观察自己未来的工作岗位。仁爱中学已经封校三年了,从门外看起来十分荒凉。大门上布满灰尘与蜘蛛网,显然很久没人来过了。
望着上锁的大门我有些发愁,要怎么进入学校呢?张校长既然租下了学校的教室,难道就不能雇个人管理一下大门吗?
眼看上课时间要到了,我掏出手机给张校长发了个信息:【仁爱中学大门锁着,请问要如何进去?】
张校长大概也是在暗中关注着我这位新员工,立刻回复了信息:【东侧,小门。】
紧接着她又发来一条信息;【学生们很调皮,可能会装鬼吓唬你,你的话,只要不怕就不会有事。】
这我当然不会怕,恶作剧而已,学生时期,男生们也经常会搞恶作剧吓唬人的。
我背上书包快速跑到东侧,果然看见一扇红色的小门是虚掩着的。红漆似乎是刚刷的还没干,我从包里掏出面巾纸,用纸垫着将门推开,防止油漆蹭到手上。
三年四班的教室很好找,整个学校只有那间教室亮着灯,我一抬头便能看见。
想到学生们已经在教室等我了,我有些着急,快跑两步跑到楼下,教学楼的智能大门自动为我打开。
大厅和楼道都没有开灯,三年四班在四楼,漆黑的环境中我不敢走得太快,先是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亮了第一层楼梯,这才爬上去。
我每一次上楼都是先照亮整个楼梯,确定脚下的路才开始爬。爬到三楼半拐角时,角落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手电筒光不够亮看不清楚,我上楼后走向那个拐角,见到一件红色的裙子。
哦,不对,是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女生。
是她头发又黑又长,还披散着,将脸挡住了,裙子又太长,在黑暗中乍一眼只能看到醒目的红色,这才会误以为只有裙子立在墙角。
废校、深夜、漆黑的楼道、墙角边的红裙子,别说还真挺像鬼故事的,胆小的人可能会吓哭吧。
我走到女生面前问道:“同学,你是今晚的学生吗?”
女生还是用头发挡着脸,幽幽地说道:“是。”
要不是我事先见过李媛媛,可能又要觉得这是个怪人了。
想到锯先生和李媛媛,我觉得这个学校的学生们实在是不容易,大概都不爱见人,也没强迫女生将头发拉开:“我是今晚的老师,叫沈建国,你叫我沈老师就好。你怎么不进教室?一个人在这里不害怕吗?”
女生摇摇头,黑色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晃动。
看到她发质极好的秀发,我心中不由升起一丝羡慕。头发这么厚,一定没有秃顶的困扰吧。我摸摸自己的脑门,最近几天睡得一直很晚,明天是周末,希望张校长能够将课程安排在白天,让我调整一下作息,挽救一下日渐上升的发际线。
“不害怕也该上课了。”
她没有说话,而是对我伸出手。与她长长的黑发不同,这只手十分白,在黑夜中仿佛能发光一般的白。
黑长直的头发,白色的皮肤,纤细的身材,这位女同学已经具备了美人的三大要素了。
“是怕看不清吗?”我自然地握住女生的手,“走路看着点楼下,小心一些。”
我拉着她手上楼,她跟在我身后,爬到最后一层楼梯时,她突然幽幽地说道:“老师你上楼时查过阶梯数吗?”
“我赶着上课,哪有时间查这个。”
我想继续走,但女生不动了,她力气还挺大,我拽了一下她的手竟然拽不动,只能停在最后一层台阶上。
“老师,我数过的,”她固执地说道,“所有楼梯都是十二个台阶,如果你数到第十三个,那就是遇到鬼了。”
“一般顶楼举架都会高一点吧?楼梯多一层蛮正常的,不过这个数字对强迫症挺不友好的,我大学有个舍友,就对多出一层的楼梯深恶痛绝。”
听她说话,我有些明白她为什么站在三楼半不动了。她大概是个比较严重的强迫症患者,前几个楼梯都是12个台阶,到了最后一个变成13,她觉得难受,不想爬。
这可怎么办,她不喜欢,我不能硬带她上去,可是教室里学生还等着呢。
“同学,你要是不想爬,如果你信任我,我可以背你走最后一层台阶的。”我提出了一个建议。
“呵呵。”她笑了下,大概还是不信任我,毕竟男女有别,她又是个漂亮女孩子,我的建议像是要占便宜一样。
她在我身后又说道:“老师,你回头看我的眼睛。”
我自然地回头,一转身便见黑发中露出一只血红色的眼睛。
我凑近仔细一看,点点头道:“你的美瞳很漂亮,颜色和衣服很配。”
果然强迫症患者,身上的穿着也是一定要搭配完美的。我低头看看她的鞋,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很秀气,便顺着夸下去:“鞋也很漂亮。”
“不过我们还是赶快上楼吧,同学们都等着呢,耽误今天的课程就不好了。我知道爬13层台阶很难受,要不我们退回到第一层,从第二阶开始数起,这样不就是十二了吗?”我再次提出可行性建议。
很多强迫症明白自己的想法不对,但就是觉得不舒服。这个时候如果给他们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就能好很多。
“……”她沉默数秒后问道,“老师,你不怕我吗?”
这话就有意思了,深夜,一位美女和健壮的青年男士,害怕难道应该是我?
突然想到,她一直用头发挡着脸,是不是脸上有什么缺陷,所以才觉得我会怕她?
可能性很大。
“不怕,”我认真道,“你什么样子我都不怕。”
“我那要是这样呢?”她猛地抬起头,不知道哪儿来的风吹开她秀美的长发,露出一张鲜血淋漓的脸。
她张开嘴,舌头伸出老长,直接缠住我的脖子。
装得还挺像,要不是有张校长事先提醒,我真的差点相信她是鬼了。
我抓住那条舌头,好奇地问道:“你这从哪儿买的,还挺逼真的。”
说完我用力一扯,将假舌头从她口中扯下来。舌头做得真的很好,扯下时还有惨叫的声音。女生因为假舌头被抢走的反作用力向后倒了一下,我连忙拉她一把,防止她摔下楼。
这一拽她直接撞在我胸口上,满脸化妆出来的血蹭到我新买的白衬衫上。
第一天上课,为了给学生留下好印象,我重新买了一件衬衫,西装革履地赶到学校,却在进入教室前最后一个,白衬衫又废了。
想到衬衫的价格,我的心很痛。
这算不算工伤?张校长能不能把衬衫同马桶一起帮我报销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占你便宜,是怕你摔倒。”我连忙松开她,并从包里拿出面巾纸,递给她道,“好好擦擦脸吧,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化妆成这样对皮肤不好。”
“我不是化妆,”她静静抬头,将鲜血狰狞的脸露出给我看,“我穿着红衣服站在铁轨上,火车飞过,我全身都是血,不只是脸上,还有身上。”
“好好好。”我敷衍地点头,并拿出面巾纸为她擦脸。
别说这血浆还挺逼真的,一股血腥味。
用干的面巾纸擦一遍,我又掏出湿巾,再擦一次,这下女生的真实面貌终于露出来,果然是个大眼睛白皮肤高鼻梁瓜子脸的漂亮女生,大概是十七八岁的模样。
她安安静静地看着我为她擦脸,红色的美瞳下透着一丝感动。
“你很像我死后,认真帮我缝合尸体,让我漂漂亮亮离开的敛容师,我当时在旁边看着,很感谢他。”女生的声音变得平静起来。
就是说话还有些混乱,我只能顺着她的话问:“你为什么要卧轨自杀?”
“我怀了孩子,”她摸了摸小腹,“他不仅不认,还打我,把孩子硬生生打掉了。我错过了高考,大家都知道我流产,我没办法做人了。”
难怪她会进入张校长的学校,会在半夜吓唬新来的男老师,应该是对男人怀有恶意吧。
我有点怜惜这可怜的女孩子,花朵一般的年纪,却没能学会保护自己爱惜自己,又遇到一个不会珍惜自己的人,才搞得自己这么受伤。
我伸出手,见她没有反抗,便揉揉她的长发:“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当你以为天塌下来的时候,其实才是新生活的开始。”
我正想再说什么暖心的话时,突然一道金光划过,一把木剑不知从何处插/进来,笔直地刺向女孩子。
我连忙将女生拉到身后,木剑碰到我的衣服立刻弹回,金光在头顶亮着,一个穿着对襟黄袍的年轻人从阴影中走出来,用木剑指着我身后的女生道:“孽障,又要出来害人!”
我:“???”
我抓住年轻人的木剑,认出他是前几天带走锯先生的专业人士,不由问道:“你是走错片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