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夏天,车上却有些阴冷,我的后颈总是凉飕飕的,仿佛有谁站在我身后吹我的脖子。
“师傅,能把空调开小点吗?”我不好意思地问道。
司机大哥头也没回,冷冷地甩给我一句:“请乘客们安分一点,不要随便调戏人。”
我挺无语的,车上就我一个人,还刚刚对司机大哥说了话,难道是在说我调戏他吗?且不提性向的问题,我认为这是对我人格的侮辱。
我,沈建国,国庆节出生,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从小到大都是“三好学生”、“优秀团员”、“优秀学生干部”,他可以质疑我刚进入社会的能力,但绝对不能质疑我的人品!
我是很想据理力争的,可司机大哥说完这句话后,凉气便减弱不少,应该是帮我调低了空凋。
我的心顿时软下来,司机大哥这么晚还要单独去学校接我,肯定是憋着一肚子气的。将心比心,我为了找一份工作大半夜跑到闹鬼的小区,心情就不是特别好,司机大哥可能正在家中睡觉,却被人叫起来,脾气差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是口角,没必要对人恶言相向。
“谢谢师傅。”我对司机大哥笑着道。
可惜司机大哥依旧不是很友善,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黑暗中我瞧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一双眼睛反着光,很锐利。
“呵,”他冷笑一下,“希望明天我还能看见你。”
原来他是在祝我能够被正式录用,真是一位面冷心善的司机大哥,可惜脾气有些硬,会给人不好相处的感觉。多深入了解一下,就会明白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谢谢!”我热情地回应道。
司机大哥开车很稳,尽管现在雾很大,他还是一路平安无任何颠簸地将车开到彼岸小区。
下车时我问道:“师傅,我明天可能还会回校搬行李……”
话还没说完,车门便冷酷地关上,校车飞快地开走,连烟都没留下。
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对,还没工作就想着求司机大哥帮我搬行李,单位的公车没有义务帮我做这些私事的,搬家就要找搬家公司嘛。可是我最近实在拮据,哎,明天租个小三轮吧,能便宜一些。
为了给人留下好印象,我身上穿的是为了面试准备的唯一一套正装,衬衫领带西装黑皮鞋。走到4号楼楼下,我紧张地重新调整下领带,确认自己干净整洁,这才迈步走进电梯。
电梯的灯光忽明忽暗还一卡一卡的,深夜里有些吓人。彼岸小区似乎因为开发商横死事件管理很松懈,之前查过的贴吧上经常有人投诉物业服务不到位,现在看来是真的。
我暗暗给自己打气,沈建国,要坚强!刚刚迈上工作岗位的草根大学生都要经历一段艰辛的日子,单位管住宿已经是相当好的待遇了,怎么能对住宿环境挑三拣四呢?电梯不安全又怎么样,四楼又不高,下次我走楼梯!
这电梯质量是真的一般,速度相当慢,四层楼走出十层楼的时间,让我一路提心吊胆,生怕电梯卡在某一层不动。
好在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我顺利抵达四楼。
404是亮着灯的,门也没关,我敲敲门,礼貌地问道:“请问有人吗?我是应征教师的沈建国,一位女士让我现在立刻来员工宿舍办理入住。”
“是张校长让你来的吧?”一个身穿夹克戴着贝雷帽的小个子走出来,“请进吧。”
我跟着他走进404室,一边走一边观察未来宿舍的环境。
灯光有些昏暗,看来等发了工资之后应该换个灯泡,这样的环境不利于备课。
窗帘过厚,本来厢房的阴面就不容易接触阳光,这么厚的窗帘会给人压抑感,需要换个纱的。
房间倒是挺整洁,面积不小,有三室一厅,客厅正中央摆着一张办公桌和两把椅子,小个子坐在里侧的椅子上,示意我坐在他对面。
他个子是真的矮,大概连一米六都不到,我注意到他一直踮着脚走路,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显得高一些。
哎,身高的痛我也懂。我小时候营养不良,高中一年级还只有一米五,又瘦又小,比女生还矮,经常被同学嘲笑,还很自卑。好在后来参加比赛得到了奖学金,改善了一下饮食水平,多喝牛奶多吃肉,高中三年窜了20多厘米,现在身高178cm,没有到180很遗憾,但在国内算是不错的身高了,我很满意。
“沈建国是吧?”小个子的脸色不太好,在灯光下看起来惨白无血色,应该是熬夜熬的,“张校长说让你在主卧睡一晚,明早还活着就可以上班了。”
“张校长就是手机尾号是‘94444’那位女士吗?她是我们培训机构的负责人吗?另外只是住一晚怎么会有事,难道你也相信网络上关于凶宅的谣传?”我无所畏惧地笑着说道。
小个子抬头看我,我见他额角有伤,不由关心道:“你的额头怎么了?”
“哦,撞到了。”小个子一脸木然道。
“您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请问您怎么称呼?”我知道这有可能是自己未来的同事,向他伸出手,友好地问道。
他并没有与我握手,双手始终放在桌面下,对我笑笑:“我姓ju。”
“是家具的具,还是居?姓氏很特别呀。”我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没想到刚上班就收到同事并不友好的对待。
我听学长们说过,职场上一些不够成熟的老人会欺负新人,主要是担心他们抢了自己的工作。不过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大都是本身实力不足,不够自信,认为新人会对自己造成威胁,才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
我告诉自己不要生气,微笑待人。
小子一直盯着我,缓慢地摇头:“都不是。”
“那是哪个字?”
“是电锯的锯。”
我微微皱眉,百家姓有这么个姓氏吗?
“难道你是少数民族?”我疑惑道,在学校时遇到过几个少数民族的同学,他们的姓氏有些很稀奇,是百家姓中没有的。
他又摇头,脖子歪了歪,慢慢地站起身:“我呀,个子长得矮,从小就被高个子的男生欺负。他们踢我,打我,说我这么矮肯定不是个爷们,逼着我脱下裤子让他们验明正身。有时候还会买来一袋子奶粉灌进我嘴里,说多喝牛奶长个子。我被呛得差点断气,抓着嗓子求他们给我口水喝,他们只会笑,说要喝只有尿。”
我听着心里难受,有些明白他为什么对我态度不好了。高个子的男生是他的心理阴影,他不是针对我一个人,而是对这一类人都很反感。
但是我相信,通过未来的接触,他一定会明白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会努力用自己的经历帮助他走出这个困境。
我站起身,越过桌子一把拽起他的手,双手握住他的右手,用自己最真切的声音说:“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错!不论是什么年纪什么理由,霸凌其他人就是错的!”
“我知道。”锯先生的脸很僵硬,微笑有些假,“当然不是我的错,都是他们的错。不就是个子高大长腿吗?没关系,都锯掉就好了!”
“……”
望着他喜悦的表情,我一时无语。我不是学心理学的,对这方面没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劝导他这种偏激的想法。
“一条大长腿、两条大长腿、三条、四条……好多、好长,我严格按照自己的身高测量,让他们每个人都同我一样高。”锯先生一脸陶醉,似乎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
这不对啊,我松开他的手,偷偷将手放进衣兜里,想打电话报警。
“把所有的腿锯掉时,他们的叫声真好听,像天籁一样。我在这种美妙的声音中跳下楼,那是我还活着时最幸福的日子。”锯先生站起来,指指自己的额头,“因为跳楼的关系,我现在头上有伤,不方面摘下帽子给你看。”
“锯先生,您有没有想过去看看心理医生?”我摸到手机了!飞快解锁,摸索着拨打110,智能手机在此时就比不上老式键盘手机了,我根本找不到按键。
锯先生还在继续说:“你个子不算特别高,但腿真的很长,我喜欢你的腿,能让我锯一锯吗?”
“当然不可以!”我严词拒绝,站起身慢慢向后退。
锯先生也站起身,他一直藏在桌子下面的左手抬起,手上拎着一个电锯。
“那我只能硬来了,放心,不疼的。”他慢慢走向我。
我不敢回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防止他突然攻击。他向前,我不断后退,直到后背靠上墙壁,冰冷的感觉让我想起这里离门不远,便靠着墙向门的方向蹭。
锯先生似乎不着急伤害我,他踮着脚,舔舔嘴唇,看着我摸到门把手,用力开门。
门把手没有动,这扇门不知何时被他反锁了!
“你出不去的,”他打开电锯的开关,“嗡嗡”的噪音声划破黑夜的宁静,“乖,等你将腿给我,我就放你走。”
“给你我就走不了了!”此时逃避是没有办法的,我向他奋力一扑,抓住他的手腕,打算抢夺电锯。